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罷,張大哥,不用追了。」何娘子喚住張屠夫,「三小,還不快給你張大叔撿上幾塊豆腐。」
張屠夫連連擺手,「不用不用,一點小事,不足掛齒。」
「自是該要的,往後估計會常來麻煩張大哥。」
「何娘子也經常來照顧我的生意,街坊鄰居的,互相幫把手,都是小事。」張屠夫轉身便往外走。
何娘子忙奪過小女撿好的八塊豆腐塞過去,張屠夫推辭不過,說了番客套話便回自個鋪子去了。
何娘子卸下笑臉,肩膀頓時垮了,垂頭喪氣地回了鋪子,失魂落魄地塌在椅內,一臉灰敗。
何花語立在門口,吹著冷風,心里極為排斥進鋪子面對她那個娘親。
每每此時,小小年紀的她,便極其痛恨自己不能身作男子!若她是個帶把的,那麼,何家所有的問題將不復存在。便是她身子嬴弱,她娘亦會把她捧在手心,疼愛有加。然後等她長大,順當地傳承了她爹的衣缽,何家後繼有人,父母高堂下半輩子衣食無憂。她娘也不用氣悶白白便宜了她那個堂弟,白白便宜了她叔叔一家子,而她自家的娘親老來卻要看人面色過日子。
可是,生作女子,這事能怨她麼?
「還杵在門口做甚麼!」何娘子沒好氣地斥責道︰「進來,守好鋪子!」
何花語未吭聲,板著面孔硬著頭皮踏進鋪子。
何娘子見小女又恢復從前那副模樣,忍不住又有些懊悔,不該把火氣撒在她身上。只是,每每受了這等窩囊氣,何娘子難免會怪在小女頭上。她便是個不帶把的也無所謂,偏偏身帶煞氣,阻了觀音娘娘送子臨門。
「娘回後頭歇一會,待你爹回來,讓他回房見我。」何娘子語氣緩和了些。
何花語應了聲,便撇開臉望向檔口外。
何娘子唇動了動,臨嘴的話又咽了回去,只得長嘆了口氣,腳下有些虛浮地推開後門出了鋪子。
何花語下唇已被她咬出牙印來,她的眼神有些迷離,心底卻是九頭牛亦拉不回來的倔強。
身為女子就又何?就注定要比男子低一等麼?什麼狗屁祖訓,傳男不傳女!
她便是身為女子,也定能如那些男子般有一番作為!不,她絕不會比清平鎮上出類拔萃的男子差!
何娘子受了雙重打擊,步幅踉蹌地回了房,卻始終坐立難安,心情浮躁難以想出個對策。
今日里注定不好過罷,大閨女嫁入韓府的豪門夢破碎,緊接著,祖傳手藝被人虎視眈眈,自家的處境真是圾圾可危。可恨她怎的未能生出兒子,若是有子給自個老來送終,她且會削尖了腦袋把自個的女兒往豪門大戶里送?不便是盼著,老來有所依靠麼?
若是女兒們都只是嫁入普通人家,這上有老下有小的,且還有閑心管她們的親爹娘!
可恨的韓老爺韓二少爺,有眼不識珠!她家馨兒不知比那些歪瓜劣棗好上多少倍,能娶了她女兒,是他們韓家的福氣!
最可惡的是那個死老太婆子,太偏心,成天里偏袒著她那個小兒子,竟替他們一家子來謀劃算計著奪她家的家產。
不成!她不能坐以待斃!
何娘子如熱鍋上的螞蟻,邊踱著步自言自語道︰「要命的,我上哪給變個兒子出來?」
「娘子,變個兒子出來作甚?」何忠剛推開房門,便听得娘子來上這麼一句。
何娘子瞪著相公半晌,忽然發狂了似的,跳著腳叫道︰「兒子!兒子!我要兒子!」
何忠听得是一頭的霧水,和聲安慰道︰「娘子,小聲些,語兒听著又該難過了。」
「我管旁人難不難過,我只知道我快要瘋了!」何娘子抓著頭,在房內來回踱著步,「你那個老娘快把我給逼瘋了!今兒又來訛了一兩銀子!我不把余下的給她,便又要來揍我,幸虧隔壁的張屠夫來買豆腐給撞破了,她才不敢囂張。且料到她臨門了來搶了板子豆腐就跑,還罵我是不下蛋的母雞!最最可惡的,她居然放下話,明年秋末,你那個好佷兒何大壯就要來接承你的衣缽!啊……瘋了瘋了,我要瘋了!」
「娘子,娘子……」何忠一把摟過她,「你且靜下心來,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
何娘子瞪了他一眼,「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等我們老來喝西北風去,你且再來說這話。」
「娘子你著實是多慮了,便是大壯傳承了我的手藝,也得等我收山了他才能另立門戶。」何忠安撫道︰「便是我們老了,他也不得按規矩每月給孝敬銀子麼?」
「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何娘子冷嗤道︰「你以為誰都像你這般純良老實麼?每月規規矩矩十幾兩的孝敬銀子給著,未短過一文銅錢。再說了,他何大壯將來賺了銀子,亦是孝敬自個的親生爹娘,且還會顧得上我們二人?」
「我們不該把人心想的這麼壞……」何忠無力地辯白道。
「不要把人心想這麼壞?嘁,便是你那個親娘,何時不是在算計自個的親生兒子!」何娘子冷笑道︰「你還指望著你那佷兒將來會給咱倆養老送終?就你弟弟弟媳那一肚子壞水的貨色,且能教出甚麼純良之輩!」
何忠在床沿坐下,悶悶地不吭氣。
何娘子又在數落,「便都是怨你,產下語兒那會子,我便說花些銀子與人去偷偷換個兒子,你偏是不肯!」
也怪她自個一時猶豫,換來的兒子終究不是自家人,又總以為自己還能生,存了僥幸的心思。又或是打小能把花語那丫頭當男娃子養又該多好,可那會子又擔心那丫頭拉扯不大。
哎呀,真是一步錯,步步錯!
「相公……」何娘子湊了過去,「我給你納房妾罷?」
何忠怔了許久,回過神來怒斥道︰「荒唐!我不是說過,休要再提此事!」
「你以為我想麼?」何娘子哭的是梨花帶雨,「我且願意與別的女子分享自個的夫君!可不如此我又有甚麼法子?等著咱一家老小喝西北風去麼?你還不過四十,娶個年青的女子,生他幾個兒子,且還會怕咱何家後繼無人?老了無人送終,被人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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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明月悲秋的粉紅,汗,還差了二十多分滿八百分,今晚先把八百分的加更奉上。正文終于突破五萬字,情節應該展開了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