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周氏見兒媳婦雖是惱怒，卻極力壓抑著未頂嘴，便略微痛快地道︰「好罷，我們便來說正事。話說那日韓二少爺被馨兒的美貌迷的是七葷八素，回家亦是向韓老爺提了，要說下這門親事……」
頓了頓，又故作神秘地道︰「你可知因何事給耽擱了？」
何娘子緊絞著衣襟，猶疑著道︰「可是……韓老爺不同意？」
「便是韓老爺不同意。」何周氏又飲下半盞茶，「你可知韓老爺因何而不同意？」
「無非嫌棄我們何家的出身，門不當戶不對？」何娘子挑了挑眉，「婆婆，你這內幕，可不值錢喲！」
「你且听我說來。」何周氏略有些沉不住氣，「那日韓二少爺求他爹韓老爺準許此事，韓老爺那是大發雷霆，道是正妻未進門，便立側房，不合規矩。也是因得那韓二少爺素來品行不端，惹惱了韓老爺……」
「等等……」何娘子听得臉都綠了，「側房？那韓二少爺便是想把馨兒娶作妾？」
何周氏嗤道︰「能娶著妾倒也不錯，難不成你倒想著韓二少爺能八抬大轎的把馨兒娶回去立為正妻？哈哈，顏子，你倒底是天真了。就韓府那種人家，最是注重門當戶對，恁馨兒再美的似天仙，亦是沒嫁入韓府為嫡妻的命！」
何娘子絞緊著眉頭，她並非未想到這一層，只是盼著那韓二少爺能惦念著閨女的美貌，向他爹爭取立為妻亦無不可。他並非韓家長子，出身這種東西，又不能吃不能穿，只得擺著裝飾門楣罷。她花顏子的女兒，賢良淑德、美貌如花，便是為嫡妻，且會比那些出身好些的千金小姐差？
為妾，是不到萬不得已的下下招。按說若能嫁入大戶人家為妾，也好過嫁作賤民為妻。憑她女兒的樣貌，便是為妾，定也能集夫君三千寵愛于一身，且會懼怕區區一個正妻？只是馨兒太過懦弱純良，萬萬不能為妾，只有被正妻欺負的份。
「美貌這玩意，經不得看，久了便生厭。」何周氏兀自在說道︰「唯有高貴的出身，才桓久不變。那韓家的二少爺可是受了苦，至今還被他爹關在家里頭，不準外出哩。」
「想不到婆婆路子倒是通天，連這等內幕俱知。」何娘子半是嘲諷地道。
「那當然。」何周氏頗為自豪地道︰「清平鎮的富家夫人，老婆子我還是識得些的。」
看來，韓府這條路子，是行不通。何娘子心下已打定主意，起身道︰「媳婦還有事，便不送了，婆婆慢走。」
何周氏一愣，當即冷笑道︰「便是急著攆老婆子走，也得先付清銀子再說。」
「銀子？」何娘子故作不解，「我何時欠下婆婆銀子了？」
何周氏斜眼睨著她，氣定神閑地道︰「媳婦兒，可莫好了傷疤忘了疼。」
「怎麼？」何娘子笑的極為嫵媚，「婆婆這是在威脅我麼？」
「談不上威脅。」何周氏微微一笑，「只不過是提個醒罷。」
「你所謂的內幕消息，連一兩銀子都不值！給出去的銀子潑出去的水，算我倒霉，便不問婆婆要回了。」想想那老婆子吃下自己的唾沫茶，何娘子心里頭才算是舒坦些。
何周氏惱羞成怒，抄了手邊的茶杯，狠狠地往地上一摔，怒道︰「想跟我周蓮花玩心眼的人，還未打娘胎里頭出來！」
「婆婆此話言重了。」何娘子淡淡地道︰「我打開始便說過，先付一兩定金，便是看婆婆所謂的內幕值不值，再把余下的銀兩給付了。但婆婆方才講的，對媳婦來說，全然無用，便是連一兩銀子，亦是不值。」
何周氏罵罵咧咧，便要動粗，在檔口埋守著的何花語及時領著搬來的救兵張屠夫沖將進來。
張屠夫身形彪悍，滿臉橫肉，生的那模樣甚是駭人。
「怎的，倒會搬救兵了？」何周氏冷笑，「你今日便是敢動我一根手指頭，看我兒且會放過你！」
「婆婆誤會了，這位張大哥只不過是來買些豆腐罷。」何娘子吩咐道︰「三小，還不快給你張大叔撿上八塊豆腐。」
何花語應了，身形卻未動，與那張屠夫二人，俱是直勾勾地盯著何周氏，虎視眈眈。
何周氏料算今日也訛不來余下的銀子，只好作罷，難而心下卻又憋的慌，恨不得撕爛她媳婦那張虛偽的臉！
「你便得瑟罷！只不過是秋後的螞蚱，看你能得瑟多久！」何周氏啐道︰「大壯明年秋後便滿十二，你便等著大壯來傳承忠兒的衣缽！」
「你發夢去！」何娘子冷哼，「這等好事，我豈會白白便宜外人！」
「怎的，你倒敢違了祖宗的規矩？」何周氏冷笑，「你自個生不出兒子，當初又不肯給我兒納房妾室，替我何家開枝散葉。忠兒將祖宗的手藝傳回給大壯，怨不得誰！」
何娘子只覺心抽的一陣一陣的痛，肺都要給氣炸了，極想罵上那麼幾句，去他娘的狗P祖宗規矩！
「你可莫要忘了，何家有祖訓……」何周氏斜睨著她，一臉挑釁地道︰「何家祖傳的手藝，是傳男不傳女，傳長不傳幼。」
何娘子深吸了幾口氣，壓抑住心頭亂躥的怒火，笑容里帶了幾分嬌媚，「婆婆，你那結拜好姐妹臨近五十了還產下一子哩。媳婦才過三十不久，你就看定了我們何家後繼無人？」
「嘁！」何周氏嗤笑道︰「就你這只不下蛋的老母雞！也不看看花語也滿十一周歲了，你且再生個一男半女給大家伙瞧瞧！」
「滾！給我滾出去！」何娘子被刺痛，氣得跳腳，「想垂涎何忠的衣缽，讓你那個寶貝孫兒再等上十年！不，這輩子都休想！」
「你這心腸歹毒的惡婦，你就等著祖宗地下有靈，從棺材里爬出來找你算賬罷！」何周氏往懷里模了把那一錠銀子，氣呼呼地踹開了鋪子門，未出門口又折返回來。
張屠夫只當她不肯就此罷休，雙目圓睜，粗壯的拳頭按的咯咯作響。
何周氏掃了眾人一眼，突然躥向檔口擺的木架上，端上一板未開賣的豆腐，身姿敏捷奪門就逃。
何娘子最先反應過來，扯開嗓門高聲叫道︰「抓賊啊！有人搶豆腐啦！」
眾人魚貫而出，只見彪悍的何周氏兩手端著一板子豆腐，在大街上一路狂奔，轉眼便轉過街角，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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