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舒從早上一直坐到了中午。茶樓里人漸漸多了起來,而凌楚也回來了。
「主子,奴才查清了,剛剛那個沒規矩的丫頭是李府的人,據說是李小姐身邊一個貼身嬤嬤的佷女兒。」凌楚道。
「李府的丫鬟?怪不得要為那凌樂揚說話?想來她與那凌樂揚也是男盜女娼的貨色!」小青子諷刺的道。
「住嘴!你平日就是這麼說話的?」辰舒斥道。
小青子身子一抖,忙道︰「主子,那個丫鬟說話對您頗為不敬,您心大不與她計較,奴才是氣過頭了。」
辰舒撇了他一眼,道︰「我看你是氣他說你捏嗓子說話吧。」
小青子聞言哭喪著臉道︰「主子,奴才知錯了,還請主子恕罪。」
辰舒搖搖頭,說道︰「沒想到出來一趟就見著這個凌樂揚了,我本來還以為這個丫鬟與他有些別的關系,誰知竟不是。」
凌楚回道︰「主子,您若是想要那尊佛,奴才夜里就到凌家取來就是了。」
「真是豬腦子,是誰告訴你佛像在凌府的?」
凌楚一愣,道︰「不在凌府那在哪里?」
辰舒起身邊走邊說道︰「隨我回院子吧,瑾浩該回來了。」
瑾浩看著辰舒只是低頭喝水,知道他必定有事找自己。他只得先開口說道︰「你是不是有事?坐這兒半天不說話?」
辰舒放下杯子道︰「這里沒有別人,我也就有話說話了,我這次來要辦的差事與李家有關,可是事情進行的並不順利,剛剛有人來告訴我,東西已經被別人取走了,他要與我做個買賣,我拿了他想要的東西與他換我想要的東西。」
瑾浩心里一驚,不過面上並不顯,他笑著說道︰「你把這些說給我听做什麼?我雖然在李府住了幾日,可我並不想摻和這些事。」
辰舒輕聲道︰「瑾浩,這李家小姐雖然很得姑母的喜歡,可她畢竟是個女子,你不覺得你與李家走的近了些?」
瑾浩一頓,道︰「我們兩人什麼時候說話也這般藏著掖著了?你有話就說!」
「好!那日右相壽宴若不是姑母攔著只怕父皇已經給我與李明潔賜婚了,雖不知以後如何,可父皇畢竟有這個心思,而你根本不該跟李明潔接近!她長相艷麗,陳克為了她甘願去了邊疆,你難道也要為她茶飯不思不成?」辰舒重話出口,瑾浩的臉色發白,眼神莫名的看向辰舒。
辰舒接著道︰「李明潔在永州出事時就被人說八字極差,克父克母,甚至連她自己性命都差點不保!你竟然還……」
「辰舒!」瑾浩突的開口道。
辰舒抬頭看去,瑾浩正面帶著笑意看著他,只是他瞧得出,那雙平日多笑的眼里此時只是一片冰冷。如此初夏時節,陽光高照,他竟冷冷打了個寒噤。
「辰舒,我知道你是關心我,可這些話絕對不是你會說出口的!是誰跟你說的?你母妃?不對,凌妃娘娘從不理這些事!還是太後娘娘?更不可能,太後娘娘巴不得你與女子交好早早生下小兒給她教養!讓我猜猜是誰跟你說的!是那刑家的三小姐吧?」瑾浩略帶嘲諷的說道。
辰舒也不否認,只道︰「你莫要理會這是誰說的,難道就不能是我自己所想?我剛剛說的話你是不是也听說過?李明潔生辰八字極差之事?」
「哼,你別說你看不出這只是一些女人的小伎倆!說不定其中就有那刑三小姐!你怎麼能听信了她的話?她恨陳克對李明潔有心,自然對她百般誣陷了!」
辰舒搖搖頭,道︰「不是我听信了誰的話,而是你!你就真不明白我說這些的意思?父皇有意把李明潔賜進皇家!必定不是因為她的長相或是家世,父皇有父皇得心思,誰也不敢阻攔,你與她平日多交往,你現在能告訴我你對她沒動心思?」
瑾浩被他的一席話說的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淋下,這些他平日不敢想的事被辰舒拿出來曬與青天白日,他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沒了。
辰舒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頗為不忍,道︰「你就沒想想為何父皇都想要的賬冊竟然會在李府?還有那突然冒出來的琴妃一味的打壓李家是為何?你竟然還與李明潔如此接近!怎麼到了如今你竟然這麼糊涂了呢?」
瑾浩听後深感愧疚與慚愧。辰舒這是為他著想,他竟像是入了魔般還諷刺他!
他苦澀的說道︰「我的事都瞞不了你。」
「我只是想告訴你,你實在不適合再在臨州待著了,父皇囑咐你的差事你只怕早就辦好了吧?我不知道你在來臨州之前遇到了什麼事,可是你現在應該快些回永州!姑母最近身子不好,夜不成寐。」辰舒淡淡的說道。
瑾浩神色一慌,隨即又平靜下來,「我不在母親身邊,你應該多勸她好好養身子的。」
辰舒道︰「父皇有意把李明潔許給我,你少跟她來往姑母的病會好的更快些。」
瑾浩深吸口氣,道︰「我還有些事沒查明白,不查清楚我暫時不會回永州,至于李府那里……」他話音一頓,幽幽的說道︰「你因為刑宛白而對李明潔的成見太深了。」
兩人的談話雖有些不歡而散的意思,可兩人卻都是松了口氣,因為李明潔而讓兩人的關系本有些異樣,而幸好的是今日兩人已經攤開說了明白。
辰舒早早就看出瑾浩對李明潔的態度非同一般,而看他要了這個差事跟著到了臨州後,他更是確定了。姑母曾跟他細談過此事,他那時也知道了父皇想把李明潔許給自己的想法是如此堅定!
只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李明潔的本事竟然如此大,瑾浩竟然還跟他吵嚷起來,兩人一直關系親密,上次吵架應該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吧……
「主子,剛剛您在廣來茶樓時有個男子要拜見您,他沒等到人就又回去了,他自稱是陳將軍的屬下,現在正伺候在李府,這里他還留了封書信。您是不是要看一下。」小青子見主子臉色不如先前難看了,就小心翼翼的把信遞了上去。
又是李府?現在辰舒對李府十分反感,可那男人又說是陳重的人,他不耐的接過了信,而信里的內容讓他心頭不由一動。
他即刻起身,說道︰「先遣了人到李府找到這個陳緒,讓他速來見我。」
「是,主子。」小青子忙應了退下。
「主子,這個時候陳重的人找您是為什麼?難道是王爺把您要到李府收賬冊之事說給他們了?」凌楚不解的問道。
「你說的不錯,沒想到瑾浩這次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真是妙啊!」辰舒不由笑了出來。
凌楚知道自家主子性子內斂,這次因為一封信而如此高興還真不曾見過,「主子,那梁府那里?」
「梁府這次也是有意跟我示好,我既然答應了他們,自然要幫他們辦的。」辰舒笑的自得意滿,「在茶樓踫到的那個小丫鬟也可以用下,跟李府與凌家都有來往,身份又不遭人懷疑!你去探探她的底,下次說不定還需她幫忙的。」
凌楚笑著應了是。
兩日後事情有了小進展,陳緒把那本真賬冊給辰舒看了,不過卻沒有真正交給他。因為睿貴妃那里還有一本假的,若是這本大張旗鼓的拿出去後。有人奏稟皇上,李家既然會作假,那誰知這本到底是不是真的?
所以兩人商議的結果是,這本賬冊暫時由陳緒保管,等臨州事畢回了永州後,請辰舒與陳重一同回稟皇上。
至于那本假賬冊,就都推給了陳重,是陳重知道李府竟然有這本賬冊,後來他又得知三皇子即將到臨州來取,所以弄了一本假的讓覬覦賬冊的人放松了警惕,而真賬冊也能順利被帶回宮去。
辰舒雖對這個法子不甚滿意。可目前他還想不到好對策,也就只能先這樣了。
這件事罷,他所關心的也就只有凌家那件被梁府看中的東西了。至于瑾浩那里,他听小青子稟報,瑾浩還是住在李府,他雖然沒多說,可還是有些擔心,有時候問蘇寧幾句,也能知道瑾浩這些日子忙的很。
瑾浩來臨州必定有其他的要事,既然瑾浩沒有告訴他,他也就不會主動問起,他心里只盼著瑾浩能想通那日他的話。
「主子,事情有眉目了,李府的那個叫念真的丫鬟,這兩日也常去凌府,可巧的是,今日她竟然與凌樂揚的母親一同出府去樂揚樓了。這下凌府是真沒人了。」凌楚興匆匆的進了書房,連禮也顧不上請急急的說道。
「你這麼高興做什麼?看的出凌樂揚也不是蠢笨之人,凌府怎麼可能只留他一個年邁的母親住?況且他**出府,府里那些暗哨必定會更加小心,這會進凌府只怕更容易打草驚蛇。」辰舒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凌楚道︰「主子,這凌家也就一商戶,哪里可能會有暗哨?奴才也查過,凌家也就最近兩年才慢慢有了些財力,而那凌樂揚更是普通人,連個把式都不會耍的。」
辰舒一愣,這話說的也是,他以前接觸的人家哪家都是明里暗里使了多少的暗哨,竟然把一個小商戶也想得這麼復雜了。
「既然如此,那你現在就去吧,只是白天人多眼雜,你小心著。」
「是,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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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陳緒辦事情有了進展,明潔一直緊繃的心緒也松了下來,而那本賬冊又回到了她的手里,只是也是奇怪,再次拿到它。她反而不如剛開始有興致了。
這日一大早,她洗刷完畢,帶著早早起床做好的小點心奔向了岳嫻居,這些日子芸娘跟她提了幾次去給胡老請安還有學畫之事,她都仗著之前跟胡老請了假也沒理。可眼看著過去五六日了,她再不趕去只怕實在過不去了。
「小姐,您看您真是興風就是雨的,這一大早的岳嫻居的奴才們只怕也就是剛剛起來,胡老哪能起的這麼早?您去了不是打擾了胡老休息嗎?」。芸娘故意笑她。
明潔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是太著急了,這些日子一直緊張的很,好不容易听陳緒說沒什麼大事情了,我一下就松勁了。不過,師傅他應該起了吧,我早都听說老人睡眠少,起的也早。」
芸娘笑著搖了搖頭,「您啊,這話也是大不敬的,哪有這麼說您師傅的?」
明潔笑了下,似不經意的問了句,「芸姨你為何對念真總是這麼嚴厲?還不跟她親近?」
芸娘一愣,嘆氣說道︰「奴婢得夫人老爺的大恩,發誓一生都精忠職守與李家,其次奴婢才是念真的母親,可夫人實在是心善,以前在臨州時,夫人待念真與待小姐您是一般的,甚至連您也待她十分謙讓喜愛,這也讓念真脾氣耿直,不諳世事,所以奴婢當時極力不想讓她跟去永州!後來久而久之都會對她凶一些,就怕她做了傻事!」
明潔听罷‘恩’了一聲,念真的身份實在是匪夷所思,弄不好就是炸彈一枚,她現在有些後悔那日允許的芸娘與念真一同去永州之事了。畢竟臨州離永州山高皇帝遠,最起碼還能保了秘密。
「小姐,馬上就到了,奴婢看著岳嫻居門前不似有奴才開門的樣子,不如先到那家鋪子里吃點東西吧,您帶的小點還有粥品可以先給胡老留著的。」芸娘提議道。
明潔听罷點了頭,芸娘見狀就吩咐車前的陳緒去路邊的早點鋪子了,這間早點鋪子是臨州城里少數幾個早上還賣早點的酒樓,因為這早上出來吃早點的不是過路的商人,就是出來務工的忙人。一般有點財力的酒樓是不會做這些人的生意的,所以這間酒樓做起的早點還是客似雲來的。
陳緒掏了半兩銀子讓小二給找了一個隔間,隨即就過來請明潔下車了。現在已到了暑期,明潔身上穿了件女敕綠的長裙,頭頂一件女敕綠的紗帽,這一路走來引了不少人觀看。可陳緒長相凶悍,一個眼神過去,他們就只知低頭喝粥了。
明潔這次出來只帶了陳緒與芸娘兩人,隔間外的人因為明潔引起的小波動也快速散了,這會兒,外面那些人正口沫四濺的說著昨日臨州城發生的一件大事。
原來在臨州北城有間丹青書畫商鋪,名為山青齋,店主是臨州城有名的有學之士,一手丹青更是聞名遐邇,而他為人更是樂善好施,所以臨州城里不管為官為商或是書生學者都與他有些交情!
而奇怪的是,昨日午後山青齋突然來了兩個男客,一主一僕,就連僕人看起來都是儒雅之人,誰知竟與店主發生口角,據說那客人要索取齋內一藏品丹青,店主不允就被那僕人打傷了!
山青齋的店主雖平日和善,可性子執拗,曾經以盜賊逼他,他寧生不屈,可昨日那僕人無故打傷了他,眾人本以為他就要到府衙告那主僕二人了,誰知他竟像是無事般,讓看熱鬧的人散去,而他回府歇息了,而他那府藏品丹青也被主僕二人搶奪而去!這怎能不讓眾人詫異?
明潔喝了一碗豆漿,用手絹擦擦嘴角,道︰「經常在外面听听也不錯,知道了許多在府里不能听到的事。」
芸娘臉色卻有些不好,小聲道︰「小姐,外面的人說的山青齋的店主名叫山得統,他名字雖然怪,可是一手丹青聞名洛朝上下,最重要的是,他與胡老交往甚密。據說他前些日子為了叫胡老一面,竟然在胡老門前站了一整日,胡老後來見他一次,後來兩人時有交談,胡老也贈他一幅丹青。」
明潔手一頓,道︰「是嗎?他還跟師傅有來往啊。」
芸娘與陳緒听了都不語,已經過了辰初,外面的商鋪也接連開了門,三人隨即向岳嫻居行去。
小廝見主家小姐到來,忙擱下手里的活計就迎著主子向後院行去,這也是主子的習慣。明潔看著胡老的房門已經開了,不由心里一松,若是胡老還沒起,她不知還需等多久呢。
「小姐,奴婢去小廚把粥品用器物盛起來?」芸娘詢問道。
「恩,我先去房里給師傅請個安。」明潔應了聲就與陳緒一起去了胡老的房間。
她進去時胡老正在客廳里坐著,如那日她見到的一半閉目養神,她見狀不由叫苦,這閉目養神的功夫胡老可是深得精髓,有次她來時竟足足等了一個小時!
不過這次倒出乎她的意料了,她本低了頭在一旁等著,不想胡老睜開了眼,問道︰「你多日不到我這來了,心里還有我這師傅?」
明潔忙道︰「師傅可別誣賴我,實在是因為我沒本事,府里有點小事就讓我耽擱了這麼好幾日時間!師傅可別怪我了,我也被那些事情弄的快昏了。」
胡老笑道︰「油嘴的丫頭!你沒來臨州時,李府比哪家過的都好,你這一來府里就出了大難事不成?」
明潔這回只是干笑了聲,不再接話了,胡老見她如此,眼里不由閃過一絲好笑,「你府里來客人了我倒還是知道的,而且還是位翩翩公子是也不是?」
她覺得有些不對,這是師傅猜的?還是瑾浩在李府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了?
他想起昨日三更來他這里的山得統,不由把話說明白了,「你府里住了個王爺我是知道的,你那日問我‘九回人’之事也是為了他吧。」
明潔一驚,道︰「師傅是從何處知道的?難道您與蘇瑾浩要找的人真有關系不成?」
胡老搖了搖頭,「我估計也就再有一盞茶的功夫,他就該找到這里了。」
「師傅說的,是蘇瑾浩?」明潔不由睜大了眼楮,實在不知胡老這是猜的什麼啞謎。
她的話音剛落,外面就傳來了閔善的聲音,里面帶著些緊張與興奮,「師傅,客人已經到了,這就請客人進屋嗎?」。
胡老大聲道︰「還不快請貴客進!」
明潔好奇的看向門外,那一身黑袍,面色憔悴的可不就是蘇瑾浩了?
瑾浩一進房間,就看到一老者站與門前,身後站著的正是明潔!他看著那幅又好奇又吃驚模樣的明潔,心里一松,看來他之前所想果然不錯!明潔與他想找之人真有關系!
胡老見兩人面面相覷,就連瑾浩都不記得與胡老搭話了,胡老笑著咳了一聲,道︰「這位想必是瑾浩王爺,不知王爺一早就到老夫家里,還盯著老夫的徒弟猛看是何用意?」
瑾浩兩人驚得忙收了視線,他兩手相握,拱手道︰「我來此的用意想必老先生知道的清楚,老先生千方百計引我到此,我若是不來不就辜負了老先生的美意了?」
胡老只道︰「王爺這話說的怪了,老夫腦昏了還請王爺示下。」
瑾浩也不怕明潔在一旁听去,回道,「老先生在永州給我一封舊日書信,引我到了臨州,而在這里,老先生給我一幅書畫引我懷疑起了明潔,後來老先生又給了我一方絲帕,上面的字引得我找遍了整個臨州。恰巧在山青齋找到了與絲帕上面字跡相同的丹青!老先生若不是引我到這里,又何須這麼大費周折?」
胡老順著胡子不再否認,笑著道︰「你足足用了六日才找到了山青齋,看來我之前對你太過高看了!」
瑾浩听的心里一緊,眼里冷光充盈,道︰「你偽造書信還有絲帕到底想干什麼?」
「偽造?若是偽造的王爺你怎麼會在此處?若是偽造的王爺你應該早早把東西丟棄了,不把這些當成一回事的。」胡老不解的問道。
瑾浩眉頭皺的死緊,半天才幽幽開口道︰「信上面所留下姓名的是什麼人?你與他是什麼關系?他現在在何處?」
胡老不再看他,語氣里帶著悲憤與痛苦,說道︰「他早早就死了,他是什麼人?哼!他是我的兒子!他是你的父親!」
瑾浩慌的退後一步,伸出手來指著胡老,嘴唇蠕動著說不出話來,胡老諷刺的看了他一眼,兩袖一甩,道︰「怎麼,這又不信了?不信你還問他是何人做什麼?」
明潔听著這匪夷所思的話,看著莫名其妙的兩人,只覺得這真像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