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蕙雅氣呼呼地走在前頭。她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亂發脾氣。今天是個好日子,他們本來約好看過房後去法國餐廳吃大餐。可她看見舒梅就忍不住心慌意亂。雖然自己得到了吳于磐,但是舒梅那副悠閑自在的模樣會讓她覺得自己才是失敗者,撿了一個人家不要的「東西」。
吳于磐低著頭心事重重地在後面跟著。若是往常,他大概會賠小心解釋半天,直至小妻子露出甜甜的笑容。可是他完全沒有心情——如果不是最後一瞥到侯公子!
人的心就是這樣的捉模不定。如果不是侯公子,他大概會懷著對舒梅的愧疚之心漸漸將她遺忘。可他出賣了她,成了侯公子的那只倀!他仿佛看到了舒梅被侮辱被褻玩的情景,心中充滿了「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自責和內疚。
「哪怕是跟侯公子撕破臉,就算是為了孩子,我不能看她掉進陷阱。我有這個義務和責任。她可以選擇世界上任何一個男人,只不能是侯公子,他只是玩玩,是不會給她幸福的。」決心一下,吳于磐的心情振奮了些。他抬頭一望,驀然發覺前面只有空蕩蕩的街道。
此刻的宋蕙雅正坐在幾乎空無一人的公車上。她以為他會追上來,擁抱她,吻她,不料余下自己孤零零一個。眼淚如滾珠般落下,一顆心被反復揉來錯去︰
「他生氣了嗎?」。
「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難道他後悔娶我了?」
「他肯定是後悔了,我這麼任性,一點都不像舒梅那樣高貴大方。婆婆和小姑也不喜歡我,她們肯定說了我很多壞話!」
……
「他為什麼要那樣看著舒梅?他不是不愛她了嗎?我的心好痛。不行,我要問個清楚——他到底還愛不愛她。」
女人的通病就是疑神疑鬼,什麼都要查根究底,但又往往不能接受非預料中的真相。如果換做舒梅,大概會在心里嘆息一聲︰「即使聖人也有過去,你要是能理解,就無所謂知道。知道又有何用?對他寬容,何嘗不是對自己的寬容——難得糊涂。」然後將這疑團永擱心底。
宋蕙雅還是太年輕,心目中的愛情使得她那顆驕傲敏感的心變得自卑又脆弱。這世界上存在永恆嗎?沒人知道。但即使是最堅硬的鑽石,依然會被磨損,依然會在3550°的高溫下融化。一切事物的美好在于「來不及變壞」,聰明的女人又何苦加速縮短它的保質期呢?
春節很快就要到了,空氣里的年味越來越濃。舒梅給回鄉過年的姑娘放了十五天假,安排一輛面包車將她們集體送回村子。剩下的人每天上半天班直至除夕,然後放假到元宵。
逛花市,行好運,這是鵬城人過大年的必備節目。去年恰逢她生下安安和靜好不久,都沒機會去逛一逛,今年自然不肯錯過。
一到張燈結彩的花市門口,舒梅的眉頭就皺了皺——人實在太多,有些地方異常擁擠,手推嬰兒車有翻倒的可能。如果只有一個孩子還好說,大不了自己抱著。可是兩個孩子,這麼長的一段路,總不能讓年老力衰的母親抱吧?
「小梅,這里太擠了,可能推不了車。」彭建軍眉眼剔透,見舒梅頓足,眼珠一轉就想到她的顧慮,「來,把孩子給我,我抱著。嬰兒車放在後車廂就行。」
舒梅把車放好,轉身就看到彭建軍被抓頭發扯耳朵,一臉怪相,李月娥在一旁樂呵呵的地看著。安安和靜好已經十六個月大了,手上的勁不小。舒梅趕緊抱走一個,很不好意思地對依然被抓著頭發的彭建軍道︰「要不,我還是回去吧。」
在人聲沸騰的街道上,彭建軍好像沒听清,大聲問︰「你說什麼?」不待她回答,他把懷里的安安架上肩膀,豪情萬丈地指著大紅燈籠高高掛的街市,一揮手,道︰「斌斌這臭小子不等我們就進去了,我還沒跟他說在哪會和呢,得趕緊跟上,免得失散。走!」
舒梅听了一個愣神,還在找大頭的身影,彭建軍率先大步邁向前,大頭妹妹拽著她的衣角道︰「舒媽媽,我們也快走吧,吳凡哥哥都走到前頭去了。」
擁擠的人群中盡是南腔北調,還有不少洋人夾雜其中。一個綠眼楮的女孩在年貨攤前嚷著讓她爸爸買了把油紙傘,神氣地撐開傘走在家人面前帶路。
舒梅他們一家一家挨個逛。安安和靜好好像被現場熱鬧的氣氛感染,揮舞著胖胖的小爪爪,咯咯地笑個不停。
花市賣的最多的當然就是花,雖然不乏山茶和杜鵑的身影,但依然是蘭花和年桔唱主角。光蝴蝶蘭就有滿天紅、黑珍珠、法國斑點、聚寶紅玫瑰等多個品種。但這些已經盛開的花養起來不免少了些成就感,舒梅把眼光放在了一些比較稀少的花木上︰比如金色的茶花,小巧玲瓏的石頭花,沒花沒葉、全身光光如棒的神仙棒。最讓她感興趣地是幾個當空懸垂的桶狀綠色植物空氣蘭。據攤主講,它是一種沒有「根」,不用任何基質,懸掛在空中就能生長的植物,所需水分和營養全由葉上的保衛細胞直接從空氣吸收,能淨化室內空氣。可惜吳凡、大頭和大頭妹妹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沒人幫忙拿東西。到最後,舒梅只買了一盆手掌大,兩片對生連結葉形如石頭的石頭花讓母親捧著。
逛到街尾,安安突然大叫起來︰「熊熊!熊熊!倆熊!」靜好唯恐將自己拉下,使勁在舒梅懷里蹦,也喊著︰「熊寶寶!熊寶寶!要要要」
原來走到賣玩偶的攤位。一個學生樣的女孩忍俊不禁,特別有禮貌地招呼道︰「好可愛的寶寶們,還是雙胞胎呢。寶寶爸爸,給孩子一人買一個熊寶寶吧?」
彭建軍笑得嘴都咧到了耳後根,道︰「一個怎麼夠呢?你這里不同種類的熊一樣來兩個。」
舒梅有些囧,連忙阻止他︰「一個就夠了,她們玩兩下就會膩的。再說也拿不了。」
彭建軍道︰「沒事,叫他們打個大包。反正都要出去了,我一手拎包,一手抱安安。眼看就快過年了,這是我對孩子們的一點心意。」
吳凡看到前面熟悉的身影,正待上前,被身邊的大頭一把拉住︰「先別去!」
「干嘛?你今天怪怪的,一開始就拉我到處亂跑。」
「你不覺得前面的景象很溫馨嗎?像是一家人。」大頭的眼楮在燈籠的照映下閃閃發亮,「你和我就如兄弟一般住上下鋪,同吃同住。我們這麼合得來,要是真的成為兄弟不就更好了嗎?」。
吳凡被那憧憬的目光刺了一下,看著大頭已經長胡子的青下巴,眼神暗了暗,甕聲甕氣地說扔下一句「一點都不好」便擠上前去。
回到家,寶寶們依然保持著在花市里的亢奮狀態,一點睡意也沒有。舒梅將小蝌蚪找媽媽的故事講重復講了一百零七遍,累得口干舌燥一腦門子汗,倆小孩兒的精神頭才焉下來。
舒梅幫寶寶們蓋好小被子,正要上二樓打坐,李月娥把她叫進了房。她的神情嚴肅,還帶著幾分擔憂。
「梅梅,再過一年你就三十三了,以後打算怎麼辦呢?」
「恩~現在店子的大小事務妮子也全上手了。等她回來,我就陪你回鄉下住一段時間,給爸上注香,把安安和靜好帶去給他看一看。他在天上有靈,會保佑他的兩個外孫女的。」舒梅裝傻。
李月娥可不好糊弄。她單刀直入,道︰「我問的是你的個人問題,難道你還守著那個人?」
正在喝水的舒梅差點嗆著,只好反問道︰「那個人都結婚了,我守著他干嘛?」
李月娥松了一口氣,放松表情︰「我就是擔心你這個死心眼的孩子犯傻。你遲遲不肯去相親,有些人說得挺難听的。」
「她說就讓她說唄,又少不了幾塊肉,我過好自個兒的小日子就行。」舒梅不以為意。
「話不能這麼說,人言可畏,又不是不嫁人了」,李月娥言語溫和︰「這麼多人,你就沒一個看得上的?你到底喜歡哪樣的?說出來,我也好參詳參詳。」
「我也不知道,隨緣吧。」舒梅敷衍她。
李月娥不甘心,試探性地問道︰「你覺得小彭怎樣?」
舒梅的眉毛勾了起來︰「媽,你怎麼提他?」
「我覺得他就挺好。」李月娥嘟噥道︰「你看他對你多上心!我前幾天喝茶的時候多看了幾眼那種小橘子樹,第二天他就送了一顆大的到家里。」
「原來門前的金桔是他送的」,舒梅若有所思,然後換上一副笑臉,嗔怪地說,「媽,那你也不能為了一顆樹把女兒給賣了吧?」
「我是為了你好」,李月娥眸子一閃,一把抓住女兒的手,道︰「我問過了,小彭也是農村里出來的,還是小學畢業,你好歹比他多讀了幾年書。這年頭上哪找這麼好條件的人啊!米醫師跟我說了,你以後不能再懷孩子了,小彭有兒有女的,想必不會太介意。難得大頭和妹妹這麼喜歡你」,她的眼楮突然睜大,里面滿滿的得意,「我偷偷地打听過了,小彭的父母都去世了,你嫁過去就當家作主,不用受公公婆婆的氣,多好!」
「媽,我倆不合適。」
「有什麼不合適的?反正你會賺錢,我們又不要他的家產。」李月娥的態度很堅決。
見母親這樣固執,舒梅說不得把實情吐露一點點︰「他做生意的底子不太干淨,我怕以後會不得安生。」
李月娥一下泄了氣。舒梅走出房間,還听到她在喃喃自語︰「多好的孩子呀,怎麼會這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