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蓮把追求尊嚴和地位的信念寄托在吳于磐身上,當做理想化的自我來塑造,但是她把自己的行為看得很高尚——我是為了兒子好。她厭惡宋蕙雅。這個女人不僅從她手中搶走了兒子,還使兒子慢慢疏遠了她。
听說兒子要找保姆,余秀蓮的心蠢蠢欲動,三番兩次暗示自己可以搬過去照顧,都被吳于磐擋了回去。退而求其次,聯系老家打听到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落魄親戚。
掛了電話,她急吼吼地朝沙發上看報的吳應德道︰「老頭子,于磐不是正在找保姆嗎?我認識個人,叫翠花,以前也是紡織廠的。廠子從去年起就沒有開工,工資半年一發。她才五十歲,手腳很麻利,什麼都會做,無兒無女又知根知底的。你給于磐打個電話,問他要不要?要我就把人給招來。」
「他們小倆口的事,我們插手不大好吧。」
余秀蓮把眼一鼓︰「問問怎麼了?我又沒強壓著他們要。市場上那些小姑娘什麼都不會。他倆都上班,家里沒人。萬一起歹心把值錢的東西卷跑了,上哪找去?知根知底比啥都強。」
「好好好,你說得對」,吳應德息事寧人地放下報紙,打通兒子的電話,道︰「于磐啊,你媽給你找了個老家的保姆,五十歲,你要不要看一看?」
吳于磐正為這事頭疼,尋思與其找個什麼都要教又做不長的打工妹,還不如找個馬上能上手的大媽,便答應下來。
余秀蓮喜滋滋地通知老家的親戚去了。她那親戚翠花人勤快愛干淨也不小偷小模,但有一點不好,就是管不住嘴,很喜歡背地里說人長短。這事要能成,翠花人生地不熟的,不時打個電話過去,兒子媳婦的動向就一切盡在掌握中了。哪會像現在,問什麼都是好好好,問多了嫌煩,上門要預約,見一面還得三請五請。
孩子是最可愛的。她們的眼楮天真無邪,她們的笑聲歡樂清脆,她們的哀樂毫無掩飾,她們的稚聲稚語奇特有趣,她們處處崇拜你、依賴你,無時無刻不需要你。幾個月下來,吳于磐從當初的疲于應付到現在的樂在其中,每次相聚後回到家,他會覺得一百六十坪的房子太大太靜,空蕩蕩的沒有人氣。
吳于磐公司的運營情況還不錯。但買了房子又要養車,多加了十萬塊「分紅」給舒梅,上下打點吳凡的出國事項,又要為將來考慮,花錢開始精打細算。于是不僅歐洲維也納之行推遲,每日的百合花,時不時的禮物和大餐,香江的瘋狂購物都漸漸消失了。
休息日太陽照到了肩膀,宋蕙雅剛醒來,一眼望見衣櫃邊橢圓船形的蕾絲花邊籃,里面有兩個憨頭憨腦的玩具熊,跳下床抱著親了好幾口,自言自語︰「知道這段日子冷落我了吧?算你有心,原諒你吧。」食指點著玩具熊的黑鼻子︰「你們一個叫小雅,一個就叫磐磐。」
走到飯廳,隔壁的廚房的水流聲響,邊緣泛黃的藍白格桌布上擺著煎蛋和牛女乃。宋蕙雅皺了皺鼻子——又吃煎蛋和牛女乃,看著都想吐了。
水聲停,吳于磐用紙巾擦著手從廚房里出來,斜射的陽光照得他的肌膚幾近透明。宋蕙雅一蹦一跳地抱住他,撒嬌道︰「磐哥,我們去外面吃飯好不好?你很久沒陪我了。」
「可是,等會要接安安和靜好,這都說好了的。」吳于磐有點為難。
宋蕙雅撒手別過臉坐到飯桌邊,悶悶的道︰「你今天又要過去那邊啊。」筷子一下一下地戳著煎蛋,濃濃的蛋黃流了滿碟子。
吳于磐看看表,還有半個小時,也顧不上哄她,進臥室迅速換了一套衣服,提著裝玩具熊的籃子出來。
「你干嘛把小雅跟磐磐拿出來?」宋蕙雅一個箭步攔住他。
「什麼小雅跟磐磐?」吳于磐滿頭霧水。
宋蕙雅朝玩具熊努努嘴,「這不是給我的嗎?」。
「這是買給寶寶的」,吳于磐恍然大悟,「你要喜歡,我再買兩個給你好不好?」
「不,我就要小雅和磐磐。」宋蕙雅梗著脖子。
「不都是一樣的嘛?」語氣里有一絲不耐。他昨晚給寶寶打電話說要送她們一個驚喜,現在只剩十五分鐘,再買是來不及了。
宋蕙雅淚盈于睫,跺腳發脾氣道︰「你不愛我了!現在你滿腦子都是寶寶,根本沒有我。」
「哪能呢,你是我的大寶寶。」吳于磐妥協地把籃子放下來,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這下滿意了吧?」
宋蕙雅扁扁嘴︰「這還差不多!」她見吳于磐穿得整整齊齊地出門,雖然知道不是為了去見舒梅,但心依然酸得跟醋浸了似的。
不一會門鎖扭動,宋蕙雅猛地把門打開,望著去而復返吳于磐兩眼發亮,問道︰「不去了麼?」
「不是,我忘記告訴你了。爸媽給我們找了個保姆,可能中午會來。你看一下,拿個主意。」吳于磐偷換了詞語,把媽換成爸媽。他知道蕙雅對余秀蓮有很大的成見,不這樣說肯定連人不看就否決了。
宋蕙雅穿著睡衣如沒骨頭似的癱在真皮沙發上,按著遙控器使勁換頻道,茶幾上胡亂地擺著一次性飯盒。鐘擺鐺鐺地敲過…。「這麼晚了,應該不會來了吧?」她從沙發上一個魚躍,描眉打粉,換上及膝的舞裙和高跟鞋。跟女友同居的半年,她迷上了跳舞,還結識了一個固定的舞伴,去年忙著裝修期間依然保持聯系。盡興而歸,天已經黑了。夏天到來之前,天總是很快黑的。
電視里播著新聞聯播,吳于磐坐在對面,眼尾都不掃一下。「回來了。去哪了?」聲音冷冷的。他很惱火,都囑咐過了有人要來,回家卻看到母親和一個大媽在旁邊樓梯間坐著。不時有人經過指指點點的。開門屋里一片狼藉,三人花了整整一小時才把家里收拾得能見人。他二話不說就把人給雇了。母親臨走前什麼責怪的話也沒說,只淡淡地說了一句「一個家就要有家的樣子」,這比扇了他一巴掌還要感覺滲得慌。
一進門宋蕙雅就看到一個胖而高大的老女人蹲在衛浴間門口,正用洗衣粉刷地磚。她心虛地撒謊道︰「我吃飯去了。」又巴巴地加了幾句,「等到…半都沒有人來。這邊的外賣很難吃。車被你開走了,我坐公車到市中心那,等車等了好久,路上又塞車。」
吳于磐突然覺得很累,心里本來有很多話,卻一句都不想說了。
宋蕙雅月兌下鞋子,輕手輕腳地走過來依偎在他身邊,心慌慌的。
過了好一陣,吳于磐長長地嘆了一聲,拍了拍她的肩膀,朗聲道︰「魯阿姨,今天你第一天來,就別洗了,過來吃水果吧。」
那個胖而高大的女人應聲而出,半個坐在沙發上,一副拘謹老實的樣子。
「這是我的妻子,小宋」,吳于磐分別介紹,「這是魯阿姨,老家那邊來的。」
兩女人相互點頭致意。
吳于磐接著說︰「魯阿姨,小宋已經在外面吃過了,隔夜的飯菜不好,你把桌上留的菜倒了吧。」
宋蕙雅捂住嘴,把一聲「不」生生地給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