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父進灶間看看道︰「就是點咸菜,要不烙幾個餅來就咸菜吃?」
長輝嘁一聲,表示不滿。
薛寅松跟進廚房轉了一圈,瞄到屋檐下掛的燻豆干問︰「要不把這豆干切來吃了?」薛老爹道︰「好是好,就是不知道怎麼吃,也沒菜能合著炒。」
薛寅松腦子里搜索一圈有了主意︰「來做嘎巴菜吧,爹,你拿面合了烙幾個極薄的餅子出來,越薄越好。我去切豆干。」
薛父知道他又要創新,苦著臉去取了點綠豆粉和面粉和成稀泥,自去大鍋里攤薄餅。
薛寅松取了豆干細細切好,配大料丁香用油炒了再放點咸菜和香菜碎末。
翻炒片刻加點面醬和鹽,把鍋里干的東西撈出來,就著湯汁勾芡上漿,再把切成段的薄餅和菜重新倒進去翻炒拌勻起鍋。
飯菜合一,于是每個人面前只有一個碗,一雙筷。
薛老爹捧著碗糾結了半天,沒敢下筷。
小秀才試著攪了攪,覺得像爛泥漿,又去看長輝。
只有長輝出聲抱怨道︰「阿壩,你怎麼又進廚房了,你上次不是說以後都是都是薛爺爺做飯麼?」
薛寅松惱羞成怒,哼了一聲︰「吃吃就知道了,這東西好吃著呢,保管你一會吃得打耳光都不放。」
長輝呆了呆,轉向秀才問︰「爹,什麼叫打耳光都不放?」小秀才拍拍他道︰「吃吧,吃飯不要說話。」
小秀才心里雖然嫌棄,但是看看一人一碗估模著也沒別的吃食,只得用筷子挑了一塊,輕輕的咬,好像怕把它咬疼了。
入口還行,沒有想像中的難吃。
薛老爹見小秀才吃了,自己也夾了一筷子,嚼完咽下︰「老虎,以後還是我來做飯吧,其實我現在挺喜歡做飯的。」
薛寅松面無表情的哼了一聲︰「好啊。」
吃過飯小秀才拉著長輝去村里轉轉,薛父听得關門聲,突然出聲問道︰「你今晚睡哪?」薛寅松一臉自然︰「當然是東屋。」
「恐怕不行。」薛老爹搖頭,一雙眯眼透出了然的光︰「秀才今天不大和你說話,這表示你今晚得和我一起睡。」
薛寅松有時很討厭老爹的直白,不客氣的答道︰「那有什麼關系,關了門還有窗,這點小把戲難不到我。」薛老爹有些稀奇︰「你不是常常自詡為正義之士?為何現在不正義了?」
薛寅松一時語塞,過了好一會才答道︰「不是你常說烈女怕纏郎,我這不跟緊點怎麼能行?這兩人間的事好比行軍打仗,一鼓作氣,二而衰三而竭,我若是今天進不了東屋,那接下來更別想再名正言順的進去。」
薛老爹搖頭,想了想道︰「你以前在田壩村也不見得喜歡誰家的小子,干嘛對秀才那麼著緊?因為他是秀才?或者家里多幾畝地?」
薛寅松煞有其事的想了一會道︰「說來你不信,我就是覺得他很熟悉,好像上輩子就認識一般,反正就覺得是他。」薛父又皺眉︰「隨你,不過也不急在今天,今晚你讓長輝跟他睡吧,那孩子半夜踢被子厲害,我這老腰現在還疼呢。」
薛寅松想想也行,趁機提要求︰「爹,我記得你會編一種拖網,魚和蝦什麼的,只能進不能出,你今天閑著要不弄一個唄?」
薛老爹搖頭︰「編那東西得要很多苧麻絲,家里哪有?」「苧麻絲太難找了,我曬得藤條你看如何。」薛寅松去雜物間翻騰一陣,抱了半捆藤條出來︰「特地砍的藤條,放水里浸了幾日揉出來的老皮,又韌性又結實,等你編好了再刷點桐油,保管好用。」
薛父模著藤條也來了興趣,贊嘆道︰「這倒是好東西,這老藤結實耐磨又不怕水,倒是做網的好材料,你小子還算有點眼光。」
老爹對藤絲愛不釋手,模了幾下便準備動手結網,吩咐兒子道︰「你去砍根竹子,要干死的老黃竹,削成一寸寬的條子,揉幾個竹圈出來,大小都要。」
薛寅松忙領命去了,一會便拖了根老黃竹回來,按老爹的意思削好做了大小幾個竹圈。
薛父把藤條一分為二,套在最大號的竹圈上開始結網。
這拖網跟漁網不同,拖網是架在河溝里,一個大口迎著水沖,後面像是箱籠一樣拖了幾節,一節比一節小,網眼也越來越細密,每一節都要收個小口,讓活物順水進去了就別想出來。
拖網通常安在小河溝里,架上後十天半月收一次,大到魚小到蝦甚至螃蟹、泥鰍、黃鱔、水蛇等都跑不掉,可以說是一網打盡,乃是網中之王。
薛寅松見老爹編得高興,自己也拿了藤絲在一旁比劃著學,閑磕牙問著︰「你瞧了那小寡婦怎麼說?」
薛老爹老臉微紅︰「那小寡婦倒是眉目周正,只是奇怪長得好模樣怎麼沒人討她做媳婦呢?」薛寅松解釋道︰「我也是听來的閑話,她男人死得早,本想二嫁,誰曾想村里來了個算命的,掐指一算說她是什麼白虎星轉世,這輩子要克死三個男人才算完,這下誰都不肯娶她,一耽擱就這些年。」
薛老爹嗤笑道︰「呸他娘的,這不是合著欺負人家寡婦麼,我最是不信這什麼神神鬼鬼的,要我說,是她男人福氣薄,娶個漂亮媳婦過不上日子,只能眼睜睜的讓她二嫁。」
薛寅松也同意他的觀點︰「我猜是那算命的上門求親被趕出去了,這才造謠生事。可陳家村的人就是不信,這小寡婦守了三年寡,田地也被夫家收了回去,她又無兒女,在村里開了個小酒鋪子,靠著賣幾斛燒酒為生。你要是滿意,我這便托媒人去說合。」
薛老爹很是爽氣的一拍腿︰「中!明兒就讓媒婆去說,我倒要看這娶了白虎星,是白虎星先死還是我先死。」
薛寅松盤算道︰「我這可就幾兩銀了,統共不夠四個人吃飯的,你賣了老家房子和地,肯定還有余錢,這請媒人的錢,你得自己掏。」
老爹聞言鼓起眼楮︰「我來投你,路上把錢都喝酒喝沒了,哪有余錢謝媒?!」
薛寅松假笑︰「你那老套的甭來騙我,喝酒是真,但是錢絕對沒用光。我只管提議不管謝媒,後面成親什麼的,你都得自己掏錢。」
薛父頓了頓泄氣道︰「賣地一共70兩,路上用了些,還余了有60幾兩,都埋在西屋的床下。」
「那房子呢?房子肯定也賣了錢吧?你總不能白送人了。」
「房子折了27兩銀,全部加起來也就不到100兩,你爹就這麼點錢了,以後老了還等著買棺材的。」薛父心不甘情不願的說著。
「別,別,兒子不孝順,一口薄皮棺材還是賠得起的,這些錢你先借我用用,等做生意賺錢了再還你。」
薛父不肯︰「這是你爹的棺材本,概不外借。」
薛寅松齜牙︰「你太小氣了吧?又不是借了不還。」薛父道︰「就怕你血本無歸,你小子除了跟我上山下地,哪里會做什麼生意了,這銀子拿給你只會打水漂,白白折了連個泡也不會冒,還是我留著吧,以後有個急用什麼的,也好周轉周轉。」
薛寅松跟他扯了半天,見老爹堅決不松口,只得放棄打算,心里想著看上別處弄點銀錢來當老本。他前天對小秀才說的做生意並不是隨意說的,最近幾個月他想得很多,都說男人三十而立,如今他已經二十出頭,準備用十年時間好好掙份家業,然後三十歲退休,買個大園子和秀才養老去。
具體要做什麼還沒想好,等過幾天采辦年貨時去縣城里轉轉,看能做點什麼。可不管做什麼都要本錢,這老頭子的錢哄不過來,只得把注意打到不要本錢的買賣上,上山打獵下河撈魚,如今山上下雪就只能指望河里能撈點魚蝦,所以拖網還得監督老爹盡快的做出來。
晚上小秀才果然早早抱了長輝去睡,雖然他態度不冷不熱,但是也不理人。
薛寅松沒當回事,不過挨了兩晚,見小秀才依舊早早哄了長輝睡覺,他就有點忍不住了。
這白天嘛,小秀才躲屋里就算了,兩人踫不著面說不上話也算了,吃飯時不吭聲也算了,可這晚上也撈不著就有點大問題。這擺明是要保持距離嘛,薛寅松嘀咕著,看來是他該主動一點的時候了。
當然,他完全沒打算要偷模,大白天先正大光明的撬壞了東屋窗戶的窗拴,然後晚上順溜的爬了進去。先把長輝轉移到薛父那邊安頓下,自己大搖大擺的進門爬上床睡了。
薛寅松進去時,小秀才已經睡熟,少年的睡眠本就深,只要聲音不大也不容易鬧醒。薛寅松摟了他嗅嗅聞聞,親親再模模,也滿意的睡了。
一早小秀才先醒,見了他先是一愣,然後準備裝著什麼都不知道,越過他想偷著下床。薛寅松其實已經醒了,裝作被他驚醒般,揉眼問道︰「你醒了啊?」
小秀才正跨過他的身體,聞言差點跌倒,忙收手道︰「你要干嘛?你又是怎麼進來的?你這作為還算君子麼?」
薛寅松笑道︰「我干嘛要當君子?只有讀書人才津津樂道談論什麼君子和小人,我問你︰嘴上仁義道德,實則奸佞妄為,這樣的人能算君子嗎?這樣的偽君子和小人有何區別?我看還不如小人吧,我現在就小人了,你準備怎麼的?」
小秀才一時語塞,好半天才道︰「你放開我。」薛寅松用力拉過他用被子卷了一起躺下︰「乖乖陪我再睡一會,我昨日陪著老爹編拖網,很晚才睡。」
小秀才沒說話,但也沒閉眼楮,只怔怔的看著天花板出神,薛寅松其實也無睡意,見他看天花板發呆,笑著問︰「看什麼呢?」
小秀才好半天才道︰「你拘著我也沒用,我還是自顧自讀書,然後明年後年都會去參加考試。而且你越拘著我,我越恨你,說不定連以前那點情分,都被你拘得消失殆盡。」
薛寅松懶洋洋的答著︰「看你小嘴挺會說的嘛,還知道什麼‘管得住我的身,管不住我的心’。讀書沒問題,你愛怎麼讀都可以,但考試不行。」
小秀才放佛沒听見,依舊愣愣的看著天花板,薛寅松也不急,這好比兩個人拉鋸,只有耐性最好的才會笑在最後。
再說了,這世上還有一種叫斯德哥爾摩綜合癥的東西呢,研究表明至少有接近30%的人會選擇相信並愛上施暴者。
所以說,只是時間和手段問題而已。
薛老爹見他兩人沒起床,也懶得操心,他換了身干淨衣服準備去找媒人,便把長輝塞進東屋來他爹。
長輝見兩人還睡在床上,也三兩下把外衣鞋子月兌了爬上床去。小秀才忙挪了點地方,自己趁機往牆里靠,薛寅松也不惱,只抓住他的手不放,讓兩人緊緊的把長輝夾在中間。
長輝躺好道︰「阿壩,爹爹你們是不是在講故事?給我也講一個吧。」薛寅松笑道︰「你爹可不想听呢。」
長輝立刻轉向小秀才︰「爹,你想听故事麼?阿壩講的故事可好听了,你也听吧。」
小秀才經不住他使勁的搖,只好答應道︰「好,好,我也听。」
薛寅松挑了個恐怖冒險故事講︰「從前在深山里有個很深的峽谷,因為從來沒有人走出來過,被人稱為死亡谷,傳說峽谷里面住了很多妖怪,有吸血鬼、僵尸、狐狸精什麼的,它們每一只都喜歡吃人肉,而且只吃最最新鮮的人肉……」
小秀才發誓他最開始不想听的,可薛寅松講得很是繪聲繪色,他也不由的進入情節,跟著長輝一起听得津津有味。
薛寅松講了一會突然記不得後面的情節,不過好在看過的恐怖片比較多,選了個不甚嚇人的半截故事硬栽上去,然後宣布今天只講那麼多,想要听結局得要等明天。
長輝倒無所謂,畢竟小孩心性,被薛寅松忽悠幾句注意力就轉移到別的上。小秀才這是第一次現場版听故事,又是神神鬼鬼的志怪奇聞,少不得被吊了胃口心里貓抓得難耐,見兩人都起身穿衣,只得忍了跟著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