初夏時節夜涼如水,池中蓮葉尚未長成,一片片小小的圓鋪在水面,明亮的月色之下隨著微風輕輕蕩開一圈圈粼粼的漣漪。
溪月皓坐在小巧的涼亭里,一手執杯,一手攔住流蘇的縴腰,目光迷離地在對方精致的妝容上逡巡,忽而邪魅地說道︰
「愛妃容顏姣好,堪比當空皓月,比這天朝酒師釀造的佳釀更加令人沉醉!」
說著,他緩緩低頭靠近流蘇,若有若無的熱氣從口中呼出,帶著些許馥郁的酒香,流蘇只覺一陣暈眩,微微仰起頭,輕輕闔上雙眸……
等待良久,期待中的溫熱卻終未貼上自己的雙唇,流蘇疑惑地睜開眼,半是誘惑半是不解地道︰
「陛下……」
溪月皓的眸子卻已染上一層寒霜,冷聲道︰
「舊年的桂花做出的糕點雖亦香甜,卻終是泛著一股子陳味兒,愛妃,你說呢?」
言罷他猛然推開流蘇溫軟的身體,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涼亭,離開了彤雲館,留下滿臉不甘的流蘇兀自握緊香拳,她的聲音驀然變得尖利,朝溪月皓的背影嘶聲喊道︰
「陛下不想知道您心愛的皇後的真實身份麼?」
溪月皓的身影已消失在夜色中,流蘇絕望地高聲道︰
「她根本不是什麼天朝郡主!她的家族已經被抄家了!她……」
溪月皓沒听清她後面的話,他快步走向鳳鳴殿,心中只是唏噓,原本溫順的女子竟也開始爭寵,只可惜自己並非喜歡坐擁三千佳麗的帝王,他想要的只有探春而已。
他隱隱覺得內疚,是自己思慮不周將原本單純的少女卷入宮廷的漩渦,卻除了一個妃位再不能給她更多,她的改變或許正是自己一手促成?
思及此他決定不再計較竟夜的一切,自己已然給了她足夠的警告,但願她能有所收斂罷。
探春剛把溪月涵哄入睡,正要歇息,忽听得「吱呀」一聲,溪月皓已緩緩走近屋內,見他臉上比平日更加外露的柔情,她微微錯愕道︰
「怎麼了?」
溪月皓默然地望著妻子,那張臉明明艷麗無比,卻偏偏透著柔美的光輝,令人心旌搖曳。他忽然便有種跋涉千里的旅人終于回到家的錯覺,柔聲喚道︰
「探春……」
「嗯?」
「探春……」
「怎麼了?」
「探春……」
「究竟怎麼了?」
探春已經擔憂地上前端詳,溪月皓終于滿足地嘆息著將她擁入懷中。
「睡罷,我累了。」
他溫柔地道。
一縷晨曦溫柔地照進層層宮禁,探春為溪月皓整理好腰間玉帶,退後兩步仔細端詳一番,滿意地點頭道︰
「穿上朝服雖是嚴肅了些,卻比平日更多了幾分高華,竟是另一番豐姿。」
溪月皓廣袖一甩,頗為自得道︰
「不如此如何配的上愛妻之絕色?」
探春淺笑這催促道︰
「還不快去上朝?愈加油嘴滑舌了。」
溪月皓含笑點頭,正要出門卻一眼瞥見溪月涵猶自酣睡在小巧的嬰兒床上,一面忍不住彎腰在他已變得十分玉雪可愛的小臉上落下一個輕吻,一面詫異道︰
「這張小床倒是精致,誰設計的?」
探春忙豎起食指靠在唇邊示意他噤聲,小聲道︰
「我畫了圖樣讓人做的,你別吵他,小孩子多睡些時候有好處,快去罷。」
溪月皓戀戀不舍地看看她又看看兒子,終是無奈出門而去。
探春望著他的背影搖頭苦笑一回,坐回嬰兒床旁望著兒子可愛的睡容,一陣暖意漸漸漫上心頭。
忽然她腦海中靈光一閃,既然給涵兒做了嬰兒床,何不再做個嬰兒車,以便自己推他出門散步?
彤雲館中,流蘇仍在為昨夜溪月皓的中途離去而忿忿,玉兒看著她抑郁的模樣,暗自嘆了口氣。
前日流蘇向自己求教當初靜妃的拿手點心時她已告誡過對方,陛下其實並非真心喜愛那些口味,無奈流蘇堅持要學,她也只得教了。
關于流蘇如何知道靜妃之事,玉兒並不知情,流蘇也不再問她,似乎自有其消息來源,她雖不解,也不敢多問,然而一絲隱約的擔憂總是縈繞不去。
正自出神,流蘇忽然煩躁道︰
「玉兒,取些冰來,熱死了。」
玉兒答應著去了,並不知道就在她出門不久,一個紙團從天而降,正落在流蘇腳邊,她欣然一笑,撿起來展開,面上漸漸露出莫測的笑容來,口中喃喃道︰
「韓家……」
溪月皓一下早朝便急急趕往鳳鳴殿,一路上暗暗自嘲,自己怎麼就看不夠探春俏麗的面容和兒子粉女敕的小臉呢?
一進門,正好瞅見探春聚精會神地拿著炭筆在紙上勾勒著,湊近一看,紙上赫然又是一張小巧的嬰兒床,卻又多了四個小輪,他詫異道︰
「這是……」
探春被他突然開口打斷了思路,回身嗔怪地笑道︰
「瞧你嚇我這一跳,這是嬰兒車,給涵兒三不用的,被你這一攪,剛想好的圖案又忘了。」
溪月皓吃味道︰
「你有了涵兒,整個心思都撲到他身上了,唉……」
探春好笑道︰
「哪有做父皇的跟兒子爭風吃醋的?也不怕人笑話。對了,你來得正好,這嬰兒車上的鏤空部分可雕刻個什麼花樣好呢?」
「鏤空?一個嬰兒車而已,值得花如許心思?還說你沒一心鋪在這小家伙身上。」
溪月皓面露不滿,探春含笑解釋道︰
「如今正值盛夏,這些鏤空可以讓孩子嬌女敕的肌膚透氣,可不只是為了裝飾。」
溪月皓面色稍霽,嘟囔道︰
「終歸是你愛子心切……就雕成我茜羅皇室的標志,金色海棠罷。」
探春恍然道︰
「對啊,我可真是把極簡單的事兒給想復雜了,放著現成的花樣不用,在這里絞盡了腦汁,真真可笑。」
說著,她又拿起炭筆在紙上描畫起來,溪月皓見自己再次被晾在一旁,苦笑著搖搖頭,回身逗弄兒子去了。
探春畫好了圖樣,叫來訥敏拿去給工匠趕制,訥敏躬身拿過圖樣看了一眼,問道︰
「奴才愚笨,敢問娘娘這海棠雕好後是要涂上金粉麼?」
探春向來喜訥敏伶俐,自己並未說明要給海棠著色,他卻一看便知這是皇室的象征,必然需要染成金色。
于是點頭道︰
「不錯,記得只在外部著色,里面不要用任何的油漆燃料,只把木頭打磨光滑便可。」
訥敏領命,又道︰
「這金粉收在內務府的奇珍庫里,只有陛邊的德公公才有鑰匙,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