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行的御輦上溪月皓攬著探春端坐著。面上卻分明露出毫不掩飾的懊喪之色,探春見了暗暗失笑,也自想起每次與溪月皓暢飲宮里都會發生點事情來打斷兩人的甜蜜。
趕到彤雲館時里面已亂作一團,溪月皓微微皺眉,對守護此地的孟乾沉聲問道︰
「發生何事?」
孟乾面色微紅,有些尷尬地道︰
「敬妃娘娘不知怎麼動了胎氣,怕是要早產了,微臣已讓人請太醫去了。」
溪月皓的眉峰鎖得更緊,微帶不耐道︰
「怎麼這時候又動了胎氣?她就是太不消停!」
孟乾也拿不準他這話僅是抱怨敬妃今日深夜打擾了他休息,還是一並埋怨她平日屢屢生事,一時不知如何答言,探春微微一笑,對溪月皓勸道︰
「還是先進去瞧瞧罷,總站在門口做什麼?」
溪月皓點點頭,牽著她的手走進去,卻不想去探視流蘇,只在外面坐了等著御醫過來,探春听得里面不斷傳來痛苦的申吟,想到那尚未出世的無辜孩子,終是心有不忍,對他道︰
「我去看看流蘇。」
又回首對侍書道,
「讓人去把穩婆也一並叫來罷,听這動靜怕是當真要早產呢。」
侍書雖不情願,磨磨蹭蹭地終是叫過一名帶來的宮人囑咐幾句,那人便點頭去了。探春見了方微微安心,走進流蘇的寢殿。
清兒正滿面焦急地在床前伺候著,豆大的汗珠不斷從流蘇頭上滾落,跌在華麗的瓖金玉枕上。
「給你們娘娘換軟枕罷。」
她淡淡地道。清兒听見聲音回頭看見她就要見禮,她揮揮手示意不必,讓對方趕緊去拿軟枕過來給流蘇換上。
清兒的眸中閃過一抹感激之色,腳不沾地地去了,她走到流蘇床前,後者強抑痛楚直視她,毫不掩飾目光中的厭色。
探春嘆一口氣,涼聲道︰
「如果你今日有不測,我並不會有半點傷心,只會覺得解恨,覺得欣慰。」
流蘇從鼻子里冷哼一聲,艱難地切齒道︰
「你終于撕下虛偽的面具了,我一點也不意外,你巴不得我死!」
探春淡然反問道︰
「我不該麼?」
流蘇恨恨道︰
「該!怎麼不該!就像我希望你死一樣!這後宮只能有一個女主人!」
探春不禁失笑,眼帶不屑地看著她︰
「你覺得應該是你?一個平民小戶出生的粗使丫頭?你應當知道,若非你這張臉,你本該在浣衣局終老!」
流蘇眸中露出痛苦之色,帶著些許自嘲和無奈,她反駁道︰
「不錯!就憑這張臉!」
探春卻是輕飄飄道︰
「可惜,她從來就不是皓心中所愛。你也不可能憑這張臉讓他對你另眼相看。最重要的是……你快死了。」
流蘇掙扎著,不甘地道︰
「你胡說!我不會死!誰說我要死?我會活得比你們都好!」
探春的臉上明明白白寫著「我不相信」四個大字,並不回話,清兒抱著軟枕走進來欲給她換上,她似乎不肯領探春的情,掙扎著不要,探春也不多言,自轉身出去了。
趙無極正好趕到,探春看見便叫他先進去診脈,自己向溪月皓身側坐了,端起宮人奉上的熱茶飲了一口,神態悠然地贊道︰
「敬妃這里的茶倒不錯,茶香濃郁入口卻極是清單,微甜的回味也十分綿長。」
溪月皓听了也飲了一口,果然不錯,心里覺得安定不少,見穩婆也到了,便對她囑咐道︰
「進去候著,听趙院正安排即可。」
他並未不曾听見探春與流蘇的一番對話,只知道她進去後流蘇的申吟聲便消失了,只當已無大礙。便有些不耐在此呆著。
探春看他作勢欲走,湊近他耳畔低聲道︰
「看她的樣子很是不好,只怕真的要臨盆,咱們等等罷。」
溪月皓微微愕然,只得依言坐回去,果然不過片刻趙無極便匆匆出來稟奏道︰
「陛下,娘娘,敬妃已將臨盆,還請兩位到偏殿等候罷。」
溪月皓一言未發,拉著探春便往偏殿走去,卻見趙無極又追上來道︰
「陛下,還有一事……」
溪月皓不耐道︰
「何事,說!」
趙無極吞口唾沫,小心道︰
「敬妃今日臨盆,瞧著有些凶險,很肯能……她和皇嗣只能保全一個……」
溪月皓皺了皺眉,卻是毫不猶豫道︰
「保孩子!」
趙無極並不吃驚這個答案,皇家歷來如此,他應了一聲便回去了,卻被探春叫住︰
「趙愛卿,可能的話,也盡量保全敬妃罷。」
趙無極這回倒是一怔,時間緊迫也容不得他多想,點頭應了快步走開,溪月皓卻是有些詫異,深深望著她問︰
「你這是……」
探春淡然一笑,雲淡風輕道︰
「剛出世的孩子若是沒有了母親,豈非很可憐?」
溪月皓愣了愣,方才懇切地對她說道︰
「就算他失去了生母。有你這樣以為嫡母,或許反而好些。」
見探春一時沒明白他此言的意思,他一面拉對方往前走著,一面解釋︰
「他的生母心機頗重,將來難保不利用他作為爭寵的手段和工具。」
探春隨他走進偏殿坐下,口中卻是肯定地反駁道︰
「你太不了解母親這個稱謂的含義,我想她不會的。」
溪月皓不置可否,與她坐了一回,听著不遠處傳來的生生痛呼只覺煩躁不耐,終是忍不住站起身道︰
「我們還是會鳳鳴殿等候消息吧,守在此處也于事無補。」
探春心知他留在此處便等于是流蘇的定心丸,也是一眾人等的主心骨,然而看他神情卻是非走不可,心中微微嘆息著,起身跟他走出去。
兩人剛走到門邊,一團冷芒迎面而來,溪月皓大驚之下一把將探春扯到身後護住,自己手中卻並無趁手的兵器,此時身後是愛妻他避又避不得,只得將寬闊的衣袖奮力向前一掃。
叮叮當當一陣亂響,數柄飛刀被掃落在地,他趁著對方尚未襲到身前的空擋故技重施,迅速從頭上拔下束發金釵擎在手中準備御敵。
片刻後十數名黑衣人便從天而降圍戰上來。然而這里並非前日的御花園,孟乾早已率眾趕了過來,將黑衣人團團圍住。
眼見帝後被困在中心,孟乾睚眥劇烈,從身旁侍衛手中奪過弓箭對準靠近溪月皓的一人一箭射去。
那人正一劍揮向溪月皓,耳中听得破空之聲低頭一躲,避開箭矢又繼續揮劍刺向溪月皓。
見對方皆是好手,孟乾不敢大意,丟開弓便揮劍加入戰團,侍衛們人數雖眾卻是投鼠忌器,只奮力殺向溪月皓和探春身邊。想先將兩人與戰團隔離。
侍書和德保本跟在兩人身後,遇襲時卻正好與兩人拉開了些距離,隨後便被隔在戰團之外,侍書眼看探春的身影的刀光劍影中驟隱驟現,也不知是否受傷,急得淚落如雨,一面祈禱她千萬別出事,一面後悔道︰
「早知道就請溫夫人一道來了,她武藝不俗,還可以保護娘娘!」
說者無心听者有意,德保在一旁也看得心焦不已,此時也顧不得再隱藏身手,倏忽而起躍向殿外,朝著夏虞兮歇息的漱玉堂而去。
夏虞兮剛歇下不久,听見宮人來報說德保找她,還以為他知道了自己曾跟蹤于他之事,來質問自己,正要推月兌不見,卻听見德保的鴨公嗓在外面高喊︰
「溫夫人!陛下和娘娘遇刺,求夫人快去相救罷!」
她悚然而驚,一跟頭坐起來抓起一件外袍披上便沖出去,見德保滿面焦急地在門口打轉,一看見她便像得了救星似的,她顧不得多言,匆匆道一聲「快走」便往外沖。
沖出兩步彩想起還沒問探春二人在何處遇刺,正要回去找德保問個清楚,卻見對方已緊跟而來,她一拍腦門道︰
「對了,你會武功啊!」
德保一臉苦笑地道︰
「老奴只會些輕身功夫,專為偷溜出宮學的!」
夏虞兮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抓住他問︰
「娘娘現在何處?」
德保指著彤雲館的方向道︰
「在彤雲館的偏殿,夫人請隨老奴來!」
兩人一前一後地趕到彤雲館,卻發現此時戰局已發生了些變化,溪月皓似乎受了點傷,卻仍將探春護在身後,好在孟乾已帶人殺到他們身旁,將兩人護在中心。
夏虞兮想了想。決定還是先將探春帶出戰團,送到安全之處,于是飛身躍入中心一把攬住探春便向外沖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