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還未完全暗下去。太陽早已回去休息,只留下幾縷火色的雲飄在天邊,給漸漸變得暗沉的天空抹上一絲艷麗的顏色。
渡沙河的沙水澎湃地流過,讓密林在將夜未夜的淡然黯色中顯得更加寂靜。
月露正在向密林中張望,忽然感覺心咚咚地跳動起來,這一刻在她的靈覺中再次感應到大地那讓人心動的地脈聲,咚-咚-咚,一脈一脈應和在她的心跳中,讓她有一種沉溺在其中永不醒來的感動。
氣息、脈動、幾不可覺的感應、從草木的傳來的信息漣漪……她飛快地轉過頭,那個人,就這樣突然進入視線。
他沒變,仍是那樣高大,仍是沉穩得讓人安心,他仿佛和大地融為了一體,那脈脈而動的地脈聲音這一刻再次將兩人的心無限近的連接在一起。
「宗雷?」月露忍不住用手捂住嘴,輕輕地驚喚了一聲。
時間有一瞬間的停頓,她的心跳從規律的跳動變得亂如團麻,那個男人就這樣呆呆地站在那兒,是太吃驚了嗎?是沒想到嗎?他掩在濃濃眉發間的眼楮深處流淌過的溫柔和喜悅是錯覺嗎?
月露突然感覺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點瘋魔了,或者自己是不是真的敏感到無藥可救了,在這當口竟然還會想到這種事情。程月露啊程月露,難道你到了發春期?見過兩次面的人也能花痴到這種程度?
相隔百米,以淡淡的夜色洶涌的河水流淌聲為背景,兩個乍然相見的人奇異地陷入寂靜,宗雷的表情被掩在眉須之後,月露的臉上染起一抹淡淡的霞紅。
「哇哇哇——」淒厲的慘叫聲突然響徹密林,驚起歸鳥無數,安靜的密林在一瞬間變得熱鬧起來。
奇妙的時間停頓在瞬間終止,兩人在同一時間松了一口氣,不約而同地錯過對方的視線往密林中看去。
密林中,兩股龐大的氣勢騰空而起,有一股帶著讓人心悸的陰戾乖張,它肆無忌憚地擴張著自己暴怒的意志,喧鬧的密林又迅速地安靜下來,在它的yin威下恐慌得瑟瑟發抖。
月露心中一緊,然後眼前一暗,感覺到溫暖親切的氣息快速地出現在身前,呆呆地抬頭盯著眼前,是宗雷寬厚的背,暖暖的溫度就在觸手可及的咫尺之間。
「離遠一點。」
哇,聲音還是那樣低低的,有點沙,有點沉,听到耳朵里反而讓人很舒服。
「啊-哦。」月露呆呆地應了一聲,老半天後宗雷無奈地轉過頭。
「程姑娘,里邊發生了什麼還不太清楚,這里有點危險。你離遠一些。」
月露的臉轟地一下紅了個里外透徹,慌手慌腳地刷一下一步倒退著飄出十米遠,因為沒掌握好力道,落地時險些摔了個四腳朝天。
迅速站好,又飛快地抬頭偷看了一眼,幸好幸好,他已經轉過頭去了,應該沒看到吧,月露心里嘔得要死,沒救了沒救了,實在沒救了,至于嗎?從一開始認識就這樣……嗚嗚。
宗雷在她站好前把頭扭過去,心里嘆了口氣,覺得她站得似乎還是有點近了。
「哇啊啊……」淒厲的比鬼叫還難听的慘叫聲的主人似乎正在以不可思議地速度往密林外狂奔,而密林中那讓人不由自主膽寒的陰戾氣勢如籠罩不散的陰雲一樣囂張地盤旋在半空。
從這個位置看不到里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宗雷卻沒有選擇離開,因為這里離沈前入定的地方太近了,他不希望看到任何會傷害這位長者的情況發生。
埋在胡子下的臉色很凝重,因為那詭異的氣勢讓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而且這感覺還很不好。
那慘叫聲听起來中氣十足,雖然听著很慘。但他還是能感覺到,聲音的主人並不恐慌。
「哇啊啊,他祖母的,這他**的到底是什麼鬼東西啊,給我開……啊——滾遠點——」聲音的主人眼見著就要沖出密林了,可是似乎又有新情況發生,他一邊叫罵著一邊迅速轉了方向,那股陰戾的氣勢呼嘯著追了上去。
幫?還是不幫?宗雷連考慮都沒有,元氣在體內快速震動起來,一波*地通過雙腳傳遞向大地,又快速地向密林蔓延。
以大地為眼,以地脈為靈覺,密林中的一切展現在他的感知中,看了一眼兩股氣勢糾結的位置,縮地術展開,快速地投入密林。
一直陷入自己情緒中的月露這才突然間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林子里鬼叫得驚天動地的聲音似乎很耳熟啊……
「糟了,畢陽——」
怎麼把這小子給忘了啊,終于想起「前塵往事」的月露一拍腦袋,看向密林,要不要進去幫忙呢?
畢陽此刻恨不得把眼前這些玩意兒的腦袋都給擰下來拍成個粉碎,可惜這些詭異東西的速度快得駭人,當他的劍蓮祭出便一窩蜂地散開,迂回偷襲。更讓他惱火的是,即使劍蓮如雷霆一般地絞上一個,很快那個便又重新凝聚了身體。
他的表情越來越嚴肅,當宗雷踏入密林時閉緊了嘴巴一聲不發了。
「九蓮開——」
眼前的東西們化為一道道肉眼幾乎捕捉不到的陰影,喈喈呼嘯著再度沖來,畢陽的神色冷俊。手指飛速地彈動,輕輕一引,劍蓮寒光閃閃地在黑暗的密林中綻開。
砰、砰、砰……
在劍蓮盛放的同一刻,砰然而響的脈動從地面傳開,如水波一般快速延伸而來,透地而出圍向半空。
「喈喈……」陰影們如電如光一般快速閃開,劃過幾道弧線又在半空匯聚,就在他們又要展開再一次的攻擊時,突地停頓在半空,不安地齊聲叫了起來。
「喈喈……」似乎有可怕的東西降臨一樣,這些東西們忌憚地叫了幾聲飛快地融入密林的黑暗中消失了。
畢陽警惕地回頭防備,宗雷的身影出現在眼中。
「嗨,老兄,是你幫的忙,太感謝了。」嬉皮笑臉地打了個招呼,但是畢陽並沒有放松戒備。
「不是我。」宗雷搖了搖頭,目光射向某一處。
沙沙沙沙……天色真正地沉了下來,夜風吹動得樹葉沙沙作響,在濃濃的黑暗中,一團霧一樣的影子漸漸拉長成為一個人型走了出來。
「沙?」宗雷皺眉︰「你怎麼過來了,沈老……」
「你們是誰?」如果剛剛畢陽只是暗自戒備的話,沙一出現,他快速地後退在身前布下重重結界。
這不怪他。因為後來的這人和剛剛那群鬼東西出現方式太像了,雖然他看起來像是個人。
「畢陽——宗大哥,你們沒事吧。」
沙沙而動的樹木指引了方向,月露在樹枝上騰挪飛縱,在黑暗中如潔白的花瓣一樣飄落下來,目光首先看向宗雷,確定他沒事後才繼續去畢陽。
沈前緊跟在她身後,凝著眉掃視著四周。
小心眼的畢陽當然沒有錯過月露的差別待遇,頓時目光錯愕地把對面那男人狠狠地看了幾眼︰「咦?這家伙真丑啊,還沒我一半好看呢。」
「畢陽,到底發現了什麼。听你鬼嚎鬼叫的,半夜都能嚇死人了。」掃視了一遍,無傷、精神尚好,月露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出去再說吧,這里給我的感覺很不好。」沈前收回靈覺,不經意地瞥了一眼沙,建議道。
月露後知後覺地才發現,旁邊還有一個專注地看著自己的人——
「沙,真的是你?」她瞪大眼楮看了看宗雷︰「那麼說,你們真的是一起的?」
奇怪,這倆人怎麼在一塊的?
一路斜著舊出了密林,沈前這才知道突遇的這位少女赫然就是苦苦欲尋的人,激動得立馬把前輩風範拋之九天,語無倫次,話題找不到重點,差點嚇到月露。
回到三人休息的地方,月露才算把他的意思弄清楚了。
「你需要天座和蓮?」月露轉頭看著一路上都在沉默的男人,很干脆地掏出了那個已經被她遺望在角落里的暖玉盒︰「這個就是哦,反正我一直用不到,對了,還有這個,天髓靈液,應該用得到吧。」
少女的笑嫣然真誠,宗雷一瞬間的失神,默默地接過來,嘴角翹了翹,眼楮深處的情緒更加深沉。
他沒有道謝,因為並沒有意義,加上上次在祭神壇她為自己求來的天靈芝,道謝沒有一點真實意義。
有一種默契在兩人的舉動和眼神中傳開,夜色中,有什麼東西在蠢蠢萌動。
「唔,」畢陽眼神詭異地看著兩人的互動,模著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這種感覺很奇怪啊,難道……」
他又狠狠盯了宗雷一眼︰「不應該啊,這家伙又沒有我長得帥。」
月露很敏感地察覺到他的詭異眼神,臉一紅白了他一眼。轉過頭試圖借夜色掩蓋,心里又陷入了懊喪︰「真有那麼明顯嗎?」。
氣氛有點古怪,沈前一把年紀的人了怎麼可能感覺不到,他也在同時陷入了若有所思的神秘微笑中︰「嗯,小丫頭算是恩人了,長得又漂亮,還很大方,性格也不差,看起來對咱家小子也挺有好感……」
宗雷眼中浮出一絲笑意,將天座和蓮取了出來。
沈前在宗雷取出天座和蓮的瞬間就徹底地把丟盡的長輩風度再度丟了一次,他死死盯著那一大兩小開得十分嬌艷的花,臉皮有些扭︰「這就是……五千年生的……天座和蓮?」
月露一愣,忐忑不安地問︰「這個,應該就是吧,他們都是這樣說的。」
畢陽和宗雷同時把眼光投向她,又轉回花身上。
畢陽抽了抽嘴角︰「丫頭,如果這是五千年生的話,那這天底下就沒有五千生的了……」
宗雷點點頭沉聲接道︰「看年份的話,這一株最少也在一萬五千年以上。」
啊?月露這才想起來,她曾經用神通力量給這株嬌貴得不得了的花「洗禮」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