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黃沙幾乎要將整個世界淹沒。狂暴的龍卷風肆虐著沙海,神棄之地在天威下申吟顫抖,大地都在微微轟鳴。
體型龐大的龍卷風,風柱最底部的直徑最少在四百米之上,而在高空中,直徑長達數千米的圓柱更是如天壁一樣橫在天際中,巨大的漩渦直沖九天,千萬噸的黃沙被龍卷風瞬息卷起,遮天蔽日,呈現在眾人面前的,就是這樣一副末日來臨般讓人絕望的畫面。
「師妹——」
雲楚魂飛魄散,目眥欲裂,下意識地就要撲上去,很快被畢陽狂吼著拖了回來,狠狠地按在地上。
巨大的風暴聲讓人的靈魂都為之震顫,耳朵在此刻徹底失去了它應有的作用,岳真咆哮著將全部的元氣祭出,死死按著身旁的畢陽、雲楚,與大地之間形成一個堅固的結界,牢牢地吸在地上,將自己四人的命運交付給大地。
田康慎的元氣也在一瞬間暴走。整個人撲在石唐身上壓向地面,霸道的力量緊緊抓住地面。
岩剛一聲不吭,以最快的速度拳擊大地,如山一般的力量狠狠地沉在沙面,將幾人所在的松散沙地變成堅固的地面,然後撲在地上如山岳一般釘死。
江沖寧離得比眾人稍遠,處在最外圍,當月露被卷起後的瞬間,他連反抗之力都沒有也跟著卷向空中,無聲無息地沒入可怕的風柱里。
離江沖寧最近的朝平剛剛爬在地上,十指如鉤一般插在沙面,可是在下一瞬間,巨大的吸力傳來,身下的松軟沙地凌空而起,他整個人裹在沙土中倒卷入空。
一聲淒厲的慘叫之後,朝平被漫天如炮彈般的黃沙打成了肉泥,連血都沒有濺出一滴,就化為了飛灰。
九個人的小隊瞬息間變成六人。
如上古荒獸一樣咆哮的龍卷風扭著巨大的身軀刮過地面,強大的吸力將地表一切能吸的物體都卷進自己的體內,它旋轉著高速前進,轟鳴著橫掃而過。
深伏在地面的六人只感覺一股讓人恐懼的吸力傳來,驚懼之下用盡最大的力量沉向大地,一層一層的黃沙鋪天蓋地卷起,又有一層一層的黃沙如山一般砸在身上。
龐大得駭人的龍卷風得意地轟鳴著把身子一扭,在百米外與已經消失的沙湖擦身而過,瞬息間就已遠在數里之外。
地面的震動在逐步減緩,被龍卷風拋飛出來的黃沙毫不留情地降落在地面。一層一層地將眾人深深地掩埋。
瞬息而至又瞬息而去的龍卷風猖狂地路過這里,時間最多不過十數息而已,帶來的卻是末日般的災難。
……
沙漠之外,沙原小城的驛站。
平榮突然間睜開眼楮,心里砰砰狂跳,灰色粗袍的那位長老瞬息間出現在窗口,沉郁地盯著沙漠的方向,兩人俱是一陣心驚肉跳。
同在驛站住下的其他門派的長老們紛紛出現在院中。
修為到了他們這種地步,常年參悟法則之力,都具備強大的直覺和預感,此刻,他們都在不同的時間察覺到了一絲不安——來自于沙漠。
出事兒了……這是眾人在心中閃過的同樣的想法。
……
一辰時之後,這里的地貌已然大變,原來尚算平坦的沙地憑空變成了連綿起伏的沙陵,眾人原來的所在處,那座高大的沙丘突然間震顫起來,岩剛艱難地從里邊爬出來。
環視一眼四周,他不顧糟糕的身體撲在沙丘上,以僅余的一點點元氣為依托,在沙丘中尋找著自己的師兄弟,離他不遠的地方。從沙中艱難地伸出一只手,他驚喜地撲過去拉住,是石唐抱著已經昏迷的田康慎從里邊滾了出來。
「咳咳……還,還有誰活著?」石唐的臉色青紫,卡著自己的脖子狠狠地咳嗽一通。
岩剛沉著臉在沙中尋找,只是嘴唇動了動,低聲道︰「江師兄……不在了,朝平師兄好像也沒有逃過。」
他臉色幕然一喜,拼命地扒了起來,石唐連滾帶爬地沖過來,兩人四肢並用,往深處挖,元氣和精力都已經在抵抗龍卷風時用盡了,此時他們只能用最簡陋的方法。
被埋在深處的三人除了被護著的雲楚外,畢陽和岳真都已陷入昏迷,若再不出去,等待兩人的只有死路一條。雲楚不知道被埋得有多深,但是那沉重的壓力告訴他,要想出去,難如登天,只能寄期望于別人來救,或者等自己的力量恢復過來後自救。
體內的元氣所剩無幾,他一絲絲地將之壓縮向外輕輕震顫,開出一個能容納三人的空間,黑暗中他想起了被卷走的師妹,淚流滿面。
他們三個埋得太深,岩剛和石唐挖到體力透支才將將地接近,雲楚精神大震,也從邊開始向外挖。
得以重見天日時。三人都已經癱了,連睜一睜眼的力氣都沒有,就沉沉地昏了過去。
黎明之前,渾身又冷又疼的岳真被生生地凍醒了,他勉強睜開眼楮,入目的卻是深不見底的黑暗,心里卻是猛然一松。試著坐起身,身上卻是處處疼痛,尤其是背上火辣辣地,而且四肢僵硬,氣血郁阻,手指已凍得沒有感覺了。
四下望了一眼,心里又揪緊了,這沙漠的夜,有時冷得能凍死人,除了自己之外,五個師弟都直挺挺地癱在地上,若不是胸口都還微微有些動靜,只怕還以為都已不在了。
他不敢耽誤,再晚一會兒說不定五個人都凍凍死了。
模模腰間,腰帶樣的儲物器還在,趕緊取出補元丹,一人嘴里塞了一顆。又用烈酒送下去,再用厚裘皮挨個地裹了,最後取出焰石點燃,這才癱坐在地上喘口氣。
天色,沉得壓抑,蒼寂的大漠此刻連絲風聲都听不到,岳真怔愣地看著漆黑的天,又看看剩下的五個師弟,眼中突然滾出幾滴熱淚。
……
時間倒回,在月露身不由己如炮彈一樣被卷上天空的那一刻,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慌張、緊張、恐怖。無數的情緒一閃而過,緊接著劇烈的旋轉感和疼痛讓她醒轉過來,此時絕不是發愣的時候,稍有偏差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場。
不敢睜開眼,懸空的身子、高速的旋轉、在身上撕來扯去的可怕引力和沙石的撞擊反而讓她在這一刻徹底冷靜了下來。
石盾已經開啟,其它能使上的防御法寶都被加持在身上,她不得不感激自己潛意識的反應,正是這種種舉措讓她有了活下去的生機。
只消一個念頭她就知道,以這麼點手段根本無法多活五秒,果然,只不過是念頭轉了兩轉的功夫,石盾就破碎成粉塵,而布在身外的結界和法寶在剎那間一層一層地消失,引力和撕扯感在瞬間增大。
她的臉色發白,元氣如暴走的海浪在體內狂涌起來,以靈覺為引,在體表布下一個小型的防御陣圖,將將地擋了一擋,趁著這麼一小會兒安穩的功夫,雙手如電般飛快地取出幾塊元石塞在懷里。
三秒後陣圖崩潰,月露已祭出了金相木環,小小的圓環在她的身體暴露在龍卷風中的剎那,倏然爆漲,綻出一抹青綠光華將她護在中間,就這麼一會,她就感覺身上一痛,再低頭看去,已是滿身的鮮血,竟是體無完膚了。
「太可怕了……」她哆嗦了一下,手腳冰涼。
現在的形勢糟糕透了,這種威力的龍卷風也不知道會持續多長時間,若是在她的元氣徹底消耗之前還不能散去的話,等待她的會是什麼命運她連想都不願去想。
幸虧當初把金相木環和玄星劍還給紫衣叔叔的時候他沒有收回,不然今日必死無疑。能擋住這種威力的龍卷風,天品以下的寶器根本做不到。
不過祭使天品寶器的代價也很大,以月露出竅初期的修為,只感覺元氣如河水奔流一般源源不斷地向外涌去。差不多在一個辰時後,已經快要消耗一空了。
砰——
突然間感覺身子一震,似乎撞在了什麼東西上偏離了原來靠里的位置,不過這只是她的感覺,具體到底偏離了多少,離外圈有多遠,根本無法用靈覺探知,只要靈覺離開金相木環的保護就立刻被撕裂,連魂魄都會被傷到。
「這該死的龍卷風怎麼會這麼恐怖?太變態了吧!」她心里大駭,忍著欲裂的頭痛感拼命吸納元石中的靈氣。
慌亂中取出的幾顆元石只是下品,根本承擔不了這樣的消耗,轉瞬變成粉末,月露干脆取出了儲備的頂級天品元石,再不用說不定這輩子就沒得機會再用了。
時間一點一滴消逝,月露的頭越來越痛,身體在拼命地叫囂著快要承受不住了,像這樣吸納元石靈氣快速轉化元氣的辦法只適合瞬間爆發,元石的作用僅僅是提供靈氣,吸納靈氣後還要將之煉化才能轉化元氣,月露這樣的做法只會增加身體的負擔,到達極限時,不用龍卷風來撕她,身體自己就會崩潰了。
「怎麼辦?怎麼辦?」
經脈中的疼痛感在加劇,頭痛也在加劇,過度的消耗讓意識海也在這一刻暴*起來,最糟糕的情況是,金相木環沒有了足夠的元氣供應,在龍卷風的打擊撕扯中悲鳴一聲彈回原形自發地回到她的體內。
月露腦子再度陷入空白,只眼睜睜看著刀鋒般的空氣和黃沙撲天蓋地而來欲將她拖入死亡的深淵,她絕望了——
「嚶——」
一聲嚶嚶的鳴響,如同天外來音,清脆的鳴聲帶著顫音在耳邊響起,滿目的灰暗和黃沙中悄然綻起一抹粉潤的紅光,鮮艷得奪目,嬌女敕得羞人。
沉到絕望最底谷的月露又眼睜睜看著刀刃樣的空氣和黃沙被隔離在一尺之外,她的眼楮,瞪大了。
她絕沒有想到,峰回路轉,出現的竟是一直以來半點動靜都沒有的「幻蛇」!
下意識地低頭,身上正套著一層薄薄的軟紗小衫,小衫上粉潤的紅光約有一尺厚度,正是將危險阻隔在外的功臣。
「幻蛇——」她熱淚盈眶,恨不得抱著小東西親一口。
仙品和神品的寶器有自動護主甚至自主攻擊的靈性,月露想不到,煉化不完全的幻蛇竟能在危急中自動護主。
自從第一次煉化之後到進入沙漠前,她每天都會煉化一次,最後一次她已經有點捕捉到幻蛇靈性的感覺了,可惜在沙漠中卻沒有時間繼續煉化。
吁了口氣,月露快速地吞下幾顆補元丹和治療內傷的丹藥外加清寧丹還有其它幾種補元的丹藥,沉氣療傷。
中間睜開眼楮一次,卻又驚恐地發現粉光已經縮到不到一尺了,說明幻蛇也有被耗盡力量的危險,她沒敢耽誤,把剛剛恢復的元氣一股腦兒地涌到幻蛇里邊。
來來回回,往往反復了三次,感覺天昏地暗沒有希望的月露突然感覺旋轉的速度加快了,有種被什麼東西往外扔的錯覺。
「不對——不是錯覺。」累極的她精神一震,激動地仔細感應。
不錯,絕對不錯,是龍卷風在把她往外拋!
「莫非已經到了龍卷風的外圈了?」她伸著腦袋睜大眼楮往外看,有意識地控制身體在高速旋轉中往外移動。
動了動了,是幻蛇!此時此刻她真的真的想狠狠親幻蛇一口。
強大的旋轉引力反作用形成的離心力越來越大,正在歡喜的月露忽感身子一輕,旋轉的感覺沒有了,人如流星一般被彈射了出去,陡然的反應讓她腦子又陷入空白。
遠遠地不知彈飛了多久,總算回過神兒的她才發覺自己正在如打上天的炮彈一樣又在以極速向下墜落,不由臉色又是一黑。
因為她看到了,視線以內無限大的沙漠在眼中正是一副縮影,說明她離地面遠得很啊遠得很,這種距離,即使沙子再松軟人也能給摔成肉泥了。
她實在無力了。
風呼呼的在耳邊呼嘯而過,沙海在眼中越來越近,跟隨著的,是加速度的下墜。
沒在龍卷風中死掉難不成要被摔死?不甘心啊。她咬著牙調動剩無多少的元氣盡可能地制止下墜速度,飛行術在一點一點產生作用。
幻蛇突然間爆發更亮的紅光,下一刻她感覺清靈的數量龐大的元氣從幻蛇上倒輸回來,驚喜中全力運轉靈氣,身子陡然一輕,下一瞬間人就重重地砸在了沙中。
昏迷前她松了口氣,太好了,好歹活下來了。
……
阿莫薩顫巍巍地抖了抖身子,從沙地上爬起來,心驚膽顫地目送可怕的天罰風眼遠去,心里恨不得狂吼,他們實在太幸運了,天罰風眼竟然在他們三里外擦身而過,幸運啊幸運。
身後傳來簌簌的沙石落地聲,一把柔和的聲音響了起來︰「看起來你很高興嘛。」
阿莫薩一僵,表情迅速變為諂媚,卑躬屈膝地轉過身。
身後的那個公子即使一身狼狽仍不減他一絲的風彩,漫不經心且雍容華貴的白玉臉龐在夜色中似乎發著玉潤的輝光,桃花一般媚極的眸子似笑非笑,笑得他心肝都在發顫。
奇海明郁悶地抖了抖斗篷,實在沒想到一趟玩鬧似的翹家冒險竟然會遇上天罰風眼這種恐怖的事情,要是家里人知道了,還不得心啊肝兒啊地把他給禁足啊。
轉眼他又挑起一抹微笑︰「不過嘛,要是老老實實呆在宗門里,哪里看得著這麼好玩刺激的事呢?呵呵呵」
他用眼角瞥了一眼躬著腰的阿莫薩︰「你確定這個方向沒錯嗎?」。
阿莫薩尷尬地一笑︰「沒錯沒錯,這回絕對錯不了。」他心里邊在哭泣,為了避開近段時間的麻煩,他連沙原城的家都沒敢回,他一個孤身的散修,別說名門大派的事了,連一些小得叫不上名號的門派都不敢得罪,偏偏他是沙原城最出名的對沙漠了解最多的人,結果還是被這個仙人般的公子給揪著進來了。
奇二公子眸光一陣流轉,展顏一笑︰「你最好祈禱自己這回對了哦。」
他這一笑如同萬花齊放,眉目間風流柔媚,說不出的俊說不出的美,陰柔的讓阿莫薩心肝都快顫碎了,心里哭號︰「明明就是你任性才會弄得迷失方向,為什麼要怪在我頭上?」
「既然這樣,那就前進吧。」奇公子整理好了衣服,淡然地道。
「什麼?」阿莫薩跳了起來︰「還要趕路,現在可是在夜……里……嗚,好吧,公子您永遠是對的。」
奇海明這才把溫柔的目光轉移開,忽然咦了一聲︰「神棄之地還有流星嗎?呵,還是粉紅色的啊。」
粉紅色的流星?阿莫薩下意識抬起頭,張大嘴巴看著那顆從天而降的粉色流星越來越快地接近地面,中間突然又是一頓,速度變慢了些,最後砰一聲巨響砸在他們千米的地方。
就是這麼一頓,讓他看清了那是什麼東西,頓時結結巴巴道︰「公,公子,那不是流星,是,是人。」
奇海明當然也看到了,當下興致頓起,身影如風一般滑過沙面,轉瞬來到地上那還散發著微微紅光的不成人樣的人面前。
剛到,就見那桃潤色極美麗的紅光一閃一爍,然後突然一滅,那人身上的一件粉色衣衫消失了,露出了一身布滿可怖疤痕的身體,衣服早已粉碎,只有幾縷掛在身上,凸凹的曲線表明了這是一個女人。
「寶器護主?靈器?」奇海明興味十足地喃了兩聲,用腳把她的頭挑開,卻又突然間怔住了,眉眼間全是訝意。
他彎下腰半跪下來,捧起女人的臉細看,滿是細小傷口的臉不是那個月妹妹又會是誰?
阿莫薩的喘氣聲從後邊傳來,他迅速解開斗篷將她包住然後抱在懷里。
「真不知道你怎麼搞成這樣,唉,可惜了這張我很喜歡的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