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所有的景物都開始變得模糊,依前幾次的經驗看來,她應該是快醒了,而就在她的意識似醒非醒,似混沌但又無比清晰時,她听到一聲低沉的嘆息,那悠然的聲音讓她立刻認出了是誰。
他在低聲無奈地嘆︰「若早知日後會發生什麼,那時的我還會選擇生嗎?是了,一定會的,因為神從來不信天命,天命便是自己。」
隨即,他又有些蒼涼地笑︰「呵呵,現在才知道,便是神又如何?也不過是天地間一塵微粒而已。」
恍惚中,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在她睜開眼楮之前,又听到他來自時空彼端的嘆息︰「妤茵,我從沒有後悔過——」
靜靜地默立片刻,月露從這種詭異的時空轉換般的感覺中回復過來,她已經可以肯定,當初卓木的雕像在瞬間張開眼時一定給她動了什麼手腳,想到那時的情景,最有可能的就是灌輸了記憶或者意念、甚至更糟糕的東西到她腦子里。
深深地吐了口氣,睜開眼楮,灰色的霧立刻映入眼簾,她細細地品著方才夢中的一切,卓木降臨人間後到底發生了什麼?讓他的整個人都有了巨大的變化。還有小魚,在這段夢里它根本就沒有出現,說明它的事應該是卓木到人間以後發生的。
那個妤茵,听著像是女人的名字。
輕輕一笑,嘲諷地想著,神或人,即便是天地間一微塵又如何,如果連自己都這樣看待自己了,那還怨得著天地嗎?
天命,天命,哼,天命又是什麼東西!
倏地月露心中一驚,她怎麼會有這麼自大驚人的想法呢,自己什麼本事自己最清楚,莫說與天命相爭了,連自保都成問題,再說以自己的性格,何來這種連天地都敢藐視的念頭。
莫非……又是卓木留在腦子中的東西做怪?不對,以她認知中的卓木,並非這樣性格的人啊!
皺著眉思考了半天,不得其果,倒是在低頭間看到了身上那層淡淡的綠色微光。靈覺微動,立刻察覺體內的變化,昏迷前的傷勢似乎已經痊愈,辛苦修行來的元氣卻不見了,在體內流轉的竟是壯大了十倍有余的神通力量,這是怎麼回事?
在身體和識海中探了一遍,倒並沒有發現比較壞的情況,只是修為上有些異樣,似乎已經突破了築基期,但修為的基礎元氣卻又消失不見,這又算是什麼情況?
抬起頭,手指在濃霧中輕輕穿過,那點壓力和凝滯感簡直可有可無,困了她幾天的難題就這樣迎刃而解,雖然過程並不清楚,但這樣並不壞不是嗎?人啊,有時候就是難得糊涂,反正也沒少犯迷糊,不差這一次,該知道的總有一天會知道。
月露發現,她有點喜歡現在這種莫名轉換的心態了,這種什麼也不懼怕的心態——
回頭望了眼濃霧深處,她心緒復雜地走了出去,這里離出霧也不過兩臂之遙,而就是這麼點距離,她卻險些喪生在這沒人知道的地方。對于那只巨鳥,也不知道是該怪它還是該感謝它。
這兩天的事處處透著奇怪,究竟是誰對她下的手,現在看起來也是難說,國師固然有動機,但方同、假樂依還有方才那人卻也更加可疑。直覺中,她覺得方才那人也許才是最可疑的。
我究竟有哪里可以圖謀的?月露最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身份,神氏血脈、嬌蘭後代,那人不也說了嗎,要怪就怪她的身份吧。
哼,陷入凡塵俗事碌碌無為了這麼久,還真忘了自己這個顯赫的身份,若是我身具嬌蘭該有的力量,這世間還有人敢這樣肆意對待我嗎?
灰霧外,陽光燦爛,月露的心態開始了真正的轉變,要想變強,必須要有強者的心態。保護自己和親人,尋找回家的方法,回報所有關心愛護過自己的人們——
在這個世界上,要想達到這些目的,力量才是最基礎的保障,這不是早就清楚的認知嗎?這不是早就下定決心的事嗎?為什麼到現在仍在拖延、浪費時間。
輕聲的笑變得堅定,要真正的轉變,就從現在開始吧。
……
視線從遙遠的山脈收回,在所有混沌的、清明的事物中,這件事是他最樂于看到的。那個丫頭太過天真、也太過于散漫不經心,變強或許只是一個念頭,但如果沒有將念頭變成行動,那麼念頭也永遠不過是個念頭而已。
作為被神命所依的人,如果她還是原來那個樣子,只怕今後要凶多吉少了。
原來還擔心戰王留下的力量會壞事,現在看來倒是要感謝她一番了,若非她這種性格的影響,到現在丫頭還在迷糊著吧。
至于吳瑞那個卑微的人類,還真要感謝他的行為呢,罷了,這些恩怨還是讓她自己解決吧,連這些事情都處理不了,就太丟嬌蘭一脈的臉了。
緩緩合上那雙幾乎能夠看破一切的雙眼,有冀族禁地中傳來的莫大壓力開始漸漸消退,漫布了整個山頭的細密雷電也煙消雲散。
「呼,嚇死人了,還沒見過老祖宗這麼生氣過呢。」英華一下子癱倒在地上,混不顧形象地大口喘氣。
風從山澗涼亭中穿過,帶著絲絲涼意,也吹起了少女微藍的長發,露出她翎羽般的彩色耳朵。她不滿地瞪著弟弟,皺了皺可愛的鼻子︰「沒出息的家伙。」
站起身走出涼亭,她遙望遠方︰「大概是因為那個程月露吧。」
英華骨碌一下利落地翻起身,好奇地想像著︰「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老祖宗這氣生得真嚇死人了。」
英珊兒搖頭不語,老祖宗可以看到的東西,他們還得費盡周折才能探到︰「但願不是什麼大事吧,不然——」
「不然你們都給我關禁閉去。」
嚴肅的聲音帶著不容反駁的威嚴,兩人齊齊回頭,後面不聲不響立著的人不是大哥又是誰?頓時兩張小臉苦得幾乎能擰出苦水來了。
英羽翎鐵面無私,一手提著一個教訓︰「要不是辦完公事路這里,還真不知道你們又逃了書院的課,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老祖宗的心思也是你們可以隨便猜測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