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應該是什麼樣的?
這個問題真的很讓人糾結。但月露現在對時間的感覺就是——流水一般,大把大把的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悄然流走,待回首時才感覺原來已過了這麼久了啊。
不知巴蒙是不是故意的,總之兩人的南方探索之路被無限地拖延了。
月露感覺越來越心急了,匆匆間一年半的時間就這麼交代了,他們失蹤了這麼久,外邊會發生什麼事情,親人會有什麼反應她都不敢去想了。
也不知南淵到底有多大,為什麼走了一年半了周圍的景色仍是老樣子,要不是在月露的感知中沒有發現什麼比較詭異奇怪的地方,她還以為巴蒙又做了什麼手腳呢。
比如說——幻陣。
一再通過感知、觸模甚至陣法來分析這個地方,雖然沒發現什麼異樣,但是她就是有點不放心或者說對巴蒙的不信任,它對她來說,太強大了,強大得太不真實。
相處了這麼久,巴蒙是個什麼樣的角色她心里自然了解得很清楚,就像它自己所說的那樣,它的壽命和這個世界一樣長,從黑暗中誕生,經歷了滄海桑田一樣的時間。它的力量更加浩大深沉,如同夜空一樣永遠看不到盡頭。
時間對巴蒙來說是個沒有任何意義的東西,它的時間軸和這個世界的時間軸完全不一樣,對月露他們來說一萬年的光陰在它看來或許只有一天,僅僅是它睜眼閉眼的功夫。在這個世界中,它雖然沒有能力改變時間和空間,但它卻能調節自己的時間軸,這是一種完全的掌控,蒼茫大地上任何一個種族都做不到的事情,月露知道,即使強如單奕甚至神氏,也沒有人能做到這種程度。
巴蒙並非無敵,這是相對于這個世界來說的,就如人看螻蟻很弱小,但當人在神面前時就什麼也不是了,它在這個世界的實力可以讓它為所欲為,但在更高的層次,它或許就是一個普通的存在。
月露雖然不能接觸到更多的,但她隱約間已經感觸到了一些東西,巴蒙會在這里不出去,只怕就是受到更高法則的束縛或影響吧。
更高的層面,那對她來說就太過遙遠了,就目前而言,她更加急需確定的是,他們是不是掉入巴蒙的陷阱中了?
並非是她敏感,而是事情的確有些不太對頭。有一個疑點讓她心里始終放不下,就是巴蒙為什麼一定要纏著他們答應下那個看似沒有任何意義的條件?以當時的情況來看。答應留下來和不答應是沒有區別的,除非巴蒙認為他們能夠出去,而它也的確那樣說過。
這里面一定有問題,月露在心里下了結論,她相信自己的感覺。
所以當巴蒙再一次帶著宗雷從遠方回來時,她還是忍不住把問題提了出來,這種不確定的感覺攪得她實在太不安了。
巴蒙悠閑地變化為一只只有宗雷巴掌大小的鳥兒,停在他們身旁的矮叢上,它的眼珠轉了轉,又極為無辜地眨了眨眼︰「小女孩,你怎麼能確定是我在搗鬼了呢?」
月露咬牙︰「巴蒙,我們不是傻子,你別以為我們會無視你拖延我們時間的舉動,還有,什麼樣的森林需要走幾年的功夫也看不到一點變化。」
巴蒙眯起了眼︰「那麼,小女孩,告訴我你在懷疑什麼?」
月露抬頭看了看四周,高大的林木上氣根一條一條垂下來,在大樹林中就像又生出了無數的小樹林一樣,這樣的樹木是在四個月前出現的,而四個月之後他們看到的仍是這樣的樹。
有什麼樣的森林樹的種類是成片成片劃分地盤的?有什麼樣的森林大到要走上無數還看不到盡頭?
巴蒙看懂了她的意思。眨眨眼,看向木頭一樣不愛說話的宗雷︰「那麼,宗古的後人小子,你也是這樣以為的嗎?好吧,我當然知道你是這樣想的。」
宗雷沒說話,但他的表情已經訴說了他的想法。
巴蒙拍了拍翅膀,無所謂地道︰「好吧,我承認,這里的確有點奇怪,但是小女孩,你的懷疑用錯地方了,這並不是我做的,而是這里的空間本身就是這樣的。」
它的目光穿過空氣,似乎直視到了另一個層面︰「真是讓人討厭呢,太討厭了,這里的存在,近乎無限的空間近乎無限的時間還有近乎無限的生命延伸,但一切都可以算得上是假象,可一切也都是真實。不用懷疑,這里也是有盡頭的,當這個小世界的法則遇到另一個空間時,那里就是盡頭,只不過你們尋找的時間要長一些而已。」
月露瞪眼,這算是什麼答案?
宗雷低聲吟道︰「近乎無限……這是自然形成的?」
「是的,由數種法則將這里的法則扭曲定型,最後形成了這樣的小世界。」巴蒙無奈地搖了搖頭,頭上的彩冠飄了飄︰「很抱歉,你們受到了我的牽連。」
它的情緒突然低落了起來。
宗雷近段時間和它接觸得更多,看到的也多些。對它也有了些朦朧的了解︰「巴蒙,你從來沒有離開過這里嗎?」。
他的問話聲落下,周圍頓時變得靜寂起來,月露敏銳地察覺到了空間中的變化,似乎是巴蒙的影響導致的,然後她很不可思議地看到,巴蒙兩眼中竟然迅速地汪起了兩抹晶瑩。
似是感覺到她的別樣的目光,巴蒙迅速甩了甩腦袋,悶悶地道︰「當然,我從沒有出去過,從出生後就沒有,我一直在這里。」
是錯覺嗎?怎麼感覺它很委屈很委屈,就像是一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似的。月露把它的話串在一起在心里過了一遍,突然間有了答案︰「巴蒙,這個小世界是為你而生的?」
巴蒙不安地在細細的樹枝上來回挪動,它的眼中射出了憤恨的目光︰「沒錯,就是為我而生的,這該死的空間,該死的世界,該死的法則。」
它暴躁地踩著樹枝,翅膀撲撲楞楞地扇動著,因為情緒的劇烈波動,力量開始變得同樣騷動。強大的威勢從它身上漫出,空間中出現了道道漣漪。
對空間的力量越來越敏感的月露發現,這種漣漪出現竟然是為了要平衡抵消巴蒙的力量,無上的法則之力將它強大無邊的力量制衡在一定的程度,不至于對空間和世界形成災難式的影響。
制約、禁錮,牢籠……一系列的詞語從她的腦海閃過。
巴蒙的情緒開始平靜下來,雙眸恢復了冷靜︰「小女孩,你猜得沒錯,這里其實就是禁錮我的牢籠。」
月露默,原來我把這話說出來了嗎?
巴蒙蹬蹬爪子︰「當初我的出生和蒼茫的現世發生意外的關聯和影響,我的力量對蒼茫來說太過強大。強大到足以讓它混亂崩潰,但在同時,對于它來說我是永恆的,它根本沒有辦法解除這種關聯,也無力將我毀滅,所以在關聯形成的時候,為了平衡我們的力量,數個更高層次的法則扭曲了蒼茫一部分的空間,將我禁錮在了這里,這里成了我的安身地,也成了我的囚籠,將我的影響壓制在最低的程度。」
它的聲音轉向沉悶,整個鳥身都沒有了光彩,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洪荒大劫難之前,還有那些神和強大的生命能找到這里來,那時候我還不算太寂寞,可是大劫難之後……這里就再也沒有外面的生命來過了,所以……所以我才想要你們留下來,我只是,只是太無聊了……」
原來是這樣,月露心里一陣嘆息,開始同情這個強大的存在,也理解了這家伙的做法。
面對數萬數十萬數千萬光陰的囚禁,那該是一種怎樣的寂寞?
宗雷皺起了眉︰「巴蒙,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說過這個世界的法則對你並沒有影響的。」
「沒錯,我是獨立的個體存在,蒼茫的法則對我起不了什麼影響,可是這個禁錮之地卻並不是蒼茫的法則形成的,那屬于更高一層的力量。」巴蒙嘆了口氣︰「其實對于我來說,最希望的事情就是蒼茫毀滅掉,然後我就自由了。哼,這該死的空間法則。」
空間法則?
月露的心頭一動,隱約中抓到什麼。
巴蒙把視線調轉到她身上︰「空間的盡頭其實很好尋找,但我並沒有阻止過你們,當然我不否認的確刻意地拖延了你們的行程,但是相信我。即使你們找到了那里也沒用的,那里連我都不敢穿越。」
它又看向宗雷︰「我說過,不會阻止你們的行動,你們想要干什麼都可以,反正你們無法出去。宗古的後人小子,你還是擔心一下自己吧,你的修為已經無法壓制,隨時都有可能突破真神期,最好小心一點。算了,今天就這樣吧,我回去了。」
它的情緒看上去還是很低落,連飛走都是慢悠悠的。
目送它離開,月露感嘆了一下,突然想起它的話,連忙去看宗雷,心里頓時一驚。
這一次宗雷離開的時間比較長,將近兩個月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的氣團已經開始發生質變,隱隱地已經有了突破的征兆,而那宗古的血脈也在中間蠢蠢欲動,似乎要爆發了一樣。
她頓時低聲地驚呼出來︰「宗大哥……」
想起她能看到血脈的事,宗雷無奈地搖了搖頭︰「巴蒙說以我現在的身體條件和修為,融合已經到了極限,要想更進一步,除非進入真神期,不過已經融合了九次,勉強能夠負擔血脈的進一步覺醒,成就真神應該不會出現致命危險的。」
話是這樣說,月露仍有些不放心,她自是看得清楚,雖然宗雷的身體和氣團已經強了數倍,但從血脈的波動和趨勢來看,要抵擋住還是挺困難的。
皺著眉細細探了一遍他的身體,月露擔憂地道︰「宗大哥,最好能再緩一緩,我總有點不放心吧。」
她的表情太過生動,宗雷心中一暖,沉沉應了一聲︰「好。」
……
或許是因為提到了讓自己不高興的事情,巴蒙一連很久都沒有再出現。
月露和宗雷繼續向南方行去,在繁茂的林中穿行,兩個月後總算是離開了那片長滿氣根的樹的地界,進入了另一種樹冠上開滿白花的樹海。
地上鋪滿了掉落的花瓣,除卻白色就是綠色,整個世界陷入鮮明的色彩中,但是看久了之後視覺就有些疲勞了。
途中,兩人曾經遇到過幾次異獸們打架爭地盤搶食物等等情況,但它們無一例外地都沒有對他們表現敵意或者惡意,甚至還主動提起了巴蒙,說它這兩天心情十分不好,一直在睡覺。
這個小世界的動物,普通野獸處于最低層,然後就是開始修煉的靈獸,最後是異獸,強大的異獸統領某一塊地盤,下屬就是靈獸,階級還是比較鮮明的,不過統一說來都算是巴蒙解悶的玩具。
無休無止的前進讓月露很容易陷入焦躁的憂慮中,宗雷默默地守在她身旁,用無聲的安慰平緩下她的情緒。
偌大的世界,只有對方可以依靠了。
宗雷的突破來得很是突然,進入這個世界正式的兩年零兩個月,這是月露一直計算的日子。
巴蒙在那之後一直沒出現,按異獸們的說法是它在睡覺,但它一般睡起來時間卻是沒個準的。最長的一次是將近萬年,所以在宗雷進入突破狀態時月露就沒指望它了。
「巴蒙你個說話不算話的家伙。」
月露緊張地關注著宗雷的情況,還不忘憤憤地罵了一句。
而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悠悠然趕來的巴蒙一個踉蹌,也憤憤地嘟噥了一聲,速度變得更慢了。
山岳一般的氣勢從入定狀的宗雷身上噴薄而出,一陣強盛一陣衰弱,元氣在沸騰,浪濤一般沖刷著全身,天地靈氣一波一波有序地應和著元氣。
宗雷的身體,正在快速地發生著蛻變,而變化最大的,卻是他的魂魄。
修士從出竅期突破到真神期,就是魂魄發生本質的改變,從無形靈魂狀態進階為有形的神態,而這種變化根據自身的不同而有兩種區別,真陰神和真陽神。
為什麼會形成這兩種狀態月露是不怎麼搞得清,但她的雙眼卻能看到許多東西。
真陽神和真陰神似乎是從人身中表現折射出來的一種法則之力的體現,陽神者身體多有優勢,陰神者魂魄多為優勢,進階是兩者同時進行,但因為個人的偏重不同而造成的結果也不同。
毫無疑問,宗雷是可以預見的真陽神。
真神期的標志就是魂魄的進階,不管是陽神還是陰神,如果只有身體蛻變了,那說明真神期突破失敗。
此刻,宗雷的身周風雲變幻,地脈聲砰然響動,土之靈氣排斥了所有靈氣佔據了百米範圍,他本人身上散發出的氣勢更是波動不安。
身體的進階最先完成,元氣的動蕩卻更加厲害,恍惚中,一道巨大的虛影從他的身上升起,那是山一般的巍峨,大地一般的廣闊,應和著地脈聲徐徐地跳動,每一次都會變得更加凝實。
月露的心髒狂跳站,眼楮都不眨一眼,死死地盯著宗古的那滴血脈之血,它現在仍然沒有動靜。
太陽從中天滑向西方,又從天際沉下地平線,另一方的月開始升起,清輝灑滿森林,銀色的紗一般的月光覆蓋了整個林海。
風吹過這里時被迫變向,凝結如山的氣勢沉沉地將這里劃為禁區,宗雷的魂魄在一點一點地凝為有形。
月露的注意力一直沒敢從那滴血上離開,隨著宗雷的階位開始提升,那滴血上傳出的威嚴越來越盛,她的心也提了起來。
巴蒙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邊,她沒有察覺,自然也沒有看到它有些狡黠表情。
突破持續了很長時間,黑夜過去光明來臨,然後又是一個輪回,整整兩天後的正午,宗雷身周的土之元氣開始鼓蕩,氣勢層層拔起,魂魄在一收一縮間愈見清晰,龐大的意志神念籠罩著這片大地,而大地的力量也越來越盛,那滴血終于有了動靜。
那是水到渠成一般的變化,階位和身體的強大引發了血脈更強大的力量,初始起如綿綿河流,然後以讓人窒息的速度迅速變得強盛。
神的威嚴和力量不是凡人之軀可以承擔,月露終于親眼見識到了這句話的厲害。
以宗雷已經開始融合一點點宗古之力的身體竟然開始承受不住地崩潰起來!
力量鼓蕩間,經脈、肌肉、骨骼在快速地被摧毀,血,從皮膚上滲出來,很快將他變成血人,更糟糕的是,已經凝實的魂魄也開始被沖擊得將散未散了,宗雷的臉痛苦扭曲著,咬牙死死地頂住,元氣卻在快速消耗。
月露緊張得不能呼吸了,腦子里嗡嗡作響,手腳冰涼。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嘿,小女孩兒,現在知道心急了嗎?」。
突然間听到巴蒙的聲音,即使帶著很重的嘲諷月露也高興地快要哭出來了︰「死巴蒙,說話不算話的家伙,你怎麼才來。」
馬蒙當然不會說它一直都在,不過是在看熱鬧而已。
它掃了一眼宗雷,嘴里嘀咕了起來︰「真的很弱,這小子很弱,那血脈也弱。」
月露正想發飆,卻看見它的氣勢陡然一變,變得凜然不可侵犯,如黑洞一樣深不可測,強大得能輕易輾死她的力量讓她僵在原地,連念頭都無法轉一下。
如果說宗古之力威嚴不可侵犯,那麼巴蒙的力量就是天地之力不可撼動,它挾著鋪天蓋地的威勢橫空降臨在宗雷體內。
奇異的一幕,它的力量沒有對宗雷本身之力造成一絲影響,卻狠狠地壓制住了血脈之力,血脈的力量在一瞬間變得平緩。
龐大的沖擊消失,本就有益于自身的特性開始發揮作用,血脈之力融入宗雷的體內,匯入元氣轉化成了自己的力量,身體在快速地修復,魂魄重新凝煉,再得更加凝實。
宗雷的呼吸變得平穩悠長,呼動吸入間隱有脈動聲傳出,似乎在這一刻,他已融入大地。
(唉,這兩章因為想解釋清楚某些事反而顯得有些拖沓了,默默慚愧,感覺這五千五百字也有些對不起訂閱的親。其實默默只想把腦中的故事完整地呈現出來,卻發現在把握一個合適的尺度時實在是有些困難,還是偶功力不到家啊,不過偶的確是很用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