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幾天吳于磐上董家「負荊請罪」。不巧董學鋒外出跑車。他好話說了一籮筐,口水都說干了,一連喝了兩大杯茶水。董家人不哼不哈的,一直搪塞著,沒給個準話。總不能讓妹妹成個二婚的,他悻悻地丟下了句「下次我再來」。
董母被說得有些心動。她顧不得把桌子收一收,推了推董父,道︰「要不我們勸勸?」
董父斜了她一眼,把臉一板道︰「你受大兒媳婦的罪還沒受夠,還想拖著兒子繼續受著?」
「可是,有一輛車呢~」董母瞧了外頭一眼,湊近了小聲道。
「你是不是沒見過車啊?一輛車就把你收買了。意志這麼不堅定,放到**那會,準經不起糖衣炮彈。」董父憤憤道︰「不吃嗟來之食,听說過沒有?我們學鋒不過是住在他們吳家,就要受那麼些欺負。要是把車收下,吳語柔那個女人還不上了天!當初我就不同意這樁婚事,門不當戶不對的。我早說了,那麼好的條件卻成了老姑娘,不是性格就是身體不好,你不听。把人夸得千好萬好的。結果弄得現在這樣。」
「我,我只是不想虧待了兒子。」董母細細回想,竟然想不出大兒媳除了相貌家世以外的優點,委屈地說,「當初看她長得文文靜靜的,工作又體面,學鋒自己也相中了,才匆匆定了下來。哪曾想,哎~」
「好?好個屁!」董父激動得爆粗口,「四年了,蛋也沒下一個,都不知道是不是她身體有問題。她三十三,學鋒都過三十五了,再不生就沒得生了。要離趁現在早離。學裕出來了,蕾蕾也快畢業在聯系單位,還剩個雯雯剛進大學,我們兩個老的辛苦一陣,不要再拖累學鋒。過去不是有這麼一句老話麼,城市有三寶,醫生、司機、豬肉佬。我就不信,憑我兒子的能力、人品、相貌,找不到一個賢惠的過日子。你記著,不要跟兒子講今天的事,他心腸軟,人家說兩句好話說不定就哄過去了。黃賭毒是沾不得的,那個女人今天能賭一萬,明天就能借錢賭十萬。我不能讓她毀了兒子的下半輩子!」
舒梅去交通大隊辦理車牌時遇到了點麻煩。除了要繳納三個百分之十(即購置附加費、城市增容費、社會購買力控制費。各佔車價的百分之十),原來轎車是要有一定級別的人才能坐的,個人就是有錢也不能買。
打听了一下,也不是沒有變通的方法。可以把轎車登記在公司名下。趕巧鵬城今年開始允許私人創辦公司。舒梅就去登記申請了。第二天家里來了個電話,大意是工商局的王副局長有個飯局,希望她能來。
舒梅算是鵬城的名人了,也代表台里參加過一些飯局。領導的飯局,雖然很多人喜歡一請就來,但舒梅是出了名的難請,至少三請才有可能來。這反倒贏得了不少官場中人的尊重,覺得她很有原則、作風正派。而且官場上歷來有「酒品代表人品」、「酒風代表工作作風」一說。凡舒梅出現的飯局,她絕不把「我不會喝酒」掛在嘴上,酒杯永遠低于別人。只要踫了杯,一句「我喝完,你隨意」,就一定把杯中的酒喝完。
電話打來是中午,飯局訂在晚上。提前一天是真的請你,提前半天是想讓你作陪,到點了才通知完全是請你去湊數的。舒梅想了想,便答應了下來。
入夜,鵬城大酒店。
舒梅一進包廂。就看見主位空著,桌上擺著茶和小菜,服務員侍立在一邊,工商局長王副局長和貌似下屬的一男一女坐在一邊翻菜譜。這王副局長的下巴很短。其實說他有所謂的下巴,實在很勉強,他不過在脖子上長了個肉瘤罷了。這特征太明顯以致舒梅記得,徑直向他打了個招呼︰「王局長。」
大家寒暄了幾句。讓他們等多久,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坐上了主位。他個子在平均水平,相貌普通,也沒啥王八之氣,屬于一進人群就找不到人的那種。
但王副局長見了他,就像螞蟻見到蜜糖,地上撿到元寶,眼里閃過一絲灼熱,很快又掩飾了下去。試探性地叫了聲︰「林老板?」
中年男人微微頜首。
王副局長咧開嘴,揮手就讓服務員開兩瓶老白干,舒梅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林老板在主位將眾人的表情盡收眼底,用熱毛巾擦了擦手,慢條斯理地說︰「老王,酒就不要上了。這幾天老喝酒,肝有點不舒服。听說這里的家常菜不錯?」
王副局長擦了擦汗,借口上廁所把剛才訂的海鮮全劃掉。即便如此,一個鐘頭後,菜還剩下許多。林老板很出人意料地指著桌上的菜對服務生道︰「這位小哥,這單我買了,菜打包。」
服務生瞪大眼,待他重復一遍才反應過來,跑去大廳拿飯盒。
舒梅眼里閃過一抹欣賞。這種行為說不上艱苦樸素,但至少杜絕了鋪張浪費。而且自持有身份的人是絕不會這樣丟臉的行為。看得出,林老板不是故做姿勢給人看的,至少不是給她。他看她的眼里有好奇,有欣賞,有所有男人遇到美女會產生的東西,唯獨沒有佔有。
飯桌上不興談公事,直到靠近車門,林然才對畢恭畢敬尾隨身後的王副局長淡淡地說︰「老王,鵬城是一個靠外資驅動的城市,外資在鵬城經濟發展中的作用之大,僅次于同樣對外資依存度很高的亞洲四小龍。鵬城的民營經濟也在引進外資的同時得到了相應發展。如今全國各地很多國營企業虧損停產,社會矛盾逐漸尖銳,當地政府也因此背上了沉重的經濟包袱。上頭很關注多種制所有經濟的發展能否成為解決這一系列問題的關鍵。我們要先大膽實踐,才能小心求證。」
王大胖頭如搗蒜,露出滿脖子的褶子肉。他立刻決定明天叫秘書關注跟進舒梅申請的審批。
林老板回到二樓書房,叫退勤衛兵,點了一支煙,想起沒滿六歲的小兒子,聞了聞,又按熄,倒了二兩陳年花雕。混官場的沒有海量根本撐不住台面,所以先前說肝不舒服完全是捕抓到舒梅微妙的情緒變化,沒點觀察入微、喝酒如喝水的本事。短短十幾年,如何從一個普通的公務員爬上今天這個主政一方的位置。
他抿了一口酒,撥了個電話,開頭第一句就是︰「那個女人,出乎我意料之外,很配你。」他對舒梅的第一印象是不算絕美,但氣質婉約安靜,越看越舒服。當自己的身份被王大勝隱隱點出,她不清高不媚俗也不做作,落落大方的樣子給了他很深的影響。
「八字還沒一撇。」話雖如此,吳鑒之的唇角卻不自覺地向上勾起一個弧度。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林然搖搖頭,自從九年前跟吳鑒之再度重逢,他就再也模不透這位童年伙伴兼好友的想法,一飲口盡,趁著幾分酒勁再度提道︰「你自己不用,把鑰匙交給國家,你省事,我們也省心,何苦花那麼大的勁把它分成九份?我們可以派最精銳的好手二十四小時保護你那位的安全。」若這事能在自己的主導下成功,在派系中的話語權就大大加強,說不定會提前走入中央領導人的序列,至不濟也能加速成為封疆大吏。在官場,年齡也是資本。
琥珀色的醇酒從喉入肚,將心都燒熱了。他的呼吸開始加速,習慣性地眯起漆黑的眸子。
吳鑒之微怔,用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著胸前一塊金色的懷表。懷表外殼的磨損很厲害,露出鋼質的內里。
沉默半響。
吳鑒之游離的眼神逐漸犀利,語氣依然平靜無波,「那是相對的,我要絕對的安全。」此刻,他的神情格外執著。
林然听了很失望,但他知道用國家大義來勸說這個人是完全沒用的,喃喃道︰「有總比沒有好。」這話不知是在對對方說,還是在勸慰自己。
飯局之後,舒梅一直很順利︰車本本領到手,美食節目收視率居高不下,找到了一個技術流的蛋糕師。
她還發現吳凡的外語水平達到較高的水平,與人作一般交流時游刃有余,對兒子未滿十六歲就到國外留學的憂慮少了許多。出國留學很多問題的產生,大多起因于溝通不良。孤身一人在外,出了事,無法及時趕到,自身武學又不能速成。考慮到這點,在拿到簽證剩下的四個月里,她給兒子報了散打,捎帶上大頭。
然後舒梅被通知參加《紅棉樹下》的試鏡。
《紅棉樹下》對台里來說意義重大。如果失敗,短期內不可能再湊到資金拍電視劇。所以年輕新銳的廖導成了副導演。導演是喬文正仗著老交情請來的。業內的老人,徐導。做事不僅嚴謹穩健,而且選角特別要求︰演技第二,神真第一。因為他認為專業演員往往能把角色演好,卻很難讓觀眾這就是人物而不是明星本身。這個年近花甲臉龐瘦削短小精悍的老頭梗著脖子沖喬文正喊︰「我才是導演,不管內定不內定,演不像,就不要。」
「需要看一下我的表演嗎?」。
「不用看」,徐導還以為她要表演小品什麼的,果斷地說︰「給你點時間,準備個片段,回頭看看你在鏡頭里適不適合演素貞。」
「就現在吧。」舒梅將發髻散開,松松地挽成兩條辮子,在徐導懷疑和審視的目光中,輕松自如地走到水銀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