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梅最近有些煩惱,倒不是因為彭建軍的追求。他的行動含蓄而有分寸,只是周末載車邀請大家去水庫釣魚,或者哪里發現了好吃去吃一頓,不時打個電話請教綠牡丹的栽養,並不令人生厭。
新的萬年歷又掛到了牆上。這一年鵬城股市「嘩」地一下在一夜之間火爆起來,大街小巷隨處可以听到「A股」、「滿倉」、「開盤價」、「收盤價」這些專業詞語。恆生指數蹭蹭上漲,在香江上市的鵬城發展一下漲到原價的六十倍,學校好些當初沒全買到國債券用優先股抵數的人大大發了一筆橫財,連只買了最低兩手(40元)的看更阿伯都賺了兩萬多,喜得他打算解禁拿到錢後就辭職,回鄉討老婆享清福去。
這時有人想起當初買得最多的舒梅,屈指一算,身家怎麼也過半百,還時常一輛看到小貨車在她家里附近停靠,再一打听,了不得,連鋪子都有了好幾間。舒梅又是學校里出了名的賢良淑德,那再酸葡萄的人,看到簡樸淡雅的她帶著兩小孩兒和母親一起和樂融融的模樣,也不得酸溜溜地感嘆一句「運氣真好!」。
這世上從不缺嫌貧愛富的人,即使你有萬般缺點,只要你有錢,缺點便不復存在。一開春,來說媒的人如潮水般蜂擁而至。這回不論是素質還是數量都比上回強上一倍,五肢健全是一定的,大多數還是單身,職業五花八門,有老板、領導、教授、導演、司機、大齡文藝青年,甚至有個學成剛回來的海龜。舒梅此時的修為已是一階大圓滿,踏上了回現世的第一步,加上有房有車有錢有孩子有事業還有人追,單身生活充實又愜意,怎肯被某個人圈定。
舒梅越是推拒,人們就越是熱情,有關她「聚財」、「旺家」的傳聞日囂而上。她不大吃得消這樣的熱情。
寒假里,教師宿舍區附近的運動場重建,出現很多陌生的面孔,學校保安沒有辦法阻止他們的進出。一向治安良好的宿舍區一個星期內出現兩起盜竊案。舒梅家住一樓,雖然陽台上裝了防盜窗,但是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她又不能整天都呆在家,再者南方一樓的濕氣大,對老人和小孩身體都不好,于是萌發了買房的念頭。
她現在財大氣粗,買房倒可以隨喜好,圖省事選擇了鵬城最有實力地卓越地產。這家房地產公司是江資企業,操著一口江味很重普通話的銷售經理听了她的要求,直接載車帶她前往現在城里最熱的帝景灣。
無巧不成書,到了帝景灣,他們撞見了來此視察的侯公子一大票人。侯公子招手向銷售經理耳語幾句,便換成他陪在舒梅身旁。
自百貨大樓一行,原本一直卡著的銀行貸款便快速地批了下來,侯公子也一直按兵不動。舒梅不動聲色。
侯公子把她帶到專門為江商開發,號稱離海灘只有十五分鐘路程的別墅區。一進門,舒梅深深吸了一口氣,差點忍不住立刻簽合約。
整棟別墅的色調是她喜歡的大地色。落地窗正對著蔚藍的海灣,她不禁走近,貼近玻璃窗,遙看那海天一色。等修為上了二階,她就可以到海底閉關修煉了。
三樓的四十幾坪露台也讓舒梅愛不釋手。她記得很小的時候,爸爸媽媽還沒離婚的時候,家里有個很大的庭院,因為爸爸是個很有名的園藝師。庭院下鋪著老舊而古樸的青石磚,里面種滿了各種各樣美麗的花。她常常穿著飄逸的仙女裙,聞一聞花香,撩動一下枝葉,然後幻象自己變成花仙子,和蝴蝶一起在花中翩翩起舞。有了這個露台,她可以在里面種花、喝茶、看書、發呆,間或招待親密的朋友,孩子可以光腳在上面玩耍,等寶寶們大一點,再養一只叫咪咪的哈奇士。
看到舒梅出神的模樣,侯公子有些得意地模了模下巴。他是卓越地產內地的最大股東,沒有之一。這棟別墅是在秘書選定的二十間別墅中特意挑中,準備作追求用的。遇上舒梅也不算偶然,侯公子親自監工別墅的改造,這個月進出帝景灣已不下十次了。
「喜歡嗎?」。
「挺好的,不過很貴吧?」舒梅收回目光,淡淡地說。
「是有點貴,2000一坪,六十多萬。不過現金一次性付清能打九折。」侯公子很認真地說︰「前端時間是我唐突了,如果你想買,這陽台就不算在總面積內了,算是賠罪吧。其實我是真的覺得四葉草很有發展前途,才想要入股的。」
「何以見得?」
「都說以前發財靠膽大,現在發財靠關系。但是人走茶涼,總會有靠不上的時候」,侯公子神色間有幾分凝重,語氣里有幾分無奈「你別看老彭現在蹦的歡,他膽子太大,踩的底線太過,上頭政治斗爭一起,十有八九逃不掉。四葉草就不一樣,不管政策怎麼變,人總要吃喝拉撒。在這個海濱城市,我听說過人撈龍蝦發的,卻沒听說有誰捕鯨發的。牛女乃的成本固定,利潤空間小,但它勝在是一次性消耗品。國內什麼都少,就是人多,就算是農民工,口袋里也不缺一杯女乃茶錢吧?而且在商業游戲中,最強大的肯定是游戲的創建者和規則制定者。你看城內哪家女乃茶店不是四葉草的翻版?四葉草的定位也很準確,牢牢地把城內的中產階級給抓住了。至于利潤,開店不過半年就能來帝景灣購房,我就不多說了。」
侯公子的分析很中肯,句句沒提到她,卻句句夸到她。舒梅心里有些竊喜,再看侯公子也不如往日那般面目可憎,算算裝修後買輛中等價位的車,花費不會超過百萬,于是極爽快地說︰「這房子我要了,簽合同吧。」
吳于磐的生意做成了,房子也初步定了下來。
宋蕙雅是女人,是女人就對自己將要管理的小家無比看重,一定要親自去看一看。吳于磐最初認為她只是個柔弱有思想的小女人。她依戀自己、崇拜自己,事事請教自己。結婚後,他漸漸發現她不但有思想,固執起來九頭牛都拉不回。他安慰自己說兩人畢竟相差了十一歲,經驗閱歷不同。他經歷的事情多,很該寵她,縱容她,不跟她認真計較,把她當女兒一般養。
他們在售樓部等了許久。售樓小姐正忙著跟一個客戶簽單,無暇理會他們。大廳里沒有暖氣,宋蕙雅凍得瑟瑟發抖,鼻尖發紅。
吳于磐起身四處走走,突然間目光定住了。只見一年不見的前妻在他眼前緩緩經過,一身貼身牛仔褲,白色外搭針織大衣,如雲的秀發披散而下,顯出了窄窄一抹香肩,映襯新發的楊柳,正應了那一句「閑如嬌花照水,動似弱柳扶風」。
吳于磐的眼像膠在了舒梅身上,直至宋蕙雅在他身後拍了一記。她被冷落在一旁,忽見吳于磐的表情,眼稍瞥窗外,滿肚子的氣便涌上來,故作天真道︰「呀,外面有什麼好看的,我也要看!」
吳于磐回過神,眼楮躲避著她,不說話。宋蕙雅怕鼻炎復發,特意多穿了幾件,愈發笨重得像只熊。兩人都緘默起來。
宋蕙雅勉強再坐上一會,突然發脾氣道︰「不看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