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蛋糕離我越來越近。于是我看清了它的花色、聞到它的清香。那是一個櫻桃鮮女乃雙層蛋糕,上面除了兩根粗蠟燭和四根小蠟燭之外,還有一個穿著華麗白色公主裙的小女孩和一個穿西裝的小男孩。
我不常過生日。老爸開始做生意之前的那些年我對生日這件事情還有些概念。後來他越來越忙,我媽也開始忙,他們不會過于忽略我,但他們開始給我灌輸一個想法︰其實沒有必要過生日。後來我媽辭職做了家庭主婦,有了大塊的悠閑時間,除了偶爾炒炒股票、搞搞投資,其他精力都花在了我身上。她試圖給我過過一次生日,但那次很不湊巧,老爸要開會到深夜,而我則被臨時通知到省城參加合唱比賽。那次之後,老媽的小心靈似乎受到了傷害,她也意識到全家歡聚一堂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情,之後就漸漸放棄了。
鑒于我過生日的經驗是如此之少,看到一臉迷人笑容的袁璟深和他手中的蛋糕之後。我本應該露出驚喜的表情然後做喜極而泣狀,但我卻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表情徹底僵住了。我知道我的樣子應該和蠟像館的蠟人差不多,但要想讓我的各個神經恢復運轉還需要一段時間。
我的視線釘在蛋糕上的兩個塑料女圭女圭上,我開始後退。一步、兩步……直到退出門外。袁璟深則一直朝我走來,口中唱著的生日歌聲音越來越小,臉上的神情越來越遲疑。在場的其他人也甚為不解地看著我。
「等等——」我伸手做出了一個「stop」的手勢,勉強地笑了一下,說︰「我想去一下衛生間……」隨即我轉身便走。
我只听見身後小蘅那幽沉的聲音說︰「早就跟你說過別在蛋糕上放那兩個小人兒了。她看到那東西會條件反射渾身抽搐的。」
我進入洗手間之後並沒有抽搐啊什麼的,就是頭有點暈。我有病。不是那種很嚴重的身體上的病,雖然我曾經在醫院里呆了一陣子也被老爸雇來的私人醫生在家里照看過很多天,但我心上的病比身體上的更嚴重。每當我看到婚紗、婚車、婚禮蛋糕,每當我听到《婚禮進行曲》,我就會不由自主地戰栗,然後開始頭暈目眩,只想找個角落里一個人躲著。這種癥狀在我表哥結婚的時候已經有所緩解了,但我沒想到的是,當袁璟深端著那美麗的粉色蛋糕向我靠近的時候,一種熟悉而可怕的感覺襲擊了我。蛋糕上的那穿著類似婚紗的小人兒和他,把我帶到了另一個時空……
「你還好吧?」敲門聲響起的同時,我听到了袁璟深的聲音。
「沒事沒事。中午吃的東西不太新鮮,有點拉肚子。」我洗了一把臉,對著鏡中的自己說著謊話。怎麼辦啊?我這輩子還能嫁出去麼?為什麼我會害上這麼沒有出息的毛病呢?
「晚上還給你準備了很多大餐呢。」他有些猶豫,忽然放低了聲音說︰「真的是那兩個小人兒的原因?」
我咽了口唾液,咬著唇說︰「我……也說不好。」
「那個蛋糕是我自己烤的。小人兒是蛋糕原料套裝里送的,我本以為……你會喜歡的。不過沒事,我現在就去給扔了。」
「別!」
走出衛生間的時候,我露出了一張大大的笑臉,還故作輕松地拍了他一下說︰「哥們兒,你倒是滿講義氣的,竟然還幫我過生日。走走走,帶姐姐去看看都有什麼大餐!」
他順著我的手腕把我手握住,語氣有些無奈地說︰「別逞強。」
我笑,「我哪有逞強?袁璟深你知道我多少年沒過過生日了麼?我是興奮。」
他凝視著我,搖頭說︰「原來你興奮的時候通常會面白如紙、滿頭冷汗,一身雞皮疙瘩。」
「這是我的特色啊。」我極不負責任地狡辯了一句,再度回到我房間的時候,蛋糕上的小人兒已經不知被誰給取走了。
大家圍坐在一起,歡快地唱著生日歌,我認真地望著每個人的表情,感受著這場景的獨特之處。有一個男人花了一下午的時候為我烤了蛋糕、澆上鮮美的女乃油,又做了很多美味的飯菜,然後和幾個朋友一起等我回家。我從未想過我的人生中會經歷這樣的事情。
「現在是禮物時間。」寶寶笑盈盈地宣布,「我先送出我的禮物。」她從背後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個體積很小的藍色包裝物體,在我眼前晃了晃,說︰「這可是很難弄到的哦包紫圓小盆友。你看看就知道寶寶我有多愛你了。」
打開包裝,我看到一個招桃花的護身符。我笑的肩膀都顫顫,桃花啊,多麼美好的東東。可是我怎麼覺得我現在不是很需要呢?
邱桐送了我一個鑰匙形狀的金色小擺件。他說︰「小圓,本來我是提議到我的餐廳給你過生日的。不過寶寶說還是在家里更溫馨隨意一些。這把鑰匙是寶寶陪我挑選了一下午的產物,希望你喜歡。」
我重重地點頭,說︰「我真的很喜歡,邱桐哥哥,謝謝你!」我倍受感動地說這話的時候,坐在我身邊的袁璟深有意無意地向我這邊靠了一下,然後板起臉說︰「我的禮物你就別當面拆了。你晚上睡覺的時候看吧。但是呢,我又怕你被我感動的睡不著。」
我嗤鼻一笑,白了他一眼說︰「別告訴我這是你的簽名書什麼的。」接過那個盒子,我放到了身邊。「晚上看就晚上看。」
「我的簽名書你要多少有多少。既然是二十四歲的生日,當然要送你一些特殊的禮物了。」他的眼波里流轉著某種讓人讀不透的情緒。
班蘅打了個呵欠,百無聊賴地說︰「什麼時候才能吃蛋糕啊?」
寶寶納悶地問︰「小蘅,你送包子什麼啊?」
「我送她……一個吻好了。」多麼簡約環保的禮物啊。班蘅同學的回答極為隨意。
「好呀我喜歡。」我笑嘻嘻地說,「最好是很濕熱很濕熱那種的。」
「包紫圓你有點追求好不好?不是誰的KSS都可以要的嘛。你真的要被貞子親啊?那多詭異啊。還不如在我哥和袁璟深中間挑一個親。」寶寶此言一出,立刻使得邱桐的臉上劃過一絲窘迫。袁璟深卻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刻意忽視袁璟深不懷好意的表情,笑著打圓場說︰「我還是比較喜歡小蘅櫻桃一樣的小嘴啦。」
班蘅「哼」了一聲,不耐煩地說︰「吃——蛋——糕!」
吹滅了蠟燭,許了一個願。蛋糕被大卸八塊,大家一人端著一個小盤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我喜歡那香甜滑膩的女乃油味道,也喜歡松軟噴香的糕餅。其實我是個對甜食沒什麼抵抗力的人。但不知道為什麼,讓我產生幻想的不是蛋糕本身,而是某人戴著烘焙手套很認真地制作它的整個過程。我有意無意地瞥了袁璟深一眼,發現他也正在看我。眼神交匯了一霎,我又立刻把臉撇開。靠!我怎麼搞的跟情竇初開的國中生似的?!就在我內心體味著囧歪歪感覺的時候,袁璟深的食指忽然從我唇邊掠過,他淡笑著說︰「你的吃相還不及眉米呢。你看看你,都變成小花貓了。」
我身子一抖,雖然知道他不過是幫我抹去了嘴邊的女乃油而已,還是抑制不住臉上的潮紅。但此時寶寶卻笑得直不起腰來了,她喊道︰「包子,你變成花臉包子了!」
「什麼啊?」我搞不清狀況地模了一下自己的臉。我了個去……袁璟深你陰險!我憤憤地抹了一把手上蛋糕的女乃油,往他的臉上抹去。他倒也不抵抗,一副欣欣然被我欺負的樣子。但是很快他就做出了反擊,這次他干脆把點綴用的小櫻桃塞進了我衣服里。我更不示弱,拿起兩塊還沒人吃的蛋糕做敲鑼狀,把他的腦袋夾在了兩片蛋糕之間,他的臉上都是女乃油。太……血腥了。我玩得意猶未盡,他更是興趣盎然,我倆就這麼你一下、我一下,消費了屬于自己的、和從被人盤子里掠奪來的蛋糕。直到我們意識到在場的其他人全都處于目瞪口呆狀態的時候,才真正開始靜下心來低頭審視著自己的「尊榮」。這也……太不堪了。
事情不應該是這樣子的吧?電視上別人過生日扔蛋糕的話,會有很多人相應,然後大家一起扔的啊。為什麼現在只有我和袁璟深在互毆,大家卻都在看熱鬧啊?是我和他太投入了,還是別人覺得自己融入不進去呢?我費解,極其費解。
後來我和他都回房換了衣服,然後大家又舉杯暢飲了一個多小時,這歡慶聚會才散場。不得不承認,有人陪著一起過生日的感覺,其實很好。大家走了之後,依舊處于興奮狀態的我從我哥的酒櫃里找出一瓶軒尼詩,溜溜達達地一個人上了天台。據說這里是我表哥和表嫂定情的地方。我坐在了地上,而不是坐在那些曬日光浴用的帶遮陽傘的塑料椅上。
夜空中沒什麼星星,月亮也不過是半果香肩。總體來說,夜景並不怎麼美麗。我很小資地給自己到了一杯酒,啜飲了一口,立刻做出老頭兒喝了老白干之後的那種陶醉表情。哇塞,太給力了!于是我又繼續喝。這樣的夜晚多麼適合迷醉啊,就讓我沉淪吧沉淪。
一陣小風兒吹過來,涼涼的,感覺好極了。身後似乎有腳步聲,應該不是班蘅,因為她走路沒聲音。我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袁璟深一臉凝重地站在那里。「帥哥,一起來喝酒?」我朝他揮揮手。
他走到我面前席地而坐,看著我,說︰「壽星最大。別說陪喝了,讓我陪睡都行。」
「不行不行。你是甘泉教主呢。要是陪睡的話,傳出去就是大丑聞了。我不能拖累你啊。」我很不正經地說。
他怔了一下,說︰「你從來都沒有拖累過我。」
我又喝了一口酒,開始覺得渾身熱騰騰的,像是要煮開水一樣,我說︰「你這麼覺得是因為你失憶了。你要是想起以前的事情來啊,就不會對我這麼好了。」
「不一定。」他擰著眉把酒瓶從我手邊拿走,將瓶塞塞上,說︰「喝點兒就成了。回去睡吧。」
這什麼語氣啊?我又不是酒鬼。我忿忿地說︰「還給我!我是荒漠上的一朵仙人掌花,我需要美酒澆灌你知道不?」嗯?這話說的好奇怪啊?我是腦子抽了還是喝醉了啊……
「你是荒漠里的花,我就是你的甘泉。來來,我澆灌你吧。」
「我要軒尼詩,我不要你!」
「不行,就不給你軒尼詩。」他話音剛落,我忽然覺得自己騰空而起……誒?我是飛天啦?不對啊,我忽然意識到我不是長了翅膀飛天了,我是被袁璟深給扛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