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邱錦蘭在畫眉殷切的眼神中。飲下了安神湯才窩進軟衾里。
只是,邱錦蘭在床榻上轉輾反側了一會,終還是沒有絲毫的困意。這擺明了是提神醒腦的湯藥,怎麼就成了安神湯了!惱怒中,邱錦蘭又翻了個身子。
「啊……」邱錦蘭的驚叫方才出口,便被一只冰冷的手給捂了回去。
她不可置信的睜大雙眼,那漂浮在自己身前的正是一身黑袍的肖奇,黑袍詭異的違法了重力法則,貼在肖奇的身上並沒有掛下來。而遮蓋著肖奇面容的斗笠漸漸消失,露出他那一張不精致卻極為吸引人的臉。
「我有話要同你說。」肖奇松開了手,身子慢慢的降下來,最後坐在床沿。
邱錦蘭緩過了一口氣,眼中卻還帶著些溫怒,這一聲不吭的飄出來的肖奇,還真嚇了她一跳。
「那你也不用這樣嚇人啊!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邱錦蘭不滿的喃喃著,支起身子,靠在身後的枕頭上挪了挪腰找了個最為舒適的姿勢才停下動作。
肖奇目光偶爾瞥過邱錦蘭的臉,眼底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波動。
「你有什麼話,快說吧。」邱錦蘭催促著,心里卻不排斥肖奇的突然出現。反正睡不著,有個人說話也好。
「這些日子。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事。」肖奇坐在床沿,低下頭目光停留在自己的鞋尖。
邱錦蘭听的有些發愣,肖奇的話很簡單,很明了,卻總是給人一種表達不清的感覺。
在肖奇那簡單而又不清晰的敘述中,邱錦蘭漸漸明白,這幾日肖奇的腦海中總是閃出一些以往的片段。而那些被他遺忘的記憶,也在這幾天出現了些零散的頭緒。
「你都想起了些什麼?」邱錦蘭詢問著。
肖奇抬起一直落在自己鞋尖的目光,看向了邱錦蘭,「我想起了你母親。」
「母親?」邱錦蘭一愣。
「恩,你母親,藍瑾。我想起她的樣子了,她很美,你和她很像。」肖奇肯定的道。
听著肖奇的話語,邱錦蘭的腦海中不由得響起邱陌揚曾經說過的話,「你母親,是這個世上最美的女人,你長得很像很像你母親。」
這兩個人說的話,重疊在一起,是那般的契合。
「我娘是個怎麼樣的人?」邱陌揚說過,藍瑾是個善良而又美麗的人,而全府的下人都似乎極為喜歡她。以至于當邱錦蘭出現後,總是受到刁難,畢竟藍瑾死于難產。
自己的出生,卻帶來母親的死亡,真是可悲。
「她……是個極好的人。」肖奇話語一頓,繼而肯定的道。「她現在也過得很好。你不用擔心。」
「什麼!!」邱錦蘭驚得坐直了身子,直接撲到肖奇的身旁。畢竟肖奇只是坐在床沿,離邱錦蘭並不遠,這一撲下,邱錦蘭驚詫的神色猛然出現在他眼中。
「怎麼了?」對于邱錦蘭突然的動作,肖奇詢問道。
「你再說一次。」邱錦蘭盯著肖奇生怕自己錯過些什麼。
肖奇愣愣的重復著,「她是個極好的人,她現在也過得很好,你不用擔心。」
「你說,她現在過得很好?」邱錦蘭在自己都不知的情況下露出一種極為駭人的眸光,就像是要直直的看到人心中的尖利,「你說,她現在過得很好?!」
听著邱錦蘭連問了兩次相同的問題,肖奇皺了皺眉頭,似乎她這樣的反應太過了些,「是啊,她現在過得很好。」
「她沒有死?!還活著?!」邱錦蘭盯著肖奇的眼楮,卻沒有從中看到任何謊言的痕跡。
「你怎麼會以為她死了?!」肖奇這才明白邱錦蘭的驚訝,原來她一直以為藍瑾已經死了。「她沒有死,一直都活著。」
听著肖奇堅定無比的回答,邱錦蘭松了一口氣。緊繃的身子也隨之落在床榻上。腦海中卻沒有得到片刻的放松,為什麼藍瑾還活著,可是全部的人都以為她已經死了?!既然藍瑾還活著,還好好的活著,為什麼她不回來呢?!
邱錦蘭的手緩緩撫上自己的胸口,她能夠察覺到自己砰然而動的心跳下藏著的是多麼濃重的渴望。作為葉橙的她,二十六年里都在渴望一個母親,作為邱錦蘭的她本以為母親只是一個連記憶都沒有留給自己的幻影,而突然,有人告訴了她。你母親,還活著。邱錦蘭心中的渴望,就像是一顆種子,迅速的生長成了一棵纏繞上她整顆心的藤蔓。
那種渴望,蔓延了她整顆心。
「她在哪里?」邱錦蘭的聲音很輕很輕,她偷偷擰了擰自己的大腿,傳來的疼痛告訴她這並不是一場夢。
肖奇看著邱錦蘭渴望的目光,露出一絲為難的神色,「這,我不能告訴你。」
听著肖奇的回答,邱錦蘭微微有些失落,只是失落之余,她腦海中的疑惑卻又多了一份,為什麼肖奇會知道藍瑾還活著,而且從他的語氣中不難判斷,肖奇與藍瑾應該時有接觸。
一想到此,邱錦蘭的心中不免冒出一個疙瘩,肖奇是引魂人,屬于鏈接兩個世界的使者。那麼他也可以隨意與這個世界的人相交嗎?如果可以,他為何不弄個體面的身份生活在陽光下?如果不可以。那麼藍瑾……
「你能不能帶我去見她,或者你幫我轉告她我想要見她。」邱錦蘭看著肖奇的眼中充滿了祈求的神色,她真的很想見見藍瑾,畢竟,她是自己的母親啊。
肖奇臉上的為難之色卻隨著邱錦蘭的祈求,而漸漸濃重。
「你不是說她現在過得很好嗎?為什麼卻不能來見我,連我去見她也不可以?!」邱錦蘭追問著,眼眸中卻露出一絲猜測。藍瑾,究竟是什麼人?
「你不要胡亂猜測,她只是暫時不方便出面,若你真的想見她,我為你轉達便是。」看著邱錦蘭的神色,肖奇顯得有些不自然,像是在害怕什麼。只是,他掩飾地很好,並沒有被邱錦蘭發現。
砰……一陣狂風吹開了邱錦蘭房間的窗子,那 啪聲就像是那一夜驚醒邱錦蘭的時候一樣的刺耳。
肖奇眼底浮起一絲不悅,然後站起了身子,「我要走了。」
「額?!」肖奇出現的很突然,而現在又突然的要走了,邱錦蘭看向窗外,感覺這風來得有些不尋常。
還沒等邱錦蘭回過神,肖奇已經從她的房中慢慢消失。然後又是一陣詭異的風將拍打的窗子給關上了。這個夜,似乎很不安寧。
原本就睡不著的邱錦蘭,在肖奇莫名其妙的打擾下,更是清醒了幾分。
而方才窗外似乎有點點亮光,思量間,邱錦蘭穿好衣袍,走出了房間。站在門口,卻有一種天大地大卻不知該何處去的悲涼。
目光轉過方才看到亮光的方向,冷夜中,她揉搓著衣袖中的手,借此給自己帶來一絲絲的溫暖。
…………
「你怎麼來了?」肖奇黑色的衣袍在夜風中獵獵作響。而他身前那個女子臉上的輕紗在夜風的吹拂下也有些不安分的搖動。
「他們怕你說出太多的東西,雖然她能夠知道一些基本的事,卻不該知道太多。」女人說話的語氣淡淡的,卻在提及她的時候柔和了幾分。
肖奇眼底浮起一絲怒氣,語氣也變得有些不善,「我自有分寸。不過是覺得有點頭疼,找人說說話罷了。」
「你……」女人看了肖奇一眼,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終還是下定了心,問了出口,「你是想起些什麼了吧。」
肖奇看著她,沒有否認。
一聲嘆息,在漆黑的夜色下,慢慢散開。
「我確實是記起來一些事,比如邱錦蘭的母親是誰。」肖奇頗有深意的看著眼前的女人,她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眸,在夜色中顯得有些沉靜。只是,那一瞬間的波瀾,並沒有逃出肖奇的眼。
「她說想要見見自己的母親。」肖奇緩緩的敘述著,「我看的出來,她心里的渴望。」
「藍瑾已經死了。」女人有些傷感的看著邱府中的某個方向,似乎也帶著一絲的眷戀。
「真的嗎?」。肖奇手中的黑色小棒憑空出現,揮舞間,一陣狂風撩過身前女人的面部。那張遮掩著她面容的輕紗,在狂風的作用下揚起。然而只有一瞬間,她一拂袖狂風散去,揚起的輕紗再一次的落在她的面頰上。
前一刻,輕紗下那張容顏已經清晰的在月色的映照下,落在肖奇的眼中。
「怎麼會這樣!!」在肖奇震驚的輕呼下,女人眼中透出一絲苦澀的笑意。
那張臉雖然顯得有些蒼老,卻依舊與邱錦蘭有著六七分的相似。而肖奇所震驚的就是,歲月居然在引魂人的臉上留下的痕跡,這是不可能的!
「我已經老了,就像是常人一般漸漸的老去。」女人敘述著事實,沒有一個女人能向她一樣如此平淡的面對自己的衰老。而她的語氣中,沒有難過,沒有惋惜。沒有愁緒,有的卻只是一絲的慶幸和歡喜。
能夠擺月兌千百年不老不死的循環往復,對于她而言,是幸事而非苦難。
只是,肖奇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靜,似乎那些束縛了自己千百年不變的定律,已經開始出現破裂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