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男人正在低頭為他處理傷口。听到他的聲音抬頭看了看他,又繼續忙自己的動作。
夜似乎已經很深了,沙轉頭四顧了一下,才發現自己已不在原處躺著,而是在一個小山洞里。
洞口處一堆柴火 啪啪地燒著,火苗扭動著照亮了這一方小小的天地,他困難地轉了轉頭,忽被嚇了一大跳。
就在他身邊不遠處頗黑的角落里,一雙綠色的眼楮眨也不眨地盯著他,幽幽地猛一看去很有點嚇人。定晴一看,是只獨居的狐貓。
狐貓歪著腦袋瞄他,看了一會,似乎覺得頗為無聊,又把眼楮閉上打起了盹。
傷口處傳來麻癢的感覺,身上暖暖的,除了有點麻木疲憊外,其他感覺倒還好,沙知道,自己這條小命算是保下了。躺了這一會,已經攢了點力氣,回復了點精力。他又歪頭去看那男人,此時已經處理好他的傷口,走到火堆旁了。
男人個頭很高,寬肩厚背給人一種十分踏實的感覺,他定定地看著那人,神思忽然有些恍惚,感覺這個人的氣息好熟悉,但又很陌生。
對了,他眼一亮,想到了,這個人的氣息和月露的氣息有種類似的特質,所以他才會有這種感覺,才會把他誤認為是她。
他掙扎著想要坐起來,那人正好走回來,輕按在他肩上阻止了他的動作,手掌大且厚,很有力。
「你的外傷雖不致命,但也最好不要亂動。」聲音低沉、厚重,讓人不自覺地就信服了,沙安靜了下來。
「你……」他試了試,可是嗓子很干,才張口就覺得痛得厲害。
「我叫宗雷。」男人扶起他的頭,將手里的碗遞到他嘴邊——是熱水︰「你先不要說話。」
沙貪婪地大口大口吞著水,感覺自己總算是活了回來。
宗雷喂過了他水,就默默地坐在一旁,閉上眼楮打坐斂息。
這男人話真少,這種情況下不是該問些什麼嗎?他無言。沙也無語。身上暖呼呼的,疲勞的感覺漸漸消退,精神上卻又感覺累了,听著火堆的 啪響聲和男人悠長規律的呼吸聲,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很快陷入了睡眠中。
宗雷睜眼看了看他,又在火堆上扔了根不熄木,想著此次進蒼茫山遇到的事情。
這個人剛剛在昏迷時不斷念叨著程月露的名字,是她的朋友嗎?她……那天雨中的陣法……
宗雷望著火焰出了神,如果真的是她做的,他又該怎樣呢?不,她那樣氣息潔淨的人,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
狐貓似乎是听到洞里沒有了聲音,就抬頭看去,看見那個佔了他的地盤偏偏它還樂意讓他佔的男人正盯著火堆出神,不由地打了哈欠,心里道人類還真是愛思考慮啊,又沉沉地睡了。
……
清新的空氣讓人忍不住大吸一口,還帶些涼意但只會讓人神清氣爽,狐貓打了個激靈飛快地從地上跳了起來。洞里已經沒人了,洞口的火堆也被清除了。那個讓它很有好感的人族和那個氣息很奇怪的人也不見了。
它躥出洞去,洞外也是靜悄悄地,不由有些失望,轉身,頓時一驚。就在它洞的旁邊,倒著一頭野牛,個頭比它的洞口還要大,身上還帶著一絲溫度,顯然死了未久。
狐貓頓時興奮起來,尾巴直立,踮著腳轉來轉去。
其實在天剛剛破曉時宗雷已經上路了,打的那只野牛算是給狐貓借用山洞的報酬。
此地是金立國內的某處山脈,與度國也並不遠了,大約再有三四天路程就能到家,這一路上他幾乎沒有休息,為了不遇到麻煩,僻開人多的城市和官道,在人煙較少的山脈上空飛行,昨天晚上有些疲累才會降在山里休息,卻不想撿到一個快死的「人」。
宗雷轉過頭看著一路跟著他的沙,有些無奈,這人在他早上起來時就警覺地醒了,也不說話,就著他遞來的食物和水吃過之後就跟在他後邊,不說要去哪兒,也不問他要去哪兒。
這人,到底是哪一族的,從未見過,身子看著很單薄。最顯眼的是整個頭部都籠罩在一層淡淡的黑霧中,臉也隱隱約約,只能看個大概模樣,那黑霧在他昏迷時都不曾消失,就像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一樣。
「你要去什麼地方,我可以送你一程。」
沙抬頭看了看他,一臉地茫然︰「要去哪兒?我……也不知道。」
他一時想不起該干些什麼,要去哪里,初得自由的他在擁有了自己的意志之後竟有些迷失方向,就連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都不知道該怎樣下手了。
宗雷皺了皺眉︰「你家在哪里,我先送你回去。」這個人的氣息並不壞,此時落難,他並不介意幫他一把。
家?那個充滿了可怕回憶的地方算是家嗎?沙嘲諷地一笑,心里頓時起了個念頭︰「不,我想去找人。」
他努力回憶那天的發生的事情,抓到了月露,遇到了一個瘋老頭,月露說他是元上派的……叫,對了,叫奇陀老人,還把她抓走了,他們走後奇家的那個二公子也帶著一批人往這里趕來,然後他趁著張文他們不注意的時候逃走了。
「元上派。她應該是被抓到那里去了吧。」沙喃喃了幾聲,抬頭看向宗雷︰「她現在應該是在元上派,我想去救她。」
到元上派去救人?宗雷詫異地看著他︰「你知道元上派是什麼地方嗎?」。
沙沉默了一下,點點頭,印象里那是個連義父都十分顧忌的地方,實力強大。可是,他必須去救她。
「你倒是有膽氣。」宗雷笑了笑︰「你的朋友怎麼會被元上派的人抓去?元上派雖強,但門人並非是胡作非為之人,這中間是不是有些誤會。」
誤會?沙低頭回憶那天,似乎她也說過那老頭誤會他了,可那老頭根本就不听她說話。自顧自地抓起來就走。對了,他臨走前還說了什麼,陳方又是誰?
他看上去很苦惱,宗雷無奈地嘆了口氣︰「如果你確定朋友是在元上派的話,我倒是可以送你一程,只是,你想好了嗎?」。
沙抿抿嘴唇,終是點了點頭,如果不去的話,他實在不知道該去哪兒了,既然這樣的話,還不如往那里走一趟。
見他打定了主意,宗雷不再說話,反正他也必須去南海,可以順路帶著他,而且這人可能是程月露的朋友。
想起那個女孩兒,他一向平靜的眼神變得有些復雜,感覺平穩無雜念的心境也有些亂了。
「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總是能想到她。」宗雷吐了口氣,放下這些微妙的心思,祭出飛行器,轉頭向沙道︰「我也要往南海走一趟,倒是可以一起。或許……」
他考慮了一下又道︰「或許可以幫上你的忙,你被抓走的朋友叫什麼?」
幫忙?沙不知道該不該信他,但看著他那雙深深的眼楮他還是不由自主地選擇了相信︰「程月露,她是被元上派的奇陀老人抓走的。」
宗雷驀然怔住了,雙眉緩緩皺起,看著沙的眼神也變得開始犀利︰「程月露?你確定是她?」是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會不會是同名同姓?
沙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有些不安,待覺得自己反應有些過了之後停住︰「是她,她就是在我眼前被抓走的。」
「奇陀老人?」那不是陳方前輩的岳父嗎?宗雷感覺有些亂︰「什麼時候的事,在哪里被抓的。」
「一個多月前,離山內的熔火山附近,你……認識她嗎?」。沙疑惑地看他一眼,對他的反應有些驚訝。
一個多月之前?如果她一直在元上派的話,那他在蒼茫山中遇到的那人又是誰?宗雷皺起的眉宇間一片凝重。
當日的那一幕肯定不是他的錯覺,他甚至可以確定那翩然一現的人就是程月露,那種香。那個背影,那種感覺,雖然相處並不太久,但他絕對不會認錯。所以他才一直奇怪,如果是她的話,為什麼一見到他就跑走,為什麼要做那種事。
可如果那不是她的話,又會是誰?除非……那的確是她。
宗雷手掌向地面一引,一塊黃土浮了上來,從頭到腳,逐漸變化成一個人的模樣,雖是黃泥所化,但樣貌身段卻活靈活現,他看著震驚的沙,問︰「是她嗎?」。
沙愣愣地看著泥人,痴痴地點了點頭,黑霧中宗雷也看不出他是什麼表情,但他自己心中卻莫名地松了一口氣。
然後還是那個問題,在蒼茫山中出現的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她。
手印一結,泥人重新化做黃土,宗雷看了看升起的太陽道︰「你我同路,我們一起走吧。以我的速度,從這里到南海最快也要一月之久,你最好早日把傷養好。上來,我們即刻啟程。」
原是想回家一趟的,但此刻他卻轉變了主意,待找到天座和蓮帶回去,總比帶回去一個線索要好。
沙對于他听到程月露這名字之後的反應有些疑慮,只是看了看他,卻還是下意識地選擇了相信他。等他在飛行器上坐穩的時候,仍兀自對自己的反應發愣。
(寫到這兒默默忍不住想問一句,有沒有人對那個翩然一現的人有所猜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