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梅樹上的梅子開始黃了。
天空霧蒙蒙的,雨水如絲一般,帶著點漫不經心的味道,下得又慢又長,到處充斥著黏糊糊的濕汽,逼仄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陽台上這邊玉簪才怯生生地探出幾朵白色的小苞,那邊滿架薔薇已經謝了,殘紅滿地。
李月娥回鄉祭祖不在,妮妮和妞妞睡著了,家里一下安靜下來。
在這片寂靜中,舒梅撫著綠雲扭曲的葉子沉思。風吹過窗簾,有些刺骨的寒意。
當看到這盆蘭草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不是驚喜,而是警惕-竟然有人能無聲無息地跟在身後而不被她察覺?
舒梅不常遇到無法掌控的事件。因為每當她要做一件事,總會事前盡量收集信息,了解整個大環境,掌握整個事件的大致脈絡,再推測事件進行的過程、對方的反應、以及會遇到的問題和應急方案。這樣就算中途出了岔子,她也能繞道完成自己最終的目標。
在對此面位歷史信息收集和周圍人群的分析使得她以為由于歷史斷層和敝帚自珍的緣故,內外兼修的高端武學失傳,演變成鬼神仙俠之類的傳說,加之天地元氣自唐代開始枯竭,到現在只遺留下外家拳腳功夫。可是她發現自己有些想當然了。
從如玉男子的反應、心跳頻率可以判斷他們的相遇是偶然。她沒在靈覺上感到有任何不妥之處。要不他的修為高過她,要不他真的是個普通人,但是身邊有個修為高過她的人。不論是哪個,有一點是可以斷定的—這個面位除了科技武器外,還有內家武功可以傷害到她。如果遇到修為高深的修魔者或雙xiu者,她很容易會成為他們的目標鼎爐。
還是因為自己不夠強啊!舒梅微微地嘆了一口氣。可變強又哪是輕而易舉的事。雖然她修煉的功法經過千年的系統研究變得嚴謹而完善,但用此面位的話來說,羅馬不是一日建成,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再者,此面位的天地元氣流失速度越來越快,特別是近現代,很多有特殊作用的草藥絕跡,她就是想按一副最簡單的擴筋洗髓的藥方配制都找不到原料。即便能拿相近藥性的草藥代替,且不說效果會大打折扣,憑她現在的身家也就勉強能配三副而已。先天物資上的貧缺導致她想要進一步修煉成了十分奢侈的行為。
可是,她的確該增加自保的能力。對此地「修仙者」的全然陌生會導致交手時的失敗,她必須想辦法扭轉過來。
依靠一個強大的男人,這是這個社會最方便最快捷的方法,卻是她根本就不屑去考慮的方向。
權?這個國家講人情關系兼背景,內耗嚴重,不透明不規範的制度,不是好選擇;名?重操舊業的話年齡是道關口,行業風氣普遍不好,她也還不想被潛規則;錢?她的數學只有一階,相當這個面位初中學生的水平,物理化學根本沒選學過,超這個時代的科技成果她光知道個名稱,發明原理和制作方法一概不知,就象此面位的人回到幾百年前的過去知道玻璃zha藥卻不會制作一樣。
「難道除了唱歌演戲,我就沒有其他特長?」她在腦海中一項項列舉自己的長項-對了,她很喜歡下廚,還特別去學過各種點心和釀制酒水,在主面位已經拿到三星級的廚師認證。如果不進娛樂圈,她大概會開個小酒吧,做個沉默的傾听者,听陌生人講述他們的心情故事。她的腦袋里裝著上千種這里沒有的美食秘方,或許,可以從飲食業入手,闖出一番天地來。
從陽台跨回客廳,不經意在落地窗的映影中看到自己的樣子,她立住了—是啊,她現在是舒梅,身上還背負著另一個人的夙怨。
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個不守諾的人,但她確實沒有太多的時間和心情來使拋棄原身的前夫重新愛上她,再以其人之道還之其人之身。這樣寶貴的時間哪能浪費在那種沒品的男人身上?反正原身並沒有規定要她親自來,不如雇個專家代勞,省時省心省力。但是,吳于磐本身條件不錯,是個對女人很有魅力的男人。為避免蛋打雞飛,她必須付出一筆很大,大到讓人無法抗拒的酬勞。
深深地吸了一口綠雲的幽香,舒梅對落地窗的身影笑了一笑,勾起了自信的線條—能拿錢解決的問題,就不是什麼大問題。
說干就干。把妮妮和妞妞托付給熱心的王女乃女乃照看幾天,舒梅就開始了市場調查。她先記錄市中心外資企業扎堆地的早中晚各半小時內的車流量,又跑去附近的餐館士多店要最便宜的東西,一目十行強記下各類物品的出售價格,最後還道各批發中心尋找各類物品最大優惠額度。三天下來,鞋就磨破了底,回家還不忘翻閱經濟學術的書籍做筆記,爭取從感性認識上伸到理性認識。
比預期早了兩天,李月娥風塵僕僕地回來了,還帶來了一個二十歲的大姑娘。
這姑娘身材苗條,鵝蛋臉,眼不大有神,配上一雙劍眉顧盼神飛,別有一種英姿颯爽的風姿。
「她叫秋妮,是春妮,也就是你大嫂的最小的妹子,考了兩年沒考上大學。她人長得好,做事爽氣又知書達理,求親的小伙都快踏破了家里的門檻。可惜她爹眼皮子淺,為了一萬塊彩禮就把人給許出去了。她是有志氣的,不願為了錢嫁給村長的兒子,跟家里鬧翻了。村長說她家收了錢就得給人,派人到處尋呢!春妮也是藏不住了。我就給她帶來,在這里避一避。」李月娥搓搓手,連忙把秋妮拉到身前,「這是你舒梅姐,快叫人!」
秋妮不象剛來城里的鄉下姑娘那樣羞澀靦腆,相反,表現出一種與生俱來的驕傲。
她仔細地觀察了舒梅臉上的表情,發現沒有什麼不耐和厭惡的神色,才走上前來,清亮地叫了一聲︰「舒梅姐!」
「欸」,舒梅笑著應了,見秋妮的眉宇間松懈下來,毫不見外地發話了,「你們趕得這麼急,還沒洗澡吧?快去洗個澡換身衣服,我給你們下碗豬腳面線,去去晦氣。」
秋妮拿著一身衣裳,站在衛生間門口,咬著嘴唇,手腳無措,她從來沒有使用過里面的任何電器,甚至不知道那個沒把的水龍頭怎麼開,下意識地將眼光望向李月娥。
李月娥沒接收到秋妮的求救眼波,正幫她整理行李的舒梅倒撞上了。她放下行李,主動走到衛生間,一邊微笑一邊帶著歉意說︰「你看我,年紀大了就是記性差,叫你洗澡倒忘了開煤氣。」她緩慢地把使用熱水器的程序在秋妮的面前地做了一遍,然後再打開水,示意秋妮伸手去觸模。
「夠不夠熱?」
秋妮抽回手,不說話,點點頭。
「你手濕了,衣服給我」,舒梅把水關上,把噴頭遞給她,順勢拿過她的衣裳擱在放毛巾的架子上,又把她的毛巾晾起,道︰「城里沒鄉下樹多,悶熱得很,下雨衣服也難干。你帶的這兩身可能不夠穿。今天學校有服裝展銷會,雖然不貴但料子是好的。你要不嫌棄,我帶你去逛逛?」
從家里帶的錢不多,但找工作也得要身體面衣裳,秋妮毫不猶豫地說︰「听你的,舒梅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