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他的語氣比我堅定,堅定的我都要動搖了。
我嘆了口氣,說︰「袁璟深,你不是來還手機的麼?那你還給我吧。」
「不還。」
「嘎?」你丫到底想干嘛?!
「你答應收留我我就還。」
「你……無賴啊。」沒錯,他又露出痞氣十足的笑容了。
他顯然根本不打算否認,還點頭道︰「是啊,你願意搭救一個可憐的、被你看光身子的、曾經是你朋友的、被編輯逼得無路可退、瀕臨崩潰的……無賴麼?」
我不打算對一個說出定語如此長的語句的大神做出什麼評價。但我必須要說出我內心深處的想法。「袁璟深,我真的無能為力。」
「嘖嘖,多可憐。」一直沉默的小蘅忽然哼唧了一句。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以表示對她引狼入室的不滿。她卻滿不在乎,幽幽地說︰「腿壞了、被編輯催稿又寫不出來,會得精神病的吧?更何況還是個受過刺激的人。怎麼會有那麼沒同情心的人呢?」
這個時候,我也想問問我的惻隱之心到底去哪里休假去了,但我更關心其他的問題。我說︰「袁璟深,你本來不是在五星級大酒店住的好好的麼?」
「那房是編輯定的。我必須離開那里,防止他找到我。」
「那你……可以找旅館或者干脆回家啊?」
「我不想回家,市更適合我寫新書的心境。我不能去旅館,因為我的所有錢物都被編輯收走了,他怕我私自出逃。」
「你就找不到一個親朋好友、父老鄉親可以忙你啦?」
「你啊。別忘了,我是個沒有過去的人。」
靠……這回答倒是妙。你沒有過去,然後我是你和過去接頭兒的鎖鏈。我被你賴上了是吧?我白了他一眼,他仍是朝我笑。那笑容越看越讓我心里發毛。說到過去……靈光閃現,我忽然想起我和他第一次見面的全過程。
那是個晴空萬里的好日子,我在老媽的催促下換好了一身潔白的連衣裙,整理了半天頭發,對鏡望著我那張有些尖削的不標準瓜子臉,擦粉底、畫眼線、抹腮紅……我媽一直在我的耳邊說,袁家的孩子又高又帥、一表人才、瀟灑英俊、風流倜儻……我忘了她堆砌了多少個形容詞了,因為後面的話我已經听不進去了。我機械地坐上老媽親自開著的車,透過車窗里看到站在陽台上的老爸那張表情復雜的臉。我知道那表情在說什麼。他說,孩子,公司就靠你了。嗯,靠我了。我就是那拯救一切危難的小救星,我就是那將所有人拉出水深火熱地帶的小超人。我清楚地知道,老爸經營的餐飲集團遇上了財務危機,屋漏偏逢連夜雨,香港的主打餐廳又被爆出了食材有問題的丑聞,股價下跌不說,品牌信任度也急劇下降。為了力挽狂瀾讓公司度過危機,老爸決定借助一些外界幫助。他的合作對象就是袁璟深的老爸。我總覺得,一個讓自己未滿二十歲的女兒去相親的老爸,,是一種十分神奇的老爸……
我們的見面地點在一間裝潢考究的高級咖啡廳。老媽和我一起走進去的時候,袁璟深和他媽媽起身朝我們走了過來。他穿了一身很休閑的熊貓圖案白上衣、白長褲。給人感覺干淨整潔,又不是那麼刻板。見了他本人我才發現,我媽的形容詞確實不過分。他的長相無可挑剔,他的舉止優雅得體。入座後,兩位母親大人很快就借故離開了。對于那時的我來說,這種見面形式是無法忍受的。不過還好對方是個比較養眼的帥哥,就勉強湊合著度過這段無聊時光吧。我認為他的心里也是想敷衍的,畢竟比我大四歲的他不可能沒有自己喜歡的人,他一個大男人怎麼可能輕易接受父母的安排?更何況,我听過很多關于他的傳聞。比如和這個女明星啊、和那個女記者啊……我可以做老爸公司的小救星和小超人,但我不能阻撓別人的意願。我斷定,他不會喜歡上我。就像我認定了我不會喜歡上他一樣。
那天他說的話不太多,氣氛倒也不至于冷場。我大多數時間都在傾听,時而笑笑,時而喝一口摩卡。當咖啡廳里忽然響起吉他版的《天空之城》配樂的時候,他忽然說︰「相親就是一層窗戶紙,你在這頭,婚姻在那頭,但有時候那紙是砂紙。不好捅破。」我笑的差點把咖啡噴了出來。我說你覺得咱倆中間隔著的是砂紙麼?他說,未必。那時候他的眼楮很明澈,很清亮,那光芒竟然讓我看得有些發愣。我頓時覺得,這個人不討厭。
那次見面後,爸媽焦急地問我感覺,我說就還好。于是兩家父母迅速坐到了一起,我們被告知可以準備婚事了。我有些震驚,他的反應卻很平靜。那時候,我剛經歷過一場能將整顆心都撕碎的愛情,婚姻對我來說太過遙不可及。可是父母的軟硬兼施讓我根本沒法逃避。我在萬念俱灰的時候遇到了一個不讓人討厭的他,只得草率地決定依從父母的意願,嫁了。而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提出任何反對意見。老爸立刻和對方父母商定給我們先舉辦訂婚儀式。煮熟的鴨子,無論如何都是不該飛的。可是就在訂婚儀式當天,祝福曲從四面八方的音響里流瀉出來涌向我的時候,我開始喘不上氣……我眼前的男人是如此之近,我卻看不清他的眼。我只想到一個名字,穆淮,穆淮……
「收留他吧。」小蘅悠遠的聲音把我從回憶里拽了回來。
「對啊,收留我吧。我是一個窮困潦倒的落魄作家。趕明兒為了報答你,我會在下一本書的封面上寫著——謹以此書獻給敬愛的包紫圓小姐……」袁璟深的話配上一張不怎麼諂媚的表情,看上去怪怪的。不對!他似乎已經斷定自己可以留下來了!
「你應該寫,謹以此書獻給為了要回手機而不得不收留我的氣到吐血的包紫圓小姐。」我恨恨地說。
他眼前一亮,「這麼說你同意了?」
我臉一沉,搖頭說︰「你誤會我了。我真不是那種在路邊撿到小貓小狗就會帶回家里養的善心人。」
「我不是小貓小狗。我會做飯,而且做的頗有水準。」他很正經地說。
「做飯!」這兩個字似乎有著無盡的魔力,我看到小蘅的眼里放射出了兩道激光。對,明晃晃閃亮亮的激光。那小妮子一听到吃的就充滿了活力,跟我一樣……她移動到我身邊,拽著我的衣角,用毫無回絕余地的語氣說︰「收下他!」
「收下他干嘛啊?小蘅你有點追求好不好?會做飯的人很多誒,我也會做飯啊!」我是會做沒有錯,但我已經很久不正經做飯了……
小蘅「哼」了一聲,游走出了我的視線之外。客廳里只剩下我和袁璟深在對峙。我冷睨著他,他卻朝我笑笑。這男人到底在搞什麼鬼?再次遇上他我已經很傷腦筋了,沒想到他竟然還撿到我的手機,現在又拿手機來威脅我……不一會兒,小蘅又出現了,臉上是人的笑容,像是突然想到了說服我的辦法似的。她說︰「留下他,我就繼續住在這里,陪你。不然,我就搬走了。不讓你去我家,不讓你住寶寶家。」好吧,這絕對是比手機更強大的威脅。明知道我自己一個人住大房子會郁悶,她竟然還這麼說?貌似以前听過的一個名人名言說,人類最大的敵人往往就是最親近的朋友。
呃……還能更惡毒一點麼?「班小蘅!你不要太過分了——」我開始怒吼了。
「留下他!」
那天晚上我爬上了小蘅的床,捅了她的腰兩下,她沒反應。我們並不是經常睡在一起的,一是我嫌棄她晚上睡覺不老實,二是她嫌棄我絮叨。沒錯,我的愛好就是臥談……表哥家有很多客房,自從小蘅來陪我之後,我們倆就各自選了一個喜歡的房間。但我有時候心里很煩或者情緒低落就會纏著她要和一起睡,對此她只會冷睨我一眼,然後任由我為所欲為。我不得不承認,人是需要陪伴的,人總會孤獨的。當有個人願意傾听你內心的所有想法還毫無怨言的時候,那是一種幸福。
我知道她沒睡,從背後捏了捏她的耳朵,說︰「你說,你到底喜歡他什麼?你干嘛一個勁兒要收留他?我真看不出他有多可憐。」
「他不可憐。但你害怕他。」
我怔了一下,忽然把被子一掀坐了起來,挺起胸脯說︰「我干嘛要害怕他啊?他又不是什麼豺狼虎豹。不過是個以前……有點糾葛的人。」
「你和他多混混,對你有好處。」小蘅高深莫測地說。
「有毛好處啊?」
「陰陽調和啊。」
「我靠,班小蘅,你怎麼越說越不靠譜了?我跟他調個什麼勁兒啊?我要跟你混!」說著,我把腦袋靠在了她的後背上,剛要伸出雙手從背後摟起了她的小腰兒。啊,我家小蘅單薄的小後背可真招人愛啊……
「滾——」某人在我還沒抱住她腰的時候看準時機發力來了個後踢腿。我真的滾了……滾到床下了。
「哎喲——」一聲淒厲的慘叫回蕩在空曠的別墅里,我和此時此刻在同一樓層安營扎寨的那個男人同病相憐了。我覺得我的腰要斷了……
「班小蘅你等著,總有一天我會找到一個男人把你推給他的!」我艱難地爬了起來,握住雙拳喊出了這句誓言。
「呼——呼——呼——」多麼均勻的呼吸聲啊,我知道,我說什麼她也不會搭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