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接袁璟深出院那天和穆淮見了一面之後,他很快又出現在了我的視野中。事情很巧,也可以說是被安排的很巧。我接到之前面試的貿易公司來電通知說可以去上班了,我得到的職位是助理文員,也就是小雜役。我很滿足于這份工作,起碼我不再是整天賴在表哥家等著老媽匯款來救濟的米蟲了。然而,到新公司上班的第一天,我和穆淮就「不期而遇」了。
午休時間,剛剛了解了一小部分公司業務的我對一切還是處于半生不熟的狀態。走出公司所在的高層寫字樓,我躊躇著到底要去哪里吃午餐,這時候電話來了,屏幕上是表哥別墅的號碼。
「小蘅?」從號碼來判斷,我認為來電的人差不多應該是班蘅。
「不是小蘅,是璟深。」袁璟深輕松愜意地說著。
「你就那麼喜歡你的名字麼?」我沒好氣地問,腳下的步子卻放緩了。正午的陽光有點盛,我找了一棵銀杏樹庇蔭。
他笑,又說︰「我還以為你從此以後都會這麼稱呼我呢。誰知道卻並沒有如願。我有點小失望。不過讓我更失望的是,你竟然上班了。你不在家的日子可真難熬。」
「拜托,你知道讓我失望的是什麼麼?那就是你到現在還沒有完稿。你到底要躲你的大——波——編輯到什麼時候啊?」我倚靠著樹干,打了個呵欠。看了一上午公司資料,我的大腦幾乎都要進入自動休眠狀態了。
「其實我能感覺到大泊多麼思念我。他在午夜夢回的時候一定在一邊咬床單,一邊喊著我的名字。不過,我的《叢林島》只是剛剛開了個頭兒而已。我不喜歡被人推動著去做一件事情,你也是這樣的,不是麼?很多時候本來是水到渠成的事,卻總是有人喜歡揠苗助長,多討厭。」
「切,你竟然說自己的編輯討厭。你等著我去告訴他。」
「等你認識了他再說吧。」
「你還真別小看我。我可有個同學是做偵探的。」我所說的同學就是那個吳昊子。自從他上次偵查失利之後,我又找了他兩次,他聲稱這次一定會找到騙走我媽錢的那個壞人。但很快他又銷聲匿跡了。
袁璟深「呵呵」笑了幾聲,忽然沉下嗓音,頗為慎重地說︰「晚上早點回來。如果公司有什麼迎新派對之類的,千萬別參加。」
「什麼?」他說的話讓我產生了一種錯覺。他就好像是個等待妻子盡快回家的小丈夫,語氣里充滿了關切和期待。我拍了拍腦袋,試圖把這種可怕的想法剔除。我這又是抽的哪門子的風啊,竟然把他想象成了……丈夫?
「我是說,我等你回家。對了,記得和同事好好相處,別被欺負,也別太囂張,這些你都懂的。」
他又絮叨了一陣子才掛機。我卻對著手機看了半天。莫名其妙啊莫名其妙。我才第一天上班而已,這個失憶男人怎麼搞的好像想我想得茶飯不思似的。我無奈地笑笑,繼續尋覓著合適的午飯去處,卻看到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站在馬路對面朝我揮手。
穆淮擺動著手掌,在空中畫著完美的弧線。一下、兩下、三下……他的臉上是濃郁的笑容,那笑容兼具持久力和穿透力,卻只能讓我的面部表情更加麻木。他見我一動不動,便主動穿過馬路來到我面前,還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說︰「紫圓,真是太巧了!」
我沒有辜負他的熱情,咧嘴一笑說︰「是啊。」
他抬手看了一眼腕子上的軍旗系列浪琴手表,說︰「正好是午餐時間,不如咱們一起吃吧?」
我幽幽地望著他,頓了一下,點了點頭。
地方是他選的,一家規模不大的上海面館。他說來這里是因為記得我愛吃面。我笑而不語。我愛吃面?他的西裝材質一般,價錢不高,手上的表顯然也是仿制品,皮鞋擦得甚為干淨。從他的穿著上分析,他現在應該在從事銷售行業或者是保險業吧。真難為他每天風吹日曬的還要找機會和我「偶遇」。
我們相對而坐,開場白屬于他。他說︰「紫圓,咱們有多久沒見了?讓我想想,大概三、四年了吧?其實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搜集你的消息。我問過很多以前的同學、朋友,他們有的根本不知道關于你的事,有的只是告訴我出國念書了。上個月我才得知你已經回國了,我就迫不及待地想找到你。」
我一直望著他,對比著他和過去的區別。我不得不承認,念書的時候他表現出了各方面的各優異才能,而且,他本身具有一種獨特的氣質。他不見得有多帥氣優雅,但他絕對讓人一見難忘,而且他足夠聰明。他臉型有點方,臉部線條偏剛毅走向,特別是那雙細長有神的眼楮總能掠奪跟他對話的人的全部注意力。我念高二的時候他轉學而來,坐我後座。經過一天天的相處,我發現了他與其他男生的不同之處。他善于思考,懂得為自己的未來進行規劃,且具有極強的自制力。我佩服他,甚至可以說,我憧憬他。我們兩個走到一起似乎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就連老師也不覺得意外。畢竟,我上課總是回頭跟他說話這件事情引得很多老師都出離憤怒。
但是,就在高考前夕,我對他那所謂的自制力產生了懷疑。那時候我的清晨都很忙亂,我會把上學時間提前半小時,為的是在我爸的司機把我送到學校後再折返坐兩站公交車到穆淮家門口等他跟我一起上學。穆淮的父母都在外地工作,他一個人住,經常饑一頓飽一頓的。我每天早晨都肩負著給他送早餐的重任。可是有一天,當我早到了十幾分鐘,拿著親手做的漢堡剛下公車的時候,我看到他在樓下和一個一身鮮艷紅裙的女孩吻別。那女孩我認識,她一度是我的初中同桌,她叫蔣微涵,也就是我老爸親自到學校去發出警告、讓其不要再和我有任何瓜葛的……前好友。
「紫圓,我剛才看你在打手機呢?這麼說,你已經有國內手機號了?方便告訴我麼?」穆淮喝了一口服務員剛倒上的溫熱大麥茶,提出請求的時候十分自然。
「當然可以。」我把號碼寫在了一張紙上遞給了他。
他上下打量著我,頗為感嘆地說︰「我覺得你變化說來很大,又似乎不大。你的頭發更長了,笑容也……更漂亮了。如果說你以前是一個天真懵懂的小女孩的話,你現在顯然已經蛻變了。你更美麗,也更成熟自信了。我為你能經歷這種蛻變而感到高興。」
我的面來了,陽春面。我拿起筷子,分外隨意地說︰「我不過是在國外混了幾年,蛻變什麼的沒感覺,情變倒是經歷過幾次。」
他剛拿起筷子的手懸在了半空,嘴微張了張,忽然一笑,說︰「是啊,我听說了袁璟深和那個女醫生的事了。真是難為你了,他竟然在婚前做出那樣的事來,也怪不得你不會和他結婚了!」
面還不錯,但不見得有多好吃。其實我不好吃面,不過是因為初戀對象對其太過熱衷了,當時處于戀愛中痴呆傻狀態的我就也顯得很是喜歡的樣子。現在想想,這是一種多麼二的表現啊。我瞥了一眼穆淮,思忖著他在說袁璟深和女醫生那件事時候一臉正義的表情,我竟然有點想笑,但我忍住了。
一頓飯吃完,他去了三次洗手間。我當然知道他不是去解決生理需要的,他必須要適應心理上對全身各處清潔度的高標準要求,洗手對他來說太過重要了。我理解他,真的。如果我的生活中出現了污點,我也會毫不猶豫地盡最大能力去清除它,並且讓它不要留下任何痕跡。當然,如果這個污點卷土重來,我就勢必要再次漂亮地,將其擊退。
走出面館,我禮貌地說要回公司上班了。他突然緊緊握住了我的手,有些傷感地說︰「紫圓,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麼高考之後你突然不跟我再聯系了?我知道,你和袁璟深之所以有婚約完全是你父母逼迫的。你根本不喜歡他,你不可能為了他……不理我。」
「高考之後?」我思索了一下,說︰「可能是因為成績不太好吧。」
「可是你考上了全國排前十的名校啊,而且是和我同一所學校,但你為什麼沒有去念呢?是因為袁璟深麼?」
看著他急切的樣子,我微笑著說︰「不好意思,穆淮,我真的要回去上班了。」
我們的作別不太愉快,因為我是硬生生地把手從他的手中拽回來的。袁璟深?!為什麼什麼事你都要扯上袁璟深?就好像他才是我人生中最大的罪人似的。可是事實卻明明不是如此。坐上回辦公室的電梯,我深吸一口氣。穆淮,你真是一點也沒有變。但你的聰明,也許早晚會害了你。
當天傍晚,我遵從了袁璟深電話里傳達的旨意,一下班就開著表哥的小車回到了住處。把車放回車庫之後我才發現事情有些異樣,因為整個別墅里沒有一絲燈光。
沒有停電,但屋子里卻好像一個人也不在。壞人們啊,你們自己出去哈皮了,卻還喊我早回家?
我打開了一樓客廳的燈,然後上了樓梯,看來晚上沒有期待已久的袁氏美食吃了,我只好回房去一邊上網一邊品嘗我的包家泡面。百無聊賴地推開房門,卻只听見「轟」的一聲,嚇得我小心肝都要蹦出來了。一瞬間面前燈火通明,細碎的小彩帶在我面前飛散,我看到袁璟深端著一個插滿了蠟燭的女敕粉色雙層蛋糕一邊唱著生日歌一邊朝我走來。他的身後是班蘅、邱桐和邱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