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過飯,三人早早收場歇下,天不亮便起來,這已是初夏,一早天上便起了雲彩昭示著好天氣。
薛寅松首先提了鐮刀就跳下田坎,一把逮著就呼哧呼哧割起來。扎斤不太懂收割,便坐在水渠邊清洗泥土並捆稻草。
地里的菜秧很是水女敕,剛離地就有點蔫,薛老爹心疼的緊,忙從旁邊的水渠里舀了幾瓢水出來,往扎成小捆的菜秧上細細撒水。
三個人忙了一早收了半畝地,裝好一車往城里拉。
扎斤雖然有馬,但那馬不是馱馬,根本拉不了車,薛老爹又舍不得去借牛,只得和兒子兩個人換著往城里拉。
扎斤倒想去幫忙,只是他畢竟是客,又是小王爺的心頭肉,薛寅松是斷斷不敢勞駕他的,只讓環姨把他攏在家里歇著,自己和老爹自己拉車走了。
車雖然不重,但日頭大,走了半路兩個人就熱得直淌汗,薛寅松看看老爹也不年輕,自己便努力多換了幾次,粗布衫下皮膚來回的磨,想是已經破了皮,汗水順著淌下來浸得傷口一陣陣的灼痛。
進了城,薛寅松吩咐小伙計挑簾開門,把水靈靈的菜秧小捆小捆的碼在櫃台上賣。
這米鋪開門賣白菜也挺招人稀奇的,附近听說的人都趕了過來,站在遠處指指點點。
薛老爹到底丟不起這臉,躲到後院燒火做飯,薛寅松泰然自若的站在前面,微笑著招呼人。
女人們倒也沒所謂,熱鬧看完覺得這白菜秧到底鮮女敕,雖然價格小貴也還能承受,便紛紛掏錢買了嘗鮮。
薛寅松帶著伙計招呼,沒過一個時辰便賣光了一車菜。這兩畝地的種子錢是收回來了,薛寅松掂量掂量手里的錢,到底動了心思準備下午往騾馬市走一趟。
薛老爹年輕的時候養過牛,本意是想養水牛,只是這陳家村不南不北,耕牛以黃牛居多。
薛寅松跟著老爹後頭把一條街走完,開口問道︰「如何?有好牛不?中意就下手。」
薛老爹看中了幾頭,只是一時價格有點猶豫不決,牛崽的價格要便宜些,成牛的價格就貴,但是牛崽拿回去還使不上大力,至少要養到秋末。
薛寅松心里合計了一會,道︰「價格不是最主要,我現在手里的錢也有那麼多,不管牛崽成牛,你看中就行。」
薛老爹開口道︰「買牛崽今夏就指望不上出大力了。」
薛寅松笑道︰「還好只是兩畝,抗一抗也能行。」
薛老爹又想了一圈才咬咬牙下定決心︰「還是買牛崽吧,我看那小牛犢子挺好,價格也便宜。」一邊說著抬腳往街里走,腳下不停直奔一個中年男人而去。
那男人倒也爽快,價格一說定收了錢便走。薛老爹喜氣洋洋的牽了牛往鐵匠鋪子準備打烙印。
薛寅松回家看了一趟,又和秀才交代幾句這才放心往鐵匠鋪走來。牛剛打完烙印,空氣里彌漫著一股焦糊的皮肉味,薛寅松聞著有點惡心,走開幾步付了錢招呼老爹牽牛走人,今天得回陳家村,爭取明天把剩下的一畝半地全部收完。
走在路上薛寅松想想道︰「爹,有沒有什麼法子,讓麥粒里面濕,表面模起來干。」
老爹掃了他一眼,有些提防︰「你要干嘛?」
薛寅松也不掩飾,大哧哧的說道︰「準備使壞,那幫米商想給我來一下,我準備來個以其人之道還彼其人之身。」
薛老爹走了幾步道︰「法子倒是有,有一年下大雨,我收了稻米連夜烘干,到後半夜人困了,胡亂烘了個八分就偷懶睡覺,當時模著還干手,結果過了半個月稻米全部發了芽。」
薛寅松嘿嘿一笑︰「好主意,就這一招夠那幾個喝一壺的。」
薛老爹搖頭︰「好好的開店鋪不行麼?干什麼整些歪門邪道,這可是傷天害理。」
薛寅松哼了一聲︰「這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兩人回到家,趕巧扎斤去山腳獵了只兔子回來,晚上熱熱鬧鬧吃了晚飯,各自睡下不提。
因為這次任務是一畝半菜地,薛老爹數著時辰便起來,當然少不得招呼兒子。薛寅松痛苦的在床上翻了個身,勉強跟著爬起來。
環姨給他們做了點兔子湯泡飯,又一人給灌了個水囊,薛寅松呼哧呼哧吃了兩大碗才緩過神,去牆角拿了刀拉車去地頭。
起來得太早,空氣里還彌漫著冷冷的霧氣,薛寅松走進地頭,把火把往田坎邊一插嘟囔道︰「這種田人的命就是苦,別看收獲時挺高興,賣完東西再買點生活用品,得,又回到解放前了。」
薛老爹不明白什麼解放︰「那你想干啥?」
「當掌櫃,我休息,伙計賺錢。」
薛老爹哼了一聲,訓斥他道︰「人家說士農工商,你有這本事麼?別以為在村里折騰個小店就叫會做生意了,你還早著呢,我看你過半年準得垂頭喪氣的回來蹭飯。」
薛寅松怪叫一聲道︰「敢情你對你兒子這麼沒信心啊?
薛老爹沒搭理他,動手開始割菜︰「我還是好好把這兩畝地給你拾掇拾掇好,等你以後回來也有個後路,這年輕人啊,心野著呢,不出去撞得鼻青臉腫的,是認不清自己的。」
薛寅松雖然不愛听這話,卻也明白老父親對自己的愛護,哼了一下便沒吭聲,蹲下開始收菜。
兩父子彎腰干了一個多時辰,薛老爹站起來甩甩有些麻木的腿道︰「人老了不經折騰,這麼一會就腿麻了。」正自嘲著,遠處扎斤快步走來,笑道︰「你們怎得也不叫我,我這一睡就睡到現在。」
薛寅松抬頭看看天,笑道︰「這不還早麼,你年輕睡不夠,讓你多睡會還不好?」
扎斤豪邁的一擺手,挽了褲腿就跳下田坎︰「這覺嘛,哪時候都能睡,還是收菜重要。薛大哥,我這想在村里留幾天,這次就不跟你們去城里了。」
薛寅松點頭道︰「恩,那你就留下吧,只是這村里生活枯燥,要是無聊的,就自己來城里找我,認得路了吧?」
扎斤點頭,垂下頭認真的幫著捆菜。
這一畝半地的菜可真不少,雖然是菜秧也收了整整兩大車的量,薛寅松不想分兩次拖,便去英子家借了板車,前後兩車連著一起拉。
他家的小牛才六個月,要說拉這兩車也稍微有點勉強,薛老爹心疼牛忙說分兩次算了,薛寅松卻不干,這菜都離了土,明天賣相就差,今天怎麼都得拉到城里。
薛老爹先拿水把菜都澆了個透,然後找了兩張草席給蓋上,自己牽著牛在前面走,讓兒子在後面幫著推。
這一路只要出了村還算平坦,兩人一牛就這麼慢慢走著,總算在中午後趕到了縣城。
小伙計開門一見他們,忙跑上來笑道︰「你們可算來了,這一上午多少人來咱家打听這菜,我按你吩咐說了,午飯後開始賣。」
薛寅松點點頭,和伙計老爹一起把菜卸到房里,這才坐下來休息,剛喝了一口水,一個大娘已經笑著來了︰「伙計,你家的菜來了沒?」
小伙計忙跳起來招呼,麻利的給稱了,薛寅松問他︰「你吃了午飯沒?」
小伙計搖頭︰「我這一上午都沒離開,不是你說讓我少去後院的麼?」
薛寅松道︰「飯點可以去,不是飯點少去,那行,爹,你去弄點飯,好了叫我們。」薛老爹點點頭自去後院忙,小伙計倒有點眼水,去打了盆水,把有點蔫的菜拿出來泡上。
薛寅松看看一屋的菜心里盤算著能回來多少錢,想想覺得一上午的折騰也挺值的,喝了兩口水再擦滿頭的汗。
這天的女敕菜尖並不常見,因為女敕尖長大就是一顆菜,現在賣肯定不合算,可女敕菜尖水靈靈的,吃著又女敕又爽口,十分的受用,因此昨天一開始賣就火了,好多人打听。
小伙計一上午招呼了幾十撥人,心下有些得意,總覺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
那大娘一走,這吃完飯的人陸續開始上門,因為女敕尖也放不得,普通的人也就買個一把兩把的,薛寅松賣的價格也不算貴,大家也都算滿意。
不過兩個多時辰就把菜賣了一大半,薛寅松看看人漸漸少起來,便由著伙計一個人招呼,自己退到後院來。
薛老爹正在喂牛,見了他道︰「我得走了,明天開始打壟關水,你早點回來。」
薛寅松點頭︰「我明天一早回來,中午前就能到,你今天好好睡一覺,不急那一時。」
薛老爹一瞪眼︰「不急?村里人都灌好水了,沒剩幾家了。」
薛寅松笑道︰「不是還有幾天才芒種麼,別急,咱家的稻子是提前育上的,肯定比他們早。」薛老爹看牛吃得差不多,這才牽了牛哼著小曲回家。
晚上的青菜就是自家里的出產的女敕菜尖,小秀才夾了一口子贊不絕口︰「好菜,入口化渣脆女敕爽口,這是哪里買的?」
薛寅松笑道︰「家里自己種的,今天剛收來賣,好吃你就多吃點,我留了兩把明天讓伙計炒給你吃。」
小秀才一愣︰「你明天又不在?」
薛寅松心里大甜︰「想我了?」
小秀才木著一張臉︰「我想把書桌移一移,天暖和了,想移到窗前。」
薛寅松氣得擰了把他的臉︰「你說句好听的不行麼,我晚上給你移就是了!」
小秀才笑眯眯的點頭,又夾了一口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