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何娘子嫁女
何花語認命地燒旺了火。這種活在家也沒少干,不是難事。
還以為魯掌櫃那只老狐狸想把手藝傳給自個哩,原來是她自作多情,幸虧了她未太把這個當回事,否則不得失望至極。
盯著那紅熾的火苗子,頓又想,一口亦吃不成個大胖子,一步步慢慢來,說不定那只老狐狸又是在考驗她哩。這般一想,她起身拿了個盤,這未蒸糕點每樣挑了只,一邊燒著火一邊仔細研究它們的做法,期望多少能看出些端倪來。
魯掌櫃的睡了個回籠覺起來,神清氣爽地來查看何花語的勞動成果,吩咐著阿興將蒸好的糕點端回鋪子一一擺好,這頭又囑咐了何花語回房休息。
還算這只老狐狸有點良心,何花語伸了懶腰,起的太早,還真是有些犯困,便也不客氣尋了福嬸空著的那間房,衣衫未解。蒙頭便睡。
今兒過的還算平順,除了……阿興那廝,自早間見著她從大廚房出來,那張臉擺的更臭了。
每日下午雷打不動挑好泉水揉完面,何花語待魯掌櫃睡完午覺起身,便可以回家了。出了凝碧齋的何花語徐徐地走在街上,沐浴著暖暖的陽光,心情愜意不少。今日起雖是天未亮的便要起床,但既有回籠覺可睡,魯掌櫃的又許了她早回家,這般算著還真不累。
想著早晚有一日極有可能做出美味的糕點,何花語心情更為明朗,但回了家,受了那種氛圍,便又壓抑起來。
何娘子今兒更是焦慮,見什麼都不順眼,見誰都要訓斥抱怨上一番。何家的女兒們用完晚飯,便連不迭地躲回房避難去了。
每日一早,何娘子自是雷打不動去何家祖宅蹲點,可苦了何周氏,幾日未沾著葷腥,嘴里都淡得出鳥來。
如此又幾日,終于盼上杜府來說親事的人,來說媒的婆子是鎮上有名的劉媒婆。
何娘子眼疾手快,把劉媒婆堵了下來,那頭的李娘子亦不甘示弱,拽了媒婆子往李宅拉。
「兩位夫人。莫著急,是你們的,跑不了!」劉媒婆哎唷叫喚著,掙的面上幾斤厚的白粉撲簌往下掉,她身後隨著的兩名小童趕緊著上前拉人。
李娘子不滿地白了何娘子一眼,把人往里請。
何娘子毫不客氣跟著進了李宅,生怕一個不察便被李娘子鑽了空子。
李娘子將媒婆子請進正廳,又喚了婆子奉上茶,按捺不住問道︰「還請問劉媒婆,是來為杜府的哪位少爺說親的?」
同時開聲的還有何娘子,問的卻是替哪位姑娘說親的。
劉媒婆笑著恭喜李娘子,「杜夫人親自點了您佷女兒,說給杜家的六少爺。」
佷女兒,可不就是她家馨兒!何娘子整個人都喜的懵過去了,全然不曾把後半句听進耳內。
而那李娘子,初聞時本是沮喪不已,但听完媒婆子後頭的話,復又松了口氣。除非後娘生養的,否則哪位做娘的願意把自個的女兒嫁了杜六少爺過苦日子?見何娘子那喜不自禁的模樣,李娘子心里罵著白痴,面上卻陪了笑說了番恭喜的違心之話。
劉媒婆又道︰「今兒把杜夫人的話帶到。夫人若是同意這門親事的話,還請夫人將您女兒的閨名生辰與我捎回杜夫人,杜府改日便上門納禮。」
何娘子高興還來不及,豈會反對。一直借李宅的地兒辦事總歸覺著不妥,又不能把自家西平街的門楣報上,再是不放心她婆婆與弟媳二人,也只好暫借何家祖宅的地兒。將劉媒婆及她的兩位隨童領往隔壁何宅,認了地兒,又好一番恩謝將她們送走。
想著自家閨女入杜府做少女乃女乃指日可待,何娘子腰桿都挺直了不少,便是與她婆婆商量亦帶了幾分揚眉吐氣的味道,「待馨兒的好日子定下來,讓她出嫁前在這宅子里頭住一陣子?杜府的花轎若是去豆腐坊接人總歸是不好,省得了馨兒嫁過去矮了氣勢,被妯娌看輕了不說,便是那些勢利眼的丫鬟婆子亦會瞧不起。」
何周氏自是沒理由反對,馨丫頭能入杜府做少女乃女乃,她這個祖母巴結還來不及哩。
說妥了此事,何娘子那是深一腳淺一腳身子打著飄回了豆腐坊,抱住兩個女兒又叫又笑,喜的瘋了般。
何花語從凝碧齋回到家中時,見她娘一改往日的愁眉苦臉,笑的合不攏嘴的模樣,立時聞著不對勁,趕緊追問可是杜府派媒人來說親了。
何娘子矢口否認,為免夜長夢多,她早已與大女兒女商量妥了,此事得先瞞著夫君與小女二人。她回想起這媒婆子說的是杜家的六少爺,小女是極力反對的。她夫君又是極听小女的話,到時候來阻止,這煮熟了的鴨子不是又要給飛了。無論如何,她這回定要攀上杜府這門高枝。她倒想不明白了,馨兒嫁過去,好歹是杜家的少女乃女乃,有丫鬟婆子伺候著,會受什麼苦?
何花語半信半疑,連著又追問了幾次,皆被她娘一一推托了去。復又想想,或許杜三少爺那日也是隨口說說,否則怎的等了這麼些時日也不見杜府有人上門來說親。這杜六少爺既是投了誠,杜三少爺怎麼著,也該替他挑個出身高貴些的姑娘,以示招安。
如此一來,何花語便放寬了心,每日繼續跑她的凝碧齋,最近她還真與魯掌櫃那只老狐狸杠上了。魯掌櫃這人做事與他做人一般,處處透著別扭勁兒,明明是有心教她,卻是故意做的人不知鬼不覺,惡聲惡氣倒像是使喚她一般。
日子越過越清爽,何花語簡直要忘記杜府那樁事了。她娘也不大管她。道是任由她出去瞎折騰,省去在眼前晃看著煩心。何花語听著這話心中不免有些難過,但整顆心兒都記掛著魯掌櫃每日設的難題,倒也沒把那些不愉快往心里去。
直至有一日在家中不見了她大姐,何花語才恍然驚覺起來。
何忠笑著安慰她,「你祖母邀了你大姐去祖宅住些時日,道是想她了,日後出閣了不能時常見得著。」對于自個老娘能想通這個,主動對媳婦孫女示好,何忠心間是寬慰無比,自是允了大女兒去他老娘那小住些日子。
何花語心下越發狐疑。「祖母會這般好心?」說話時,緊盯著她娘的眼。
何娘子有些心虛地撇開臉,故意冷嗤道︰「你母親倒是聰明,極會撿個現成的,便是惦念著咱馨兒有朝一日攀上高枝,這會子便上趕著來巴結罷?」
「你做什麼總把人往壞處想?」何忠憋了氣,「從前又嫌娘對幾個孫女不關心,今兒有心親近,你又道她不安好心。」
「不是麼?」何娘子冷笑。
何花語勸住她爹娘,心下反倒寬慰不少。有朝一日,她娘若是會說她祖母的好話,那才是有鬼。
知女莫若母,何花語全然未料到,她娘便是算準了她這心思。
直至她大姐上了杜家的花轎,何花語才被平地一個雷驚的回過魂來,當即撲上前去便要攔下花轎。
何娘子便防著有此一遭,眼疾手快撲上前去拖住小女捂住她的口,朝煤婆子及杜府派來的轎夫陪著笑,「姐妹情深,姐妹情深……」
今兒她在凝碧齋做的好好的,她娘遣了人來喚她,回去換過衣裳去趟她祖母家。一听換衣裳,她自然知道她娘的暗語,便是換回女兒裝。豈知,是有這麼一遭在等著她。
何花語那個恨啊,悔的腸子都青了。完全未料到她娘有這麼一手,大姐出嫁之事,竟然瞞著她。眼見著花轎遠去,何花語鐵青著臉去找她爹。
何忠亦是今兒一早才知曉此事,再阻止已是來不及,他娘子已偷偷模模收下杜府的聘禮,便是此時說退婚,大閨女亦是存了個污名,這輩子休想再嫁出去了。何忠一口氣在胸口憋的慌,大閨女的大好日子,竟是鐵青著臉一人坐在角落里生悶氣,完然不理會恭賀道喜的鄰人。
再說這頭何花馨上了花轎。亦是忐忑不安,既有幾分嫁入豪門的激動,更多的卻是顧慮不知做了杜家的六少女乃女乃會有什麼遭遇。小妹的反對不是沒有道理,她定是怕自個進杜府受了委屈方才竭力反對。只是,她亦是有自己的打算。小妹的那句話也一直記在她心間,嫁入這高門大戶,將來日子過好了便好;若是受了委屈,便打落了牙和著血水往肚里吞。
總不會挨打受餓過什麼非人的生活罷?何花馨苦笑了笑,那杜夫人再是有心為難,在這麼多姨娘庶出的少爺小姐以及杜府上下的丫頭婆子小廝面前,不得把事兒做漂亮了?至多是不分派給六少爺這一房好東西罷,她不求這些身外之物,或許並不會覺著日子苦。
想著她娘今兒那高興的模樣,又想想過些年,以此為踏板,有能力替兩個妹子物色好人家,何花馨便覺著一切都值了。
大紅的喜帕映得她的面容更是嬌艷,何花馨想起那未曾謀面的杜六少爺,面色又紅艷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