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這些日子,因為胤的傷日漸好轉,所以他通常都會到院子里的小書房去整理那永遠理不完的賬目。今兒因為大雪天寒,底下人勸阻了他,他便留在房內,省得出門吹風。
胤看賬不喜歡閑雜人等在身邊礙眼,很不幸的,如謐——或者說是他家夢蘿——也在這「閑雜人等」之列,被清退出三米開外。
「我可以幫你的,我看賬很快的。」感覺倍受冷落的如謐不服氣地嘟噥道。
「府里的賬都看完了?」胤忙里偷閑,瞄了她一眼,欣賞夢蘿這副難得的嬌憨模樣。
「早看完了!開府以來的各項記錄,包括未來至少三年的預算,都在這兒呢!」如謐一得意就會忘形,揚著小眉毛指指自己的腦袋瓜,一副「我是神童」的得瑟樣兒。
胤臉上破裂出幾分愕然。這種明顯的吹牛,他當然是不信的。只是夢蘿素來都比較偏向于光明實干派,吹牛這種素為人鄙夷的行徑,貌似不屬于她的業務範圍吧?
這些時日以來,夢蘿身上的女人質素明顯滋長。除了偶爾別扭之外,經常向胤服個軟,撒個嬌啥的,讓他很是受用。至于說到管家,她也的確是有兩把刷子。據胤的了解,她的確把舊日所有的卷宗都理過一遍,可要說能把那麼多賬目全記到腦子里,就算是苻融再世,怕也做不到吧。
看見胤不以為然地搖搖頭便不再理她,如謐心頭堵了一口氣,轉頭拿了本平日閑來翻閱的游記,翻了個白眼,索性也不再搭理胤。
胤清靜了一會兒,反而又抬頭看向如謐。她怎麼這麼容易就消停了?
見如謐那一臉賭氣的樣子,胤笑了,主動開聲道︰「不是都看完了嗎?怎麼這會兒又用起功來?」
如謐白眼伺候,揚了揚手,把游記的封皮亮給他看。然後又埋頭讀書,哼,才不理他!
「若你實在閑得慌,不若再撥你兩個奴才,打點些小生意如何?」
「才不!」想把我累死呀?田莊鋪子全丟過來,現在又讓我接生意了?如謐這樣想著,反正不能當免費勞動力,哼!
「呵,花市大街的鋪子賃給別人也收不了幾分租子,不若你自己留著玩了。趙德,張順全的佷子還沒安排差事吧?讓他多去花市大街瞧瞧行市,以後就听福晉吩咐吧。」
如謐第三次翻了個白眼,把書頁翻得嘩嘩響。哼,哼,哼!就知道給我加負!
胤看自己一片好心竟給當成驢肝肺,瞪著眼瞧了如謐那夸張的作態一陣,也只好搖頭苦笑,低了頭一邊撥著算盤珠子,一邊徐徐道︰「你種那一莊院的花,若是趕在新年送到集上,定可比最上等的絹花還要貴重。張順全的佷子雖說沒擔過什麼差事,卻打小被他帶在身邊,當接替人似的那麼教。爺把他給你,可比什麼人都妥當。」
如謐抬頭看了看胤,眼中寫有不解。他怎麼知道她要種花的事?借著太州務的地熱,嘗試反季種花,不過是不想讓地塊閑著,先練練手罷了。順便也給「百花王」個機會,踩踩場子,熟悉熟悉土質。
之前做安排的時候,如謐已經都計算好了,靠著那些鋪子和莊子的收入,完全養得起這一處花田。她反正不打算再像那些主流貴婦一樣,去買那貴到肉疼的蘇粉杭緞啥的了,自產精油才是美容塑身的不二法寶嘛。
查覺到如謐的眼神,胤抬頭與她對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怎麼,你不會打算是要往里倒貼銀子吧?爺可听說,你給那些佃戶開的價碼可都不低呢,旱澇保收,比衙門里的小吏怕是還優渥些。爺叫你管賬,可不是讓你給敗家的。」
如謐一句話堵在口邊沒敢說出來——你說對了!我就是打算倒貼啊!
憋得小臉通紅,如謐好容易才擠出一句話︰「我都算過了,不會教府里入不敷出的。」
拆東牆補西牆的事,如謐見得太多了。多到她已經把這當成了理所當然。反正當初胤只要求她損溢自負而已,賬能算平不就得了嗎?
「 ,你不會真是這麼打算的吧?」
「反正總賬是平的,我都算過了,年底一定還有盈余,不會讓你虧錢的。」如謐扁著嘴,想要理直氣壯都又不免音量偏小。
「呵,夢蘿啊,合著你種這些花就是為了玩一把,圖一樂?」
「……才不是!」
「嗯,那又為什麼呀?」
「……誰要告訴你!」
「……」胤被頂了一句,眉毛一揚,覺得夢蘿又開始不可理喻了,便低頭看賬,也懶得再搭理她。
這回輪到如謐不踏實了。她本來小脾氣發得挺過癮的,沒事耍耍橫,表達一下自己的不滿,這是人與人之間親切交流中不可或缺的一環呀。
可人家胤不接這話岔兒了,她這邊交流不起來,可就變成生悶氣啦。關鍵問題是,那個說翻臉就翻臉的胤,他不會真動氣了吧?
如謐可是經歷過不少教訓了,每回倆人好好的,她一句話說得不好,那邊胤就能立馬翻臉。發火變臉嚇唬人她倒不怕,關鍵是,他可還有一甩袖子直奔外宅的惡劣前科呢!
這可不行啊!
好容易這顆女敕草給劃拉到自己園子里了,吃也吃了睡也睡了,她可不能就這麼一任性又讓他長腿跑了呀!
要真這樣,她這虧可也吃得太大發了——這委屈,倒霉的話,可是要受一輩子的!
「糖∼∼∼」
胤手一抖,羽毛筆在宣紙上劃了一道窟窿。
眉一皺,筆一擱,胤沒脾氣地瞪向瞎倒亂的如謐。
如謐凝眉扁嘴,一臉受委屈求安慰的可憐相,瞧眼胤抬眼,立刻十分無辜地眨巴了兩下忽閃忽閃的小眼楮。
繃不住,胤翻著眼楮帶著氣笑了一下︰「哼,誰給你委屈受了?」
「嘿嘿,」如謐一見胤露出笑臉兒,立馬狗腿地湊前幾步,眥出整齊的白牙︰「糖你對我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