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轉轉了一個來回。想不到得到的卻是這樣一個答案,宗雷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天機難測,不過沙總算可以把心放下來了。
這兩天沙最愛做的事就是,拉著昆吾听他口沫橫飛地講元上派這一次轟轟烈烈的內部選比,尤其是和月露有關的,听過一遍會還要興致勃勃地再問一遍……直問到昆吾快崩潰了,怒氣沖沖地瞪著虎靈靈的大眼︰「影族人,你是不是實在閑得沒事干了,你沒事干小爺還忙得很呢。」
看著自稱小爺的人一溜煙跑得沒影兒了,沙茫然地盯著桌子上的杯子陷入了自己的情緒中。
沒事干了嗎?好像是的,得知她很安全的消息後,他就不知道自己該干什麼了,就像突然得到自由時一樣,他想做的事情很多,但是茫無頭緒,他的腦海中涌動著無數的想法,可他每一個都抓不住。
沒有人操控自己的人生,沒有人操控自己該走的路,他竟不知道自己還能干什麼好。
得到自由後,不再是一個被豢養的畜牲不如的存在,不再像以前一樣用性命去博那人的一絲假惺惺的溫情。不再……可以像以前想像過的那樣,用自由的身份走遍大地、看遍世界,找出自己的身世嗎?
身世、身世……沙雙目呆滯地盯著那個杯子,幾乎要將它看穿了一樣,他覺得自己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但無論怎麼拼命都無法抓住那一閃而過的靈光。
「身世,身世,身世……奇怪,剛剛到底想到了什麼?」他使勁把眉毛擰在一起,抓著頭︰「那到底是什……」
他忽然怔住了,他的手從籠罩著整個頭部的黑霧中伸出,著了魔一樣的抓了幾抓。從小開始他和別人似乎一樣但又很不樣,雖然一樣的手腳一樣的外表,別的孩子頭上沒有這層黑霧,但他有,別的孩子不會把身體虛化一團霧影,但他能,這清晰地告訴了別人他肯定不是人族的人。
不過也一直沒有人告訴他究竟是哪一族的人,他清醒的時候也試圖弄清這個問題,可惜沒有任何一人知道,也或許知道的人不願意告訴他。
「不是人族……」沙的眼楮瞬間睜得老大,蹭一下跳起來,奪門而出。
他的身體在這一刻突然虛化成一團黑霧,詭異地融入房間的陰影中,飛速地通過這些無處不在的陰影從縫隙從地面穿稜而過,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昆吾的身影,一顯化出身形就迫不及待地拽住他的肩膀。
「昆吾。你剛剛說,你說影族人是什麼意思?!」
昆吾嚇了一大跳,無比怨念地看著自己剛剛分好的藥材霍一下又亂做一團,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神經病,難道你還能不知道自己是影族人啊。」
「我?影族人?」沙結結巴巴地重復了一句,心髒地飛快地狂跳著。
「影族人?昆吾師兄,我怎麼沒听說過?」坐在對面的一個斯文俊秀的青年在腦中搜索了半天,好奇地問。
「唔。」昆吾抓抓腦袋︰「這一點也不奇怪,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影族人真身,知道他們這一族的還真不太多,要不是偶爾有一次翻過一本上古志又專門問過長老,誰知道這世界還有個影族呢?」
看著兩人都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樣,尤其是沙激動的表情,昆吾覺得自己有必要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說起來這一族從上古時候知道的人就不太多,據說在大地的最深處還有另一個異度空間,那里充滿了陰氣和死氣,和地面上的眾族正好處在對立的反面,那處空間就是地府。地府中有兩族,一族是地陰一族,由陰氣和死氣孕育秉承天地法則而生,他們掌控著地府。很少來到地面。至于另一族……」
昆吾的表情有點古怪,似乎是不信、懷疑中還摻雜了一些山恐懼︰「那一族在上古某一時期幾乎是地面上眾族都不敢提的存在。也許是天地法則的影響,也許是神氏定下的規則,這個世界因為死亡產生的死氣和各種負面情緒累積的陰氣都會墜入地府,經由地府淨化轉變成最純粹的陰氣和死氣,可是不知在那遙遠的年代發生了什麼事情,有一部分地面上墜入地府的死氣和陰氣並沒有被淨化,反而腐蝕了一部分地陰族人,他們變得污濁暴戾,嗜血如命,它們痛恨一切生命,甚至痛恨死亡。因為各種各樣現在沒辦法知道的原因,反正地陰一族和他們打了起來,試圖毀滅這些不在天地法則內誕生的東西,不過地陰族用盡手段也無法使他們徹底消失,最後雙方誰也奈何不了誰,為了將他們和自己的族人區分開來,地陰族將他們稱做地魔。」
「為什麼啊?」俊秀青年忍不住插嘴問了一句。
「為什麼?」昆吾的表情復雜又感慨︰「只要地面上還存在生命、死亡和各種各樣的負面情緒,地魔族都不可能消失。」
「可是這些跟你說的影族有什麼關系?」沙心里著急,連忙催問。
「當然有關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咳,那都是上古不知道多少萬年前的事了,地陰和地魔在地府打得動靜太大,最後竟然打破了地府和地面的壁障,將大地都劈裂,驚動了天上的眾神,眾神和地陰的神聯手將地魔壓制下去,但那道地裂卻無法修復了。沒辦法只能用大神通將那里與地府又隔開了,可是地府的陰氣仍在地裂中徘徊,在不知何時眾神突然發現,那里竟然又孕生了一個奇怪的種族,他們秉地府陰氣與人間生氣而生,既有地陰族的特征又有地面人族的特征,他們的天賦本能就是化為虛影之霧,最明顯的特征就是頭部被淡淡的黑霧籠罩,久而久之一些人就稱他們為影族。說起來影族和地陰族也算是近親吧。」最後一句話他說得很不肯定。
「不對啊,明明你是影族,你小子怎麼還來問我?」昆吾突然反應過來,表情不善地看著沙。
沙的心情起起伏伏,竟有些痴了,聞言黯然道︰「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世,我還用得著問你嗎?」。
他的頭被掩在黑霧之後,所以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昆吾和俊秀青年還是听出了他的低沉的情緒。
昆吾眼珠轉了轉︰「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還在人間行走,難不成你是遺落在外的?」他迅速地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同情地道︰「真是個可憐蟲,不過既然知道了總能回去的,據我所知,影族人幾萬年來都還在地裂中居住。哦,那地裂啊,蒼茫深山的魍冥河你們知道嗎?就在離魍冥河不太遠的地方啦,說不定你們听過,有人叫它紫淵,有人叫它地淵,還有人叫它深淵……」
……
就在沙听昆吾大噴特噴的時候,宗雷跟著沈前馬不停蹄地趕往南明閣,其實兩者離得不算太遠,都在瓊天島上,因此以沈前的修為也不過用了一辰時而已。
宗雷總算見識了公卓老道是如何的「目中無人」。也知道了沈前一定要準備準備才來的目的。
看著眼前打得驚天動地的兩個人和虎視眈眈把自己圍住的南明閣弟子,他真有些哭笑不得。
忽然人群如流水般分開,從中走出一人,但見他身著華美錦袍,姿態挺拔,一張臉漂亮得令人無地自容,一對桃花般招魂的眼楮四處放電,行走間自有一種懶洋洋卻又非凡的氣度。
他似笑非笑地瞅了瞅宗雷,又漫不經心地沖著正打得開山裂石的兩道︰「師父,別怪徒兒沒提醒你,听說掌門師叔已經在回來的路上,離家近得很呢——」
轟——打斗的兩人陡然分開,其中一人整了整衣袍,眼和鼻孔同時向天空一翻,道︰「陳方小子不來便罷,來了老子照樣揍他,讓他知道食言的後果,哼。」說完看也不看另一人徑自飛往自己的洞府去了。
沈前須發怒張,險些暴怒,完全把自己的風度丟到魍冥河去了,那個懶洋洋的俏公子不著痕跡地一擋,笑道︰「沈前輩息怒,師傅這脾氣您又不是不知道,跟他較真最後氣的還不是自己?」
沈前勉強冷靜下來,打量一下眼前的俏公子,點了點頭︰「你就是公卓老頭的那個徒弟奇海明?」
奇二公子笑眯眯地點了點頭,態度還算恭謹。
「那倒正好,跟那老頭完全說不通。」沈前舒了口氣。
奇二公子什麼也沒說,只是笑著把二人引進客府,沈前也沒有二話,直接將來意說明。
不著痕跡看了一眼宗雷,奇二公子惋惜地嘆了一聲︰「唉,那可真不湊巧得很,晚輩那株天座和蓮正好在數月前送人啦。」
沈前和宗雷同時一喜又一驚,喜的是果然有驚的是又有變動。
「賢佷可否告明老朽是送與誰了?老朽的義女命在旦夕,就指望著這天座和蓮來活命了。」
奇海明的桃花眼眯眯地,淡然道︰「既然連紫衣前輩都做了引薦。自然是相信二位的,晚輩也就如實相告罷。」說著將送花一事的主角略略表述了一番。
「是她?」即使以宗雷的沉穩性子,此刻也不由得站了起來。
奇二公子桃花眼一挑︰「宗師兄認得小丫頭?」
宗雷斂了心緒點點頭,心神卻不由自主地全部放在了此刻正在前往度國的那個人兒身上。
一辰時之後,著急的沈前帶著宗雷匆匆而去,當真是來也如風去也如風。
客府中,奇海明一手玩味地把玩著茶盞,一手托著下巴側倚在躺椅上,姿態明明懶極卻是那番的雍榮華貴︰「原來月妹妹還認識古意宗的人啊,呵呵,倒是挺想她的,要不然也去度國玩玩?」
回古意宗的路上,沈前簡單和宗雷了解了一下二人的關系,听聞是熟人後更是眉飛色舞,一副寶蓮即將得手的興奮模樣。
迫不及待的沈前回去之後當即就帶著宗雷和沙匆匆地上路了,依時間來算,若是趕得緊一點,或許能在他們到達度國前追上他們,所以沈前是破了命地破空飛行。
這一路如風馳電掣也不足以形容其百之一了,總之在沙從重重心事中回過神兒來的時候,連趕了幾天路的沈前實在撐不住落地休息時,度國已經遙遙在望了。
沈前疲憊地坐在地上就入定回復去了,看著這幾天一直神不思蜀的沙,宗雷搖了搖頭。
這里已經是度國之境,回到家也不過一瞬之遙,可是沈前實在太累了。
看看天色,太陽已經西沉,只有余亮照得天地蒙蒙的,宗雷護著兩人靜坐,忽然他和沙同時睜開眼楮,警惕地看向西邊。
伸手一攔沙,宗雷起身︰「我去,你護好我師傅。」
西邊有一條大河流過,名叫渡沙河,宗雷的腳步聲全部沉入地脈博動之中,所有的氣息也融在大地之中,悄無聲息地向一片密林接近。
陡地,他腳一頓,瞳仁在瞬間凝縮,那個身影……
似是敏銳地察覺到什麼,河邊密林邊隱在樹影中的身影迅速地扭過頭來,宗雷就這樣撞入了一雙靈動熟悉的眸中,就這樣看著那眸子中閃過警惕、驚訝、激動,那顆穩定的心在不經意間輕輕地動蕩起來。
(寫著寫著三千八了,總算讓他們見上了,抹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