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陽城外有眾多不大不小的野山坡,而叫得上名字的有限。平日里這一片郁郁蔥蔥的山坡群總是冷冷清清,連淘氣的孩子都很少出現,今日就熱鬧了。
一行八人在這里停下了馬,各自找個舒服的地方或是坐著賞風景,或是悠閑的躺在草地上看天空,這樣兄妹八人安詳又和諧的共處一片草地的畫面在葉七七的記憶中稀奇的很。
一如既往,在一群人中趙隱之桃紅色的衣著最是顯眼,于是走神中的葉七七不由的將散亂的視線投在了趙隱之的身上,是將他也當成風景來看了。看一縷縷飄起的發絲在桃紅衣上擺弄風姿,時而抬起的側臉白的耀眼,深幽的黑瞳看不到兄弟出游的喜悅,嘴角掛著憂傷憂慮。這樣的情緒也感染到了葉七七,她本愉悅的心情漸漸低沉,沉到了她沒有察覺到的低谷。
「七七。」冷戟喚她一聲,冰冷中攜著擔憂。
葉七七驚了一下才從走神中回過神來,才發現剛剛窘態了,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在對趙隱之想入非非呢。別扭的對著冷戟笑笑。「四哥啊,什麼事。」
冷戟沉默,垂下眼簾,不發一語的走開了,這舉動奇怪的很,難道只是來提醒葉七七別老盯著趙隱之看怪怪她又不是把趙隱之給怎麼樣了。
鳳流瑟跟朝取歌纏著蕭逸在扳手腕比力氣,秋弦曳沒那份能耐就只有在旁看著湊熱鬧的份了。冷戟同趙隱之兩人則各懷心事的在相距百步遠處發呆著。軒印無聊了一會兒就過來坐在葉七七旁陪著葉七七呆愣起來。
「二哥不過去跟大哥比試比試嗎。」看看人家兄弟幾個,好熱鬧,可是沒葉七七的份哎,誰讓她是女兒身,要是也是個男兒這會兒不知道跟他們多好呢,就像她跟韓程葉那樣。
軒印笑笑有點不屑的味道。「比試什麼,贏了是奇跡輸了是自然的事。」
「比起五哥八哥,二哥倒是有自知之明。」說著,抵著下巴笑眯眯的看著鳳流瑟輸的慘不忍睹。
「可惜啊三弟沒來,本以為他這次回家會多住些日子,沒想到這麼快就回宮了。這些天我沒去宮中,倒是听見不少關于三弟的消息……」話到一半目光睨著葉七七,卻見葉七七沒听到似的,不禁失望。「……三弟比以往勤快多了,處理政務也越來越順手,越來越像個皇帝。」
「哦,那是好事啊,夏殷的百姓有福咯。」隨便應承著,葉七七起了身,將欣喜的目光投向十幾米外潺潺的小溪。「二哥,有沒有興趣跟十一妹捉魚去……」
這一提議軒印呵呵笑了出來,同時側耳听到的還有其他幾人,葉七七還沒動彈就見鳳流瑟跟朝取歌已經飛快的朝著小溪跑了去,邊跑邊叫囂著看誰捉的多。
結果等葉七七到小溪旁時,水花已經濺的滿天飛,想靠近都得先觀察下倆瘋子在水里干什麼呢。
葉七七往下游走遠了點,免得跟他們倆瘋子起紛爭。月兌了鞋襪挽起褲腿也跳進了溪水中,小心翼翼的尋找著魚兒的蹤影。不覺間越走越遠,被鳳流瑟朝取歌攪渾的水流到她這里已經清澈的很了。
一片衣角在葉七七余光中晃蕩了下,葉七七小小受驚的支起了身,一眼看到了大石頭上坐著的蕭逸。他正蜷著一只腿坐在上面,像看猴子似的看著葉七七笑眯眯的。
葉七七不說什麼,盯著蕭逸跟他比起誰的眼神鋒利。可她越是不客氣的用眼神回敬,蕭逸的笑就越稀奇古怪。
「看什麼看,沒見過抓魚啊。」葉七七道,雙手叉腰凶相的很。
蕭逸攤攤手,葉七七的嚎叫像陣風似的從他耳朵旁刮過去了,連一點震到的痕跡都沒留下。鎮定自若。「我看我的,你捉你的,誰也沒礙著誰。」
「誰說你沒礙著,魚都被你看沒了。」睨著蕭逸,葉七七的腦海里只飄出厚顏無恥四個字。「走開,別在這兒煞風景。」
一抹別有深意的笑在蕭逸的臉上綻放了開,那麼放肆。葉七七就搞不懂了她抓個魚有那麼搞笑嗎,要這個江湖劍客在這看熱鬧。
「喂,葉七七,你真的是葉七七嗎。」
忽然間的發問,葉七七愣了,難道這個人看出她是真身子假靈魂
「當,當然是了。我不是葉七七難道你是。」
「葉家的十一小姐說話從不結巴,更不會發抖。」說著,又盯著葉七七剛剛抖動的手腕。
這一提醒,葉七七下意識的將手背了過去,怒氣沖沖的盯著蕭逸。
「葉家十一小姐說話向來說到做到,我看你可不是這樣,怕是早把自己說的話忘到腦後了。」
「你想說什麼」葉七七動用她所有的腦細胞來理解這句話,後腦都轉的疼了也沒弄明白。
「沒什麼……」長嘆口氣又自顧自的躺在了大石頭上看起天空來,留著一個謎語讓葉七七猜去吧。
一個大石頭上躺著,一個水里站著,對峙許久沒有下文。大概是被蕭逸剛剛的發問給嚇到了,葉七七竟覺得雙腿雙手有些發軟好像靈魂要從這具軀體里飄出去了,為了自己能好受點還是離這個「半仙」遠點吧。
順著溪水向下游走,就見魚兒從她腳背上游過,可她再沒心情去打理。從來到這個世界時的驚恐,到慢慢適應,再到喜歡上這里,其中的酸甜滋味除了自己還有誰能體會。可是被蕭逸這麼一問她覺得自己又被打回了原型,又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了,她本就不是這里的人怎能跟他們稱兄道妹。
「七七啊七七,魚兒比你都自在。」傷感中自言自語。她已經離他們足夠遠了,不怕他們听到笑話她說瘋話。「蒼天你讓我跑來這里,總得給我一個交代吧。」
嘩啦一聲響,蒼天沒做回應,倒是小溪給了葉七七一個下馬威。
她結結實實的滑到了,而且很遜的把磕的生疼,最慘的整個身子倒進了溪水里先喝進去了幾口。手忙腳亂的撲騰著,可她越是撲騰就越悲慘,一直被水流沖的滾啊滾,全身多處被圓滑的鵝卵石撞疼。一瞬間她腦海里冒出來一個聲音「她又要翹掉了,徹徹底底的」。
……
時值正午,用餐時,各自吃著各自帶來的點心茶水,因大家都零散的一邊玩鬧一邊吃著,竟沒人發現葉七七沒在。
再到下午,蕭逸招呼大家集中準備返程,這時才發現葉七七不見了。
葉七七雖不招大家待見,可真把她丟了的話下場最慘的還是他們。于是一堆人著急起來,鳳流瑟更是罵罵咧咧的朝草叢里亂喊。
大家分開來尋找葉七七的蹤影,連不愛嚷嚷的趙隱之也不得已加入了進來。
……
夜空亮起稀稀拉拉的星點,眼皮緩緩抬起時腦海里還是一片空白,等全睜開了,她愣了,更驚了。這是哪里,她怎麼躺在了這兒。
看四周是瘋長的草叢跟奇怪造型的大樹……應該是在某一片林子里。
身上傳來一陣陣刺痛,一點點敲醒她的意識,想起來了,是在小溪里摔倒了,再然後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反正看四周也不見小溪的蹤影。
心下驚的渾身發冷,忙檢查身上的衣著,還好雖然濕了點蹭破了點可還完整,最重要的是她沒因為這場事故又魂穿到哪里。
「你醒了。」一個成年男子的聲音鑽進耳中。
葉七七本能的轉過來警惕的看著他。是個被月光照的很神秘的男子,有和善的眉目,有淺笑的唇角,還有亂糟糟像流浪漢的散發,一身粗布麻衣。即使外在看著很無害,可知人知面還不知心,更別說是對一個陌生人。
「你是誰」葉七七問他。
那人笑笑,像是在對葉七七示好,同時在表達他不是壞人。「一個沒家沒人掛念的流浪人,不過小姐請放心在這里你很安全。」
這一答葉七七反而不安起來,他怎麼知道她是女的。那人也看透了葉七七眼中的驚恐,自己答出了葉七七心中的疑惑。
「十一小姐,我知道你是葉家的人,我跟你們葉家某位少爺很熟,很早就知道葉家最小的那位是個千金。所以你不用跟我裝。」
「誰跟你裝了。」裝這個詞葉七七還真不喜歡,雖然她裝了很久很久了,可是被人一語道破還是很不舒服。
「你叫我孫哥吧,認識我的人都這麼叫。」孫謝道,一邊把干木枝收拾好了弄成堆,火石踫撞了幾下就冒出了火星,越來越暗的樹林里亮起了暖和的光。
一見到火光葉七七才發覺自己的後背真冷,被火迎面烤著的地方暖和了起來。
「孫大哥好。」葉七七很尊敬的喚了一聲,既然對方說了認識自己家的人,而且不像說謊的樣子,她想叫一聲大哥不會吃虧,或許還能幫幫她。
孫謝滿意的點點頭。
「孫大哥,這是哪里啊,我記得我是在一個小溪里滑倒的啊,可這里根本听不到流水的聲音,我怎麼到得這兒。」
「當然是我帶你來的。」
這麼一說葉七七糊涂了,這個孫大哥既然知道她是葉家十一小姐,見她遇難了不送她回家反而帶到這麼奇怪的地方。
孫謝又道,「你以為是你自己不小心滑倒的嗎,要不是丟了顆石子你也不會摔的那麼厲害。」
「你……」這一聲的聲調不知道提高多少倍,連枝椏上歇息的小鳥都給驚飛了,抬著手指指著孫謝不知道該怎麼咒罵這人了。
「十一小姐別急啊,我已經給你們家留話了,讓他們送夠了銀子再送你回去。」
「你……綁架我」天啊,她被綁架了,還是在七位兄長都在的情況下竟然連自稱江湖最厲害劍客的蕭「半仙」都沒發覺有壞人綁架她看天色早入夜許久,那七個人沒見到她就這麼回家了嗎不可能吧那就是說這個孫大哥得手之後跑的相當快,沒一個人追上。
「孫,大哥。你既然知道我是葉家的十一小姐,那你可知道綁架我是什麼下場。」葉七七只得壓低聲調試探的詢問,希望葉家的威名能嚇嚇對方。
孫謝不急不慢的嚼著嘴里烤的半熟的紅薯,「知道啊,不過我孫某人一人活在世上無牽無掛就是被你們葉家抓去定個死罪也沒什麼關系。要是幸運能從葉家弄到些錢,往後流浪就能填飽肚子了。」
「那你可知道,就算你拿到錢,而我也完好無損的回到了葉家,你往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一旦入了葉家的黑名單對你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
「你們家之前是老四掌管東院,可蕭逸他不是回來了嗎,他會看著我被追殺不管切,我才不信。」
「恩……」這個家伙難道跟蕭逸關系很好難道她是被蕭逸給害的綁架的,暫時不可定論。
「快吃吧,吃飽了再烤烤你身上的濕氣,姑娘家家的生病了很麻煩。」說著扔給葉七七一個烤的黑漆漆的紅薯。
餓到這個份上,葉七七也只能憋住怨氣先填飽肚子了。
……
當家家戶戶滅了燈入睡時,葉家仍是燈火通明,秋林院的大堂亮的更甚。
葉夫人威坐正堂,旁邊放著葉京離開家時交給她的教子鞭。下方則跪著白天出游的七位養子,為首的自然是蕭逸。
「今夜不罰不打,可七七若是有什麼閃失你們的罪過就大了。」葉夫人微微怒氣,心中的怒火被理智壓制著大半。
「蕭逸一定會將十一妹找回來。」
「作為葉家的長子就該擔起這份責任,既然你已經保證,為娘就等著你好消息。」
「請娘放心。」
幾番保證,蕭逸帶著其他養子離開了秋林院。
到了安靜處又是鳳流瑟一陣牢騷。「葉七七就會惹事,她沒事跑那麼遠干什麼,肯定是自己迷路了。」
「別廢話。」蕭逸一個呵斥沒人敢亂說了。「她是被人帶走的……」
「什麼……」其余幾人驚了。
「我查看過溪流附近,有人帶走十一妹留下了痕跡。」說著從腰間拿出了一個破布條,這布條蕭逸熟悉的很,可其他人就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幾人的表情越加凝重。
「總之,這件事我來解決。冷戟,你也不用插手,若東院的人發現了十一妹的蹤跡讓他們只管匯報不許動手營救。」
「是。」冷戟回到。即使他擔心的很,仍會听從蕭逸,他明白蕭逸這麼安排一定有理由,且是他們其他人不能干涉的絕對理由。
幾人散開各自回各自的院子。
冷戟先去了東院,將蕭逸的命令傳達給葉家私守。可他一邊斬釘截鐵的命令著私守不得輕舉妄動一邊在心里惴惴不安。
孫謝綁了葉七七,本來綁匪帶著被害人是不該明目張膽的在街上悠悠逛逛。然而他似乎一點綁匪的緊張感都沒有,大白天的用一根破繩子拴著葉七七一只手腕遛狗似的在街上逛。當然他們逛的街只是大城池外的小村莊。孫謝用他僅有的一點銀子給葉七七買了件農家人干活穿的補丁麻衣,剩下的一點全買了紅薯,裝了半袋子重重的抗在背上。
「孫大哥,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啊。」
「不知道。」
「總不能一直跑來跑去吧,我家的人想給你送錢還得到處找你不成。」
「那又怎樣。」
「不是又怎樣,我是怕錢還沒送到你先把我餓死了。萬一他們找你要找個一年半載的。」
孫謝回頭,懶洋洋的眼楮里有一星半點的疑惑。「哦你是說你那個大哥是個白痴,連我都找不到」
「孫大哥的意思,是只有我大哥才能來給你送錢。」葉七七盡量讓自己微笑,盡量憋住咒罵蕭「半仙」的沖動。
孫謝嗯的點了頭,繼續啃他手里帶著泥土的生紅薯。
「哦,呵呵,我覺得你還不如帶著我到葉家門口直接拿錢,我做擔保人讓他們放你走,肯定不傷孫大哥一根寒毛。」
「你當我跟你一樣白痴啊還帶你去你家……」
「你個死……」死豬頭三個字還沒罵出來就又憋了回去,她不能沖動,要鎮定,此時她是被綁架者,而綁架她的人看起來是個流浪乞丐,其實深藏不漏,從孫謝舉手投足間葉七七也能感覺到這是個高手。
漫無目的的走,一直走了很久,被溪水里的鵝卵石撞痛的右邊又在隱隱作痛,大概是出的汗水蟄到了傷口。越想越悲哀,她右邊的不會因此落下傷疤吧,那她以後嫁了人她夫婿會不會嫌棄她笑話她大喊上當。
迷迷蒙蒙的悲涼眼眸中看到了一個標記,那標記像救命稻草一般進入她的視線,自救的機會到了。
葉七七一邊裝著很乖很順從的跟著走,一邊朝街邊賣蘿卜的擠眉弄眼,那個賣蘿卜的大爺就是葉家安插在小村莊里的私守。
然而葉七七擠眉弄眼了好一陣,那大爺私守紋絲不動,好像不認識葉七七,急的葉七七直想跑過去大喊一聲「我是葉家是一小姐」。
「吃吧。」一個缺失水分手感發軟的梨子塞進了葉七七的嘴里,同時也把她擠著的眉角給撐開了。「我都說了只有蕭逸來才行,別人,算個屁。」
邊說著孫謝自己吃起了一個水靈靈的大梨子。
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