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在邱府的出現,就像是一顆驚雷,炸響了整個邱羅城。
那金發藍眸,差點引得城中百姓去求神問佛,尋道驅魔。幸而邱陌揚以外使之名將史密斯留在府中,並對城中百姓進行了安撫。
在懸崖邊發生的一切對于邱錦蘭而言,頗有點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味道。只是,那個顯得有些殘酷的理由,在事後想想還微微的讓她安下了心。起碼讓她覺得之前邱陌揚做那麼多的事,並不是為了自家,而只不過是為了一個承諾,一個對自己娘親的承諾。
雖說這史密斯被安上了一個外使的名頭,卻也總是受到別人怪異目光的打量。久而久之,他也漸漸的察覺到人們對他的區別對待。當然,有一個人除外,那就是邱錦蘭。
當史密斯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就開始每天跟在邱錦蘭身後,畢竟她是唯一一個願意平等的與自己交流的人。
「為什麼他們都怪怪的看著我?」坐在邱錦蘭的房中,史密斯攪弄著瓷碗中的蓮子羹,對邱錦蘭問道。
邱錦蘭倒也不厭煩被史密斯跟隨,反倒覺得有時候舉止不按常理的史密斯能給自己帶來不少的樂趣。「因為你和他們不一樣。你的眼楮是藍色的,頭發是金色的,用的武器是槍,出生的地方是海的另一端。」人們總是討厭與異類在一起,永遠說著要消除異端,而那種討厭的背後隱藏的往往是自身的恐懼。
史密斯吃著蓮子羹,有些口齒不清的道︰「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每個人都不一樣……」
邱錦蘭驚于史密斯說出話,很有道理,沒有反駁的余地,卻說服不了任何人接受他。起碼,在這里,人們對史密斯的接納還需要一個較為漫長的過程。
史密斯與邱錦蘭沒有再糾結這個問題,但卻扯上了另一個話題︰關于史密斯的身份。
邱錦蘭一直認為史密斯不是個平常的外族人,畢竟不是隨便一個外族人都能帶著一把槍跑到別國的地方的。更何況,當邱錦蘭問起史密斯來自哪里要往何處去的時候,史密斯的臉色就明顯的變了。
幸好邱錦蘭十分識趣的沒有追問下去,史密斯似乎是怕再被問起,于是,吃完了最後的一口蓮子羹便匆匆離去。
就在史密斯離去後,一個邱錦蘭意想不到的人突然到訪。
「錦蘭小姐。」只見她十分得體的行禮,邱錦蘭不免感慨,這才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啊。
「劉小姐無需多禮,只是這錦蘭小姐叫得有些疏離,不如就喚我一聲老師如何?」站在邱錦蘭身前的正是劉老師傅的孫女,劉香兒。也是上一次,邱錦蘭打算開辦插花學堂之初選出來的一個傳藝對象。
今日的劉香兒粉黛微施,沒有上一次的艷抹,卻更顯得她清麗可人起來。
「老師。」劉香兒倒也極為听話,恭敬的喚了邱錦蘭一聲老師。
原本在之前邱錦蘭就應該對他們來一場考核,可是,很不巧便出了事,以至于到了現在邱錦蘭也不過是給了他們一些理論上的知識去學習。本以為這一次劉香兒的到訪是為了學藝之事,結果卻提起了一個邱錦蘭不願提的人。
「前些日子香兒便想來拜訪老師,誰知到了今日才再見到老師。這一次冒昧前來,是因為我家兄長……」
「你家兄長?」邱錦蘭腦海中一下子就跳出了那一日河燈節在城南包子鋪發生的事,那一切就像是昨日所發生的一般,只是如今李風舟帶著無疆不知何處去了。
被邱錦蘭打斷了話語的劉香兒,卻還是一副嬌滴滴的模樣,頷首道︰「正是我家兄長劉祥,此事說出來也極為羞人,可是兄長病重,還請老師同香兒一行。」
這下邱錦蘭算是明白了劉香兒此來的用意,她家兄長劉祥病重,于是她就來請自己去看看。可是,自己不是大夫,去看他又有何作用?!
劉香兒看出了邱錦蘭的遲疑,那眉目上掛著幾分楚楚可憐,懇求道︰「我家兄長雖然喜好男風,但也是個痴人,老師就隨我一去吧。」
邱錦蘭看著劉香兒的模樣,那副樣子,任誰看了都狠不下心吧。終還是點了點頭,應下了劉香兒的請求。
…………
當日,邱錦蘭便去了劉府。
床榻上,劉祥虛弱的模樣,全然沒有了邱錦蘭印象中的囂張肆意。
「錦……錦蘭小姐,咳咳……放了香凌吧。」當劉祥睜開眼看到邱錦蘭時,艱難的開口,卻說了這樣一句話。
邱錦蘭雖算不上一頭霧水,卻也滿是疑惑。疑惑著,為何劉祥會認定是自己抓走了香凌,而更疑惑的就是劉祥居然為了一個小倌對自己相求。
「劉公子的話,錦蘭並不明白。」邱錦蘭露出驚詫不解的神色,對病榻上的劉祥道。
而這劉祥卻是虛弱的連話都說不動的樣子,喘息了半日,還沒有說清一句話。站在一旁的劉香兒,抹了抹眼角的淚水。
那軟弱的音調在邱錦蘭耳畔響起,「自從無疆小倌從溫玉鄉中消失,家兄就有些魂不守舍的,半月前就病倒了。大夫說這是思慮過深,郁結難解。後來听說錦蘭小姐在那幾日似乎也是行蹤不明,家兄不知為何就認定了是小姐所為,不論我們怎麼勸解都無用。所以,香兒才會求老師親自來一趟,和家兄說明香凌小倌失蹤之事與老師無關。」
听著香凌的解釋,再看看床榻上的劉祥,錦蘭心中微微有些不是滋味。
對著劉祥問道,「你是真的在擔憂香凌嗎?若是,那就眨一下眼楮。」
劉祥馬上眨了眨眼,可是,邱錦蘭卻搖了搖頭露出一抹不相信的神色。就在她搖頭表示不信時,劉祥眼中的恐懼變得異常的明顯。
「你並不是真的擔憂香凌,只不過是以為香凌失蹤是我所為,而你心中害怕很擔心我會像對付香凌一樣偷偷的把你處置了!」邱錦蘭看著劉祥的目光中透出一絲鄙夷,她厭惡某些人,明明只考慮自己的生死卻假裝全心全意為別人思量。
真小人,往往比偽君子來的可愛。
站在一旁的劉香兒,也被邱錦蘭瞬間改變的神色給驚嚇到了。她一直處于深閨,甚少接觸外面的真實。就算是那一次邱錦蘭插花課堂選人的機會,都是她求了爺爺許久才求來的。
「不過你大可不用如此的擔憂,因為香凌並不是我抓走的。」雖然他現在在我的手上。後面那句話邱錦蘭沒有說出口,畢竟劉祥膽子太小,如今都已經害怕得去了半條命,要是知道香凌在自己手里,沒準自己嚇自己真的能把人給嚇死。
劉祥看著邱錦蘭,眼中的恐懼淡去幾分,卻還是帶著強烈的警惕。
「第一次你對我無禮,是因為不知道我的身份而且當時無疆就已經給了我一個公道,而第二次你對無疆無禮,我已經懲戒過你。如果今後你能好好收斂,不再做一些讓我反感的事,我自然不會為難你!」邱錦蘭望著劉祥,那副淒淒慘慘戚戚的樣子,不是不忍,只是有些舉口之勞她還是願意去做的。
劉香兒看著邱錦蘭的眼中,充斥著一種濃濃的感激之色,感激之下似乎還帶著一些崇敬。
一個長在深閨中的女子,骨子里帶著一種特有的柔弱,而因為自己的柔弱往往就會十分向往那些姿態強硬的女子。就像是劉香兒對邱錦蘭一般,更何況,邱錦蘭這幾句話,還救了她的兄長一命。
從劉府回邱府的路上,邱錦蘭卻在思量著該如何處置香凌。那一日把他從李風舟的別院里帶回來之後,邱錦蘭就沒有再去看過他。如今想來,這麼些日子過去了,他應該已經清醒了吧。
思緒有些凌亂,那張粉女圭女圭般的臉已是殘破,就算讓他會了溫玉鄉恐怕也不會再有什麼好日子過了。而且,李風舟為何會抓了他,又為何會對香凌下那麼重的手,這些都在邱錦蘭的思考之中。想著想著,她心中越是發寒,或許在那一次自己被綁架的事情中,香凌也是其中的棋子。
當這個念頭出現在錦蘭的腦海中時,一些原本還有點解不開的謎團,就隨之豁然開朗了起來。
如果是香凌在暗中協助,那麼無疆被人從溫玉鄉中抓走,且不驚動溫玉鄉中的其他人,那便很容易做到。而李風舟抓了香凌,還動了那麼重的刑罰,如果歸結成為了無疆的報復,那也是最為合理的一個解釋。至于香凌禍害無疆的動機,邱錦蘭想都不用想,必然是妒忌。
思量間,轎子已經到了邱府內。
站在邱府的院子中,邱錦蘭感受著冷風滑過面頰,這個冬天還在繼續。只是,冬天來了,春天又怎麼會遠呢?!那些事,漸漸的成為過去,留在她心里的卻是永遠都不會消失的印記。
那個時常會痛的印記,在那個人再一次出現的時候,會不會慢慢的淡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