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整座客棧的人被驚醒了,慘叫聲,怒喝聲伴隨著火光響徹夜空。
「我……我的客棧……」客棧老板穿著睡衣,拿著算盤,呆呆地看著火海。
「掌……掌櫃的……」店小二們小心地在掌櫃的跟前候著,生怕他老人家一個想不開就和這客棧同歸于盡了。雖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怕自己的工錢沒地方要……
客棧老板呆了半天,一聲怪叫,然後……暈了……身後的店小二們連忙手忙腳亂地扶住掌櫃的發福的身材,掐人中的掐人中,拍臉的拍臉。
「你們不用救火嗎?」。清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眾店小二回頭,然後呆掉。幻朔月不耐地皺了皺眉頭,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玉泠雨適時地冒出來對眾店小二發射狠狠電波,店小二驚醒,拋下自家掌櫃的跑了過去。
可憐的掌櫃的腦袋狠狠地撞在了地上,硬是被撞醒了,不由眼淚鼻涕冒了出來,準備嚎啕大哭。
「……這些錢給你,就當是補償吧……」
一錠閃著美麗顏色的金子出現在掌櫃的眼前,一瞬間,鼻涕眼淚又倒流回去,掌櫃的雙眼中冒出了兩個超大的愛心,忙不迭地伸手接過了金子……唔,還賺了好多,這火燒得真不錯,太棒了!興高采烈中……
「師叔,又不是我們放的火,為什麼要我們付錢啊?」洛桑楠插嘴道。他的身後站著雲遙,畢竟都是練家子,就算再差,這種事還是小意思吧。
面對洛桑楠的抱怨,幻朔月既沒有生氣也沒有懊惱,連瞟都沒瞟他一眼,只是輕微地說道︰「好像少人了吧……」
玉泠雨隨即查看,1,2,3,4,5……好像真的少了一個人,莫非她沒有逃出來?
「……糟了……」一直沉默不語的雲遙輕輕地驚呼了一聲,「小雪她的腳好像是受了傷……」
眾人不約而同向燒了一大半,已經有焦炭開始滾落的客棧。森森的火焰中,整個客棧搖搖欲墜,倔強的支撐著……
……
睡夢中,櫻惜雪隱隱地皺緊了眉頭,渾身有些難受,好像剛剛有些著涼了。好熱……好熱……好難受……櫻惜雪艱難地睜開了眼楮,模索著床沿,卻在一瞬間被灼熱的溫度給燙醒了。
哇!?這是怎麼了?!
櫻惜雪抬眼就看到了房間里已經蔓延一半的火勢,一瞬間謝家的慘案又出現在腦海中,櫻惜雪不禁渾身顫抖。
「呵……」
陰冷的笑聲從窗外傳來,櫻惜雪忍不住轉向被火焰包圍的窗戶,果不其然在黑暗中看到了一雙眸子。帶著戲謔,帶著殘忍,帶著玩味,仿佛是在居高臨下俯瞰世界的王一般……
呸呸,櫻惜雪在心中自我否定著,強烈地屈辱感又從心中如潮水般涌過來。眯起眼楮,櫻惜雪借著火光看向對方,用迅速集結地冰層將自己的心封存起來,太危險了,如果就這樣隨意地將自己暴露在對方眼下。
天是黑沉的,而對方穿的衣服確實比天還要暗淡的感覺,只有一雙眼楮,在黑夜中一如既往地醒目。強烈地違和感反而讓人記住了他,難以忘記。
三個同樣身著黑衣的影子隱藏在他的身後,不甚顯眼。櫻惜雪與他們的眼神一一對去,一雙冰冷,一雙冷漠,一雙戲謔……都是充斥著黑暗的眼楮啊。
仿佛感覺到身上如有芒刺,櫻惜雪收回精神,與對方瞪上,栗色的眼楮,好罕見,不過蠻漂亮的。啊咧?櫻惜雪愣了一下,沒想到自己在這種情況下還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櫻惜雪忍不住笑了。
一笑之下,窗外的人眼神驟變,似乎在驚訝對方的膽大。「看到你現在的樣子還真想不到你剛剛在竹林里顫栗的樣子呢。」諷刺的聲音。
櫻惜雪一笑之下,緊張感全無,回以一個白眼︰哼,不過偶爾罷了。
栗色的眼楮里蒙上一層淡霧,竟有些復雜的神色,櫻惜雪頓時失神,咳咳,請不要誤會,這和色相沒有關系,我們的小雪不是花痴女。只是一瞬間很奇怪的感覺,像有蟲子從褲腳爬上,一直到臉上為止,惡……
「……但願下一次見到你,你依然有這種膽識……」對方笑了一笑,盡管是皮笑肉不笑,「不,你已經沒有下次了……」
仿佛詛咒一般的話語,四個身影融入了黑暗,仿佛是出生于黑暗一般的,不見了蹤跡,讓櫻惜雪有一種是自己睡糊涂了的感覺。不過四周的濃煙很快讓她清醒過來,現在不是想東想西的時候吧。
拍了拍腦門,阻止自己喜歡多想的壞毛病,櫻惜雪認真地思索了起來。火是從門口蔓延而來的,通道一定被火勢堵住了。窗戶被樓下燒著的火包圍了,而且這里是兩樓,四周空無一物,掉下去摔成殘廢的幾率很高。外面的人聲鼎沸,也是是不是澆水的聲音傳來,但已經燒到這個地步了,無疑是杯水車薪……
那我,是要死了嗎?櫻惜雪忍不住被煙嗆得咳嗽起來,好不甘心啊……死在這里的話……眼前閃過一雙栗色的眸子,真是搞不懂,他為什麼那麼想要殺了自己,還有玉泠雨也是……
因為我啊,天生就是適合被拋棄的嗎?
櫻惜雪嘴角莫名地彎起了一個弧度,其實,這句話很早以前就懂了呢,自從那個人對自己說了以後……但是,也是從身邊一個人都不剩的時候決定的……哪怕只有一個人,也要活下去,因為還有我自己愛著自己,絕對不會放棄自己!
櫻惜雪搖了搖腰中的鈴鐺,清脆的聲音很快讓自己鎮定下來。我該怎麼辦?
眼前掠過很多張臉,櫻惜雪苦笑,什麼時候變得那麼依賴別人了?可是這時候,真想有個人來幫幫自己,哪怕是那個一心要殺了自己的玉泠雨。
火勢越來越大了,櫻惜雪感覺自己快要被烤熟了,可是不但自己渾身因為受涼而軟綿無力,白天的趕路也讓自己的腳傷加重了,輕微地挪動一下都會感到刺骨的疼痛,早知道不逞強了。
「卡啦」,細微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櫻惜雪大叫不好,抬頭仰望,正上方的房梁因為火焰的灼燒而松動了,一點一點移動著。冷汗霎時間浸濕了她的衣服,櫻惜雪咬著牙努力向旁邊移動著,快點,加油啊!
終于橫梁到了極限,重重地砸了下來,帶著炙熱的風,櫻惜雪額前的頭發焦了,頓時癱坐在地上。
這就是等待死亡的感覺嗎?
不知道是忍受高溫到了極限,體力快到極限還是心理快到極限,櫻惜雪感覺到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了……
感覺自己像是烤爐里的燒豬,櫻惜雪縮縮鼻子,唔,真不想死的那麼難看……焦掉的也……夢幻般的,碎鈴的聲音仿佛是從遙遠的彼方傳來的一般……
腦袋里瞬間憶起了幻朔月的模樣,但隨即被否定掉。雖然同樣是鈴鐺聲,但是幻朔月的鈴聲沒有那麼細碎,這鈴聲听起來更像是由清脆的風鈴演奏出的。如果說幻朔月的鈴鐺可以幫助凝神的話,那麼這鈴聲,絕對是為了散魂而存在的!
失去了焦距的眼楮里慢慢出現了一個身影,盡管臥倒的櫻惜雪看到的只有對方的下半shen,是花樣繁復的女子衣裙,精致而華麗,在火光下看不清色彩。垂擺上的細碎金屬片規則地排列著,隨著主人優雅地動作而發出動听如泉水一般的聲音。
「你……還不可以死啊……」
年輕女性特有的溫柔清冽的聲音,帶著幾絲嫵媚與綿延,讓人仿佛從頭酥到尾……如果她不是美女我櫻惜雪跟你姓!櫻惜雪扯著嘴角,天降的美女姐姐是來救我的嗎?
「呵呵,好可愛呢……」她的聲音如是說著,卻一點也讓櫻惜雪興奮不起來,反而有一種寒冷的感覺,「不可以就這樣死去哦……」
眼前一片模糊,櫻惜雪忍不住昏昏沉沉地暈了過去,黑暗中只有一種被人抱起了的觸感,但是卻沒有暖意呢……最後的一個深呼吸,對方女性的體香和著胭脂香的味道留在了櫻惜雪的腦中……
長袖一甩,在這一層客棧坍塌之前,絢麗的身影沒入了窗外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似有似無的黑氣隔絕了美女與火焰的接觸,安全地到了地面。
……
「轟隆隆」,客棧整座建築都坍塌了,見勢不妙的周圍眾人都哭爹喊娘地拼命逃竄起來,生怕自己就被埋在了下面。
塵土灰塵濺起一片,仿佛是刮來了沙暴一般,地面也仿佛震了一震。火焰在殘余的可燃物上跳躍著,力不從心,但是已經成為塵埃的這一片廢墟,任誰都想象不到不久之前它還是當地價格不菲的客棧。
「……死了……」洛桑楠仿佛是無意識地說道,妖女這一次,一定在劫難逃了吧?又是火啊……好想和你犯沖呢……洛桑楠忽然有了一絲負罪感,妖女死了啊……
听到這細微聲音的雲遙忍不住抖了一下,手中的劍落到了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音,在混亂的場面中幾不可聞。依舊是那張冷若冰霜的臉,從始至終,沒有改變,如果沒有注意那雙手的細微顫抖的話,應該沒有人會注意到他的失常吧。
眼前浮現起一個溫暖的微笑,雲遙終于還是握緊了劍柄,緊到連青筋都爆了出來。
幻朔月仍舊沉默不語,靜靜地將洛桑楠不自然的神情收入眼中,然後再同樣沉靜地看著雲遙的反應,心下的思緒百轉千回。
三人身後,黑暗中的玉泠雨卻不禁有了一絲喜悅的光彩,死了,她離開了……終于,她終于還是離開了……只是天在幫我嗎?玉泠雨在心中狂喜著,但是卻也有著失落,如果可以,果然還是想自己親手解決她啊……
四人各懷心思,無言的氣氛彌漫開來……
「……快看,這里有個女孩昏倒了!」
「來人啊,快來人啊∼∼」
遠處的人群忽然喧囂了起來,空地的四周圍滿了人群。
女孩?四人臉色一變,雲遙率先跑了過去,撥開人群,一眼看到了已經昏厥過去的女孩。盡管沾上了灰黑色的煙跡,但是那種臉確實是櫻惜雪的!
雲遙輕輕地走了過去,從這個角度看,她更像是睡過去了,寧靜的安詳的睡過去了。雲遙的神色沒有改變,依舊冷若冰霜,從下定決心的那一刻起,已經決定了不再為任何人而流露出心中的感情,因為心便是人最大的弱點!
輕輕地擁起女孩,雲遙忽然感覺松了一口氣,大起大落的感覺還真是刺激。不過,活著就很好了,對嗎?
幻朔月靜靜地佇立在一邊,還是一語不發,但是明顯將目光留在了雲遙的身上。雲遙自己沒有發現吧,那雙眼楮不由自主浮現的,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與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