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吃了人參果一樣通體舒泰,這是月露醒來後的第一感覺,本來就身輕如燕的身體,現在居然有種飄飄然要升起來的錯覺。
她下意識地深吸一口氣然後又長長地吐了出來,幾個來回後,仿佛體內所有有形、無形的雜質都被清了出去一樣,然後才緩緩地睜開眼。
眼前所能看到的東西清晰得縴塵畢現,躺在床上她能將牆面上細小的雕縷獸形圖看得清清楚楚,听覺似乎也變了,她能听到院中有五個呼吸聲,甚至能辨別出他們都是誰。兩個微弱得幾不可聞,分別是雲若和太藍印,兩個縴細悠長,卻是太藍定、龐祈,剩下那個略還有些粗重,是許久不見的連勁的。當下靈覺如水銀淌地般悄悄鋪開,如同長了眼楮一樣,看到了院中的人。
「咦?」雲若似有所覺,在打坐中倏地睜開眼楮,看著月露的房間,隨即太藍印也有了同樣的動作。
迎著他們的目光,月露嚇了一跳,吐了吐舌頭收回靈覺,坐起身︰「奇怪,發生什麼事了,怎麼睡了一覺修為就增長了?」本來自化形成人身後是沒有一點修為的,可是現在內視身體,卻能發現生機勃勃的元氣,如同小溪和雲霧一樣漫及全身,而且藏匿在識海深處的天生神通力量也增加了三倍有余。
靈覺一動,廂櫃上的一盆紫煙花用肉眼可見的速度快度拔高,轉眼間就已長至人高,枝頭上花骨朵如雨後春筍一樣爭先恐後地鑽出來,紫色的花怒放滿盆。力量在花身上一流轉,一個稀薄的意識空間已經輕松形成,開始收納天地靈氣。
月露收回力量,深覺不一樣了。以前她根本無法讓一株體積這麼大的植物蘊靈,即使能蘊靈,自己也會虛弱得半死,可是讓這株紫煙花蘊靈,除了在呼吸間就完成了之外,力量也才只用去了一半而已。
呆了一會,她實在想不出是怎麼回事︰「這個世界果然太奇幻了,不會是做夢做出來的吧。」
外面的人還在等著,她簡單地收拾一下換了身新衣服,芽綠的紗制長衫、錦雲色的內繡長裙,用簪子將黑亮長發綰起,留下幾縷閑適地垂在胸前,不經意間掃過妝台的雲飾鏡子,頓時被絆住了腳。
鏡子這東西,自她來這世界後就是個稀罕玩意,不是說沒有,而是她從來都不得以見,以致于對自己到底長什麼樣她還不算太了解,只從眾人的反應中可以看出來,似乎不算差,而且處在水準之上。
前世的樣子僅屬小康水平,清秀有余,漂亮不足。而鏡子中這個人……膚白若凝脂如玉,眉眼輕彎若新月初生,微微勾起的唇水潤凝滑、粉色嫣然,她在不經意間輕笑,勾動一室靈光,她安寧地站在那里,空靈飄渺的氣息將她襯得恍若天女,然後靈動又疑惑地眨眨眼,那空靈的氣息就消散不見,將她帶回人間,變得親切可人。
這個人不會就是我吧?月露擰擰自己臉頰,鏡子里那人也擰擰臉頰,頓時將個清寧的氣質破壞了個干干淨淨。見鬼,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清靈的氣質了,完全不搭調啊。月露擰著眉毛一想就明白,大約是嬌蘭花身帶來的吧,畢竟這血脈是承自荒古的女神。
耳朵清晰地捕捉到院子中眾人有些加快的呼吸聲,她轉轉眼珠,她沖鏡子做個鬼臉,鏡子里的女孩也做個鬼臉,倒更象是個鄰家芳華初至的小妹了。天然勾的嘴角又向上勾了勾,眼楮亮亮地,一個親切可人、靈動漂亮的小姑娘新鮮出爐,滿意地點點頭,這才吱呀一聲打開房門,五雙眼楮齊齊地看了過來。
月露想都沒想,直接撲在雲若懷里,笑容燦爛︰「銀霧爹,早上好!」雲若模模她的頭,上下打量一番自家閨女,覺得她某些地方變得不一樣了。
接著其余眾人挨齊地互相問了聲好,連勁束手束腳地居然有些拘謹。
「咦?這小魚怎麼變模樣了?」太藍印的視線不著痕跡地將她掃了個透徹,然後一眼瞄到她肩上的花孔雀,大呼小叫起來。
小魚?月露忙把它捧在手里,頓時呆了。這小東西不會是在也夢中邊奇幻了吧,怎麼這翅膀變成千層的了?搖搖它的小身體,它還兀自呼呼大睡,一點反應也欠奉。
皺著眉,她十分無辜地看著雲若,雲若又拍拍她的頭︰「隨後再說吧,月月,準備一下,我帶你去見長老。」
嗯,點點頭,她上下把在場的人好一番打量,這才確定不是錯覺,她眼中看到的是他們,意識中他們每個人變成了性質不太一樣的霧氣一樣的光團。雲若是溫和親切的,龐祈是外部平穩內部火烈的,太藍定是一團狂風一樣的,連勁……好一團勃勃欲發的凌厲金光,看上去殺傷力十足,太藍印,咦?
月露倒吸口氣,太藍印的光外表亦是平穩的,可是內部卻隱隱地看不清晰,只覺得如一團星雲卷動一般,暗藏著浩蕩和博大,越看越讓人有種陷進去的感覺。
「怎麼了,漂亮的小師妹?」太藍印臉上掛著不正經的笑,心里卻是一凜,小丫頭剛才的那一眼似乎將他看穿了。
「咦?呃,沒有啊。」月露給他一個甜笑,然後依在雲若身邊,將身體不著痕跡地掩住,對太藍印的印象立馬變了,他的氣團貌似比銀霧爹還厲害,應該不只是外表上表現的那種人吧。
月露又把目光投向小魚,這才真正愣住了,小魚沉睡的小身體中,小小一團混沌的雲氣盤旋,輕輕博動,微一看去不起眼,第二眼卻覺得氣勢磅礡,帶著博大威嚴的氣息。這氣息太熟悉了,竟和那潭下古殿、祭神壇的氣勢隱隱吻合。
它的來歷果然不簡單,難道真的和神氏扯上了什麼關系?
「月月?」
月月從怔忡中回神,撞進雲若的眼光中,忙不迭地吐吐舌頭,腳下一錯,如飄一般地飄出數米︰「那我先走啦!」
你上哪兒去啊?雲若啞然失笑,搖搖頭。
元氣在身體中流淌,月露沒有一分餓的感覺,也沒有吃東西的想法,腳下如有風助,輕飄飄地不過兩頓飯的功夫,已經飄到了祭神壇。站在祭神壇腳下月露還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五里多的路程啊,這麼快就到了?
此時正值朝陽初升,祭神壇下數千神隨們齊齊地端坐修煉,月露目光掃去,發現他們每人身上的氣團都不一樣,或強或弱,低階、中階、高階涇渭分明,心里琢磨了一下,連勁應該是在高階,咦?太藍兄弟和龐祈似乎比他們都強了數倍,尤其是太藍印,強得完全無法比。
敏銳的靈覺察覺到天地靈氣在平穩地匯聚,被神隨們分而吸納,而在靈氣中似乎還夾雜著不一樣的東西,月露順著靈覺的感應望去,祭神壇通天的身軀映入眼簾,一絲絲肉眼甚至靈覺都無法察覺的宏偉荒古的氣息自祭神壇中分散而出,溶入周圍的天地靈氣之中,被神隨吸納後,他們的氣團氣息在不知不覺地增加著。
月露恍然大悟,這就是神隨們進階時來到祭神壇和他們一心向往在祭神壇中修煉的原因吧,與天地靈氣相比,這絲氣息對他們的作用似乎更大。
看著祭神壇,月露心底一動,魔怔了一樣將手貼上去,祭神壇那威嚴莊重的氣息不再,被溫暖親切的氣息所替代。在她的意識中,這個祭神壇似乎在緩慢地呼吸,只是呼吸得好慢,這麼長時間了,這口氣還沒有吸完。她有一種錯覺,這個大家伙似乎正在從永恆的睡眠中漸漸醒來,醒得也好慢,也許等它真正醒來要幾百、幾千、幾萬年以後了。
意識和祭神壇完全本融,她隱隱地听到了仿佛從另一個時空傳來的隱隱卻又巨大的脈動聲。這一刻,她的靈覺擴散飛揚,被什麼東西帶著飛上了數萬里高空,站在祭神壇頂向下看去,遠方無盡的沼澤大地上,被一片片不祥的黑霧籠罩,即使金燦的太陽也無法將它們驅散。帶著她的意識飛上來的東西將一道道危險、悲傷、無力的警示在她心間回蕩,使她的心神巨震。
「月月——」熟悉的聲音傳來,在一瞬間她的意識又回到了自己的身體。
眾人慢悠悠地陸續趕到,疑惑地看著她的動作,只是沒人看到落在後邊的連勁的臉色。
連勁心中止不住的震撼,就在方才,從月露身上傳來的氣息將他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可是別人卻沒有一點感覺,不僅如此,他再次感覺到了祭神壇微弱的博動聲,說明昨天晚上的發現決不是錯覺。
等到月露將手從祭神壇上放下時,那可怕的壓力和博動聲頓時煙消雲散,連勁的臉色有些白,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就在他前方不遠處的女孩兒,在冥冥之中與他的距離被拉近了,也被拉遠了。近的是什麼,遠的是什麼,他不清楚,但他知道自己決不會喜歡這種感覺。
……
水鏡上的畫面倏地消失,驚雲閉上眼楮體會方才感覺到的東西,良久,他的聲音穿過了數層樓,清晰地響在一樓打坐的叔吳明耳中︰「明兒,請程姑娘上來吧。」
叔吳明睜開眼,輕輕躬身︰「是,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