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蕙雅看著兩張單據緊蹙眉頭。按下內線電話,道︰「叫童彤進來一下。」
話音未落,出納童彤抱著一沓文件推門進來,「蕙雅姐,這是本月公司的報銷單,我都核對過了,請簽一下名。」她畢業出來還沒三個月,大熱天領子扣到最上一格,可愛的隻果臉上寫滿了社會新鮮人的青澀。
「你先放下」,宋蕙雅拿筆在緋紅色的辦公桌上敲了敲,見童彤依言並乖乖地侍立在一邊,揚了揚手中的單據,語氣溫和了許多,「今早銀行寄了這個過來。我想問問你,這十萬塊是怎麼回事?」
童彤把單據拿過來一看,一張十萬轉賬支票和一張進賬單,經手人童彤,紅紅的隻果臉開始滴汗。
沉默半響,宋蕙雅搖搖頭道︰「看來只有打電話給警局了。」
「不,蕙雅姐,是老板叫我辦的!」心理防線一崩潰。童彤像竹筒倒豆子般交代自己在老板的吩咐下把公司的錢秘密地轉賬到一個叫舒梅的戶頭。
宋蕙雅定定地看了她幾秒鐘,揮手讓童彤回財務室。她緊攥著單據幾秒,指節有些泛白,一股血氣從腳底涌上頭。隨後像一陣風似的沖到總經理辦公室門口,怒氣沖沖地叫道︰「好啊,吳于磐,你怎麼對得住我!」
房里一陣騷動。機警靈活之輩紛紛挪開臀部,手放在椅背上。
吳于磐用目光示意房間里的人出去。鐵青著臉沉聲道︰「發什麼瘋,我們正在開會呢!有什麼事不能等會。讓人看了笑話。」
這句話如火上澆油。「笑話?我已經是笑話了」,宋蕙雅把單據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嘴皮子因被愛人欺騙產生的憤怒感和挫敗感不住地哆嗦,「前兩個月你是不是背著我做了什麼事情?你把十萬塊轉到舒梅戶頭為什麼不跟我說?沒想到吧,你瞞著我叫童彤轉賬,銀行寄來了復印件。你怎麼解釋!」
吳于磐叫人代辦,不僅是當時有急事走不開,潛意識里也存著「告訴宋蕙雅就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的思忖。他還在意下屬看好戲的目光,面對宋蕙雅這一串咄咄逼人的話,惱羞成怒,道︰「這是我掙的錢。」言下之意是他愛怎麼花就怎麼花,你管得著麼你。
宋蕙雅氣得發顫,手指著丈夫,道︰「好,好,好,你掙的錢。可你別忘了是誰讓你掙的錢——是我爸!當初你是怎麼跟我爸說的︰你說你愛我,要寵我,保護我。不欺騙我,讓我成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可現在呢,你騙我!你不愛我了!你瞞著我把錢給舒梅。你是不是還愛著她?既然你愛著她,當初你為什麼要招惹我呀?爸爸說得對,我太傻,我真是太傻了。」說著眼眶紅了,眼里隱有水光。
吳于磐見她臉青眼紅的模樣,知道自己前一句話說得不妥當,閉口不言。停一會,調整了一下情緒,道︰「蕙雅,是我不對。我把錢給舒梅,不是因為余情未了,只是當時她遇到了困難,我想幫助她。畢竟我們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又是孩子的媽媽。我要不幫忙,那還算是男人嗎?你也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是個冷血的人吧?」
這句話又說錯了,女人巴不得自己的男人對除她之外的所有女人冷血。
「這不是錢的問題」,宋蕙雅哽咽著,緊扣一點不放,「問題是——你為什麼要瞞著我。不跟我說呀?現在我才是你的老婆!你這樣讓我感到很不安。」
「我怕你誤會!」吳于磐對妻子的執拗毫無辦法,上前一步解釋著。
「誤會!我怎麼可能誤會」,宋蕙雅踉蹌著退後幾步,「如果你心里沒鬼的話,大可把話說出來。我是那麼小氣的人嗎?你兒子要出國留學,花那麼多錢,我說過一句話沒有?你每周去見你的女兒,把我孤零零地扔在家里,我有不讓你去,抱怨過一句嗎?」。
吳于磐把宋蕙雅緊緊摟住,不顧她拼命捶打,一邊捋她那短短的頭發,一邊說︰「我心里裝不下別人,只有你!」一連說了十幾遍,胸前的襯衫都浸濕了,懷里的人才安靜下來。他看著那紅腫的眼,好聲好氣哄道︰「你看你現在不就誤會了嗎?而且發那麼大的脾氣,我那敢跟你說!看!眼楮腫得跟桃子一樣。來,我給你洗洗。」
舒梅將到手的劇本《紅棉樹下》認真地看了一遍,不得不承認,這是個好本子。《紅棉樹下》講述的是一群知青幾十年間的酸甜苦辣咸,七十年代上山下鄉的辛酸故事,八十年代返城的艱辛歷程,改革開放創業的喜怒哀樂……時間跨度之長,緊貼時代脈動之緊,矛盾沖突之尖銳,人性刻畫之深,舒梅毫不猶豫地下判斷——拍出來必紅,必火。
只有初戀般的熱情和宗教般的信仰。人才有可能成就某種事業。舒梅能在現世的演藝界取得一定的成就,對音樂盒戲劇的熱愛是毋庸置疑的。一個演員踫上了好劇本,就好比煙鬼看到了中華,酒鬼聞到了茅台——心癢。但相比符合傳統好女人形象的女主角梁素貞,舒梅更喜歡本子里的奸角——許蓉。她有心計,心術不正︰為了回城用自己的身體交換,為爭男人把素貞**的事到處宣揚,貪圖富貴有目的地嫁人。但是,自小父母雙亡的她是不管遇到多麼惡劣的局面,從不放棄,從不認輸,什麼都靠自己。因為得到的愛太少了,所以只學會索取,沒有學會愛別人,更沒學會愛自己。她讓舒梅想到了《紅與黑》里的于連。
舒梅想演許蓉,可電視台想讓她演梁素貞,兩方堅持不下,最後驚動了喬文正。他特地從千里之遙的山南打電話過來做工作︰
——小舒啊,你為什麼不演女主角呢?有誰放著主角不當當配角的啊?這不合常理呀。
——因為我喜歡更有張力和悲劇性色彩的女配角。其實要拍的是一群人又不是某個人,女主角相對而言只是多了點戲份而已,我覺得沒什麼。
——小舒啊,那你有沒有考慮過扮演這個角色對觀眾的影響呢?你是我們電視台的台柱,一塊活招牌(不敢當。不敢當)。台里的經濟狀況你也知道,拼了老命湊出來的錢,一集每人最多能開一千塊。這年頭的演員,但凡有點名氣,張口就是兩千!之所以找你拍電視劇,也有點把名頭打響,借助你的影響力的意思。我是這麼想的,演壞人,演像了還不如演不好,畢竟是你第一次拍電視劇嘛。更何況觀眾對你一向有著賢惠大方的第一印象,很難改過來。你看周瑞發。影帝,那麼好的演技,因為嘗試不同的角色,很長一段時間成了票房毒藥,演的電影沒人看。你又長了那麼一張臉,有一種超越年齡的氣質的美,連女人也看得舒服順眼。演壞人,誰信啊!
——您是損我還是夸我啊,明說我長了一張受人欺負而不是欺負人的臉就不就得了。
——是夸你,夸你長得好,怎麼是損你呢?不過,你欺負過人嗎?我還不知道,欄目組的那群兔崽子老趁著錄制節目的時候到你家白吃白喝,還是餓著早飯沒吃空著肚子去的。
——那是我親合力強——您老不也常來白吃白喝嘛。
——那怎麼一樣——我是你領導,年紀又比你大這麼多,你得巴結巴結我。
舒梅對老人家的賴皮無語,沉默了一陣,無奈地掙扎道︰「好吧。但是先聲明啊,只拍二十集,多半集都不拍。沒我戲份的時候我要回家看寶寶。」
倆人又進行了拉鋸式的討價還價。放下電話,到市場買菜的李月娥和瑪利亞回來了。李月娥放下菜就向女兒叨叨︰「這物價也漲得太離譜了,豬肉要五塊一斤,雞蛋四塊,青菜一塊,米八毛。連公車也從五毛漲到七毛,我還得備著幾個鋼。梅梅,你說我們要不要囤點油面?」
「囤啥呀,全國都這樣,蛋糕店批發進貨也比往日貴了兩成。這價錢漲了就難下去了。」舒梅搖搖頭,「不過,我那兩百的退休金也漲了五十呢。」
「五十塊有啥用,要是給安安和靜好買女乃粉,一個星期也頂不到。」李月娥撇撇嘴,非要跟女兒對著說。老人年紀大了,都有點小孩脾氣。
「好好好,你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家里冰箱大,也不怕壞」。舒梅順著母親,「下個星期要開始拍戲,台里給我二十萬。貨車放蛋糕店,我想再買輛車放家里,你們出去也方便。」說著朝廚房大聲問︰「瑪利亞,你會開車嗎?」。
瑪利亞系著圍裙,雙手濕漉漉地小跑出來,有些為難地道︰「夫人,我會開車,但是沒有這里的牌照。」
「對了,國外開車是左行,國內是右行的」,舒梅輕拍腦袋,「這樣吧,從明天開始我放你半天假,你去考牌照,工資照付。你要是一個月內考出來,我獎你三千,兩個月一千,三個月五百。完了每個月加你一百塊錢,每天也就送送老夫人買菜,你意下如何?」
瑪利亞算了算人民幣和菲律賓比索的匯率,點點頭。
這麼一大筆錢撒下去,李月娥心疼得不得了。但這是女兒的一片孝心,又是在瑪利亞面前,面子得撐足。待瑪利亞回廚房後,她才齜牙咧嘴小聲道︰「有必要給那麼多嗎?意思意思就好了。」
「那個考牌照可不單要會開,還得考筆試,瑪利亞漢字都不識幾個,三個月能考到算是很厲害了」,舒梅也小聲道,「我這不是希望她能養成習慣,認真開車嘛。」
「鬼女子,主意真多」,李月娥用食指一點舒梅的眉心,喜笑顏開,「我早上听說市中心那里搞什麼車展,你要不去看看?」
Ps︰昨晚在同某人討論買筆記本好還是上網本好(不知大家覺得哪個好?),遲更了一章。今晚會再加一章,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