灑雲天 第一卷 第十六章 土匪

作者 ︰ 海緹

第二天祭過雪山後迤邐上山,李瀚文惦記著昨晚听見的事,特意磨磨蹭蹭的落在後面。

人馬在前,輜重在後,一匹匹騾馬被套上籠頭,挨個上路。過雪山不能出聲,以免觸犯神靈,人人口里都含著大蒜,埋頭苦走,連騾馬的鈴鐺都被塞得結結實實。

他四處看了看,赫然發現遠處的山石上一動不動的站著一個騎馬的人影,黑沉沉的逆著光,只有手中的彎刀泛著寒光,像是死神的鐮刀。突然那影子的頭動了動,他覺得好像被食尸鷲盯住了一樣,渾身寒意四起,。

妙妙往他身上一拍︰「你擋到我了。」

李瀚文沒動,阿布把他拎起往後一放,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這樣就嚇得尿褲子了?昨晚偷听的時候膽子倒是很大。」

李瀚文默默地囧了,虧他還做賊心虛了一晚上,這兩位什麼耳朵?

妙妙套上一個犀牛扳指,拿過長弓,比劃了一下︰「太遠。」沙朗那家伙精得很。

「我來。就是警告一下?」阿布讓過妙妙佔據了那個位置。

「傷他的寶貝馬。」妙妙微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帶著一絲惡意。

據說秦家連珠箭相當的有名,有幸一見,他心底雀躍,他沒見過這兩位使用弓箭。那兩個泛著陳舊光澤的弓平時收在蘘里沒有露出來。

他掂了掂妙妙手中的弓,使勁吃女乃的力氣才能拉開一點,不由得大吃一驚。妙妙安慰他︰「沒什麼好丟臉的,我的力氣比一般男人大。」

李瀚文再一次囧了。

起風了,一只艷麗的高山蝴蝶被強風吹得搖搖擺擺像片落葉似的打著旋。阿布放下手。

那人已經發現了他們的舉動,吃定自己遠離射程,做了個挑釁的手勢,一瞬間,他的後面像變魔術一樣冒出了許多人來, 啦啦的開始威脅鼓噪。

土匪!李瀚文嚇得頭發抖豎起來。雖然昨晚起他就有心理準備,但是直面這些傳聞中心狠手辣的土匪他還是第一次。

騾馬們知道不對,隊伍開始亂起來,馬腳子們強自鎮定安撫著焦躁的騾馬,迅速前行,最後八匹騾子卻被留了下來。那位馬鍋頭戀戀不舍的看了看,朝妙妙一點頭,大步趕上去。

妙妙和阿布不動,那些土匪們看著留下的貨物垂涎三尺卻不敢上前,阿布手中的弓始終沒有放松。

突然間風停了,就那一瞬,阿布抬手一揚。李瀚文眼一花,只听見弓弦響了兩次,三支利箭分成上中下三路迸射而出,然後一樣是上中下三支,第二次射出的箭重重地撞上去勢漸緩的第一次箭的尾羽,那箭往下偏了角度繼續呼嘯向前。

鼓噪聲戛然而止。沙朗措手不及,只有往後一仰倒在馬背上,避過第一支,身下的馬卻連中兩箭,一聲慘嘶直立起來,沙朗滾下馬。箭的去勢已盡,馬只是受了傷,但是它痛的亂踢亂踩,要不是被身後一個土匪用鞭子將他卷走,只怕會被自己的馬活活踩死。

妙妙得意地叉著腰,踢踢李瀚文︰「走啦。」

押後的趙霽雲想起那個梳著沖天辮的小丫頭一臉淘氣︰「等我學會了連珠箭教給阿布,他就是我的徒弟了」。他仔細看著那位手握著長弓的高大男人,努力將他與那個整日里不見蹤影的黑臉男童重合起來,卻是徒勞,他早忘記了阿布幼年時候的長相。

一開始上山還有路,其實就是亂石塊里騾馬踩出來的蹄印,順著山溪延伸,往來的騾馬總是踩著同樣的馬蹄印走。李瀚文邊走邊回頭,一不小心卡進了蹄窩,差點崴到腳。路有時在山溪上來回穿梭,有時和山溪重疊起來,分不清是山溪還是馬幫道。山溪由山頂融化的冰雪匯成,在溪水中跋涉,寒氣直逼骨髓。涉雪水忌諱月兌鞋,穿著鞋涉水一是不滑,也可防止劃破皮肉,避免傷筋凍骨,影響趕路。

真正進山的時候路卻就沒了。一樣是沿著雪溪礪石而上,卻要抓著葛藤、爬山虎攀援。路途非常險仄,騾馬四蹄都不能並立,稍有不慎就跌進涼得刺骨的雪水里。溪水聲震如雷,樹木陰森蔽日,沿途都是倒斃的騾馬,白骨處處,臭氣逼人。

途中蝴蝶很多,各色各樣,五彩繽紛,隨著越爬越高,蝴蝶消失了,樹木也越來越矮,最後變成了低矮的灌木。傍晚,夕陽在山峰上放了一把火似的,將腳下的群山照耀極亮極亮,總給人仙境的感覺。

第一天大約五十里,只能爬到山腰上去一點,找了個平地扎營休息。寒氣逼人,山底熱得穿單衣,現在包著皮袍還覺得發抖。

這里已經可以看見殘雪。因為太高,火煙盡貼著地皮,不肯直上,直直灌入眼楮喉嚨,簡直沒法在帳篷里待著,但一出帳篷,凜冽的寒風又把人逼了回去。

康親王把妙妙和阿布叫去,早上的事他已經知道了。

妙妙幾碗酥油茶下肚,身上終于有了絲絲熱氣。既然親王大人說不必拘禮,看卓湛已經累得仰面朝天橫在青熙腳邊的一張狼皮墊子。她也懶洋洋的靠著阿布︰「想問什麼?」

青熙依然是半靠在褥子上︰「你們認識土匪。」

不是問句是肯定,妙妙不在意︰「是啊,哪個馬鍋頭不認識土匪。」有關于她跟土匪稱兄道弟的傳聞像鴿子一樣滿天飛。

「你們交情很深。」依然是肯定句。傳聞中土匪從來不敢搶秦十娘的貨物。

「錯啦。」妙妙伸出食指搖搖,「不是交情,這叫什麼?叫忌憚。他們忌憚我們,我們忌憚他們。真正看上的貨物他們還是想搶的,比如這次。沙朗不給我面子,我就下他的臉。這次我沒空,下次他可沒這麼好月兌身了。」

「你怎麼會認識土匪?」

「這個說來話長。」妙妙黑漆漆的眼珠子一轉

「有一晚上的時間。」擺明要講睡前故事,妙妙不高興,她已經很累了,只有在心里偷偷打小人。

「很早的事了,那時候中甸土匪很多。」其實現在也不少。「馬幫都要繞到維西,實在不方便。後來他們沒生計也跑到維西去搶,或者就在這一帶,馬幫實在沒辦法。剛好有一次搶到我頭上,我就找了莫桐莫大人幫忙,木土司出面,但是他們還是不肯還,後來在麗江出現了我的貨。他們居然將我的貨又轉回麗江來賣,囂張得連包裝都沒換。土司大人覺得沒面子,一怒之下派兵圍剿,我和阿布也跟著去了,那一仗將他們的氣焰都打沒了。之後大家才敢走中甸。」

「你也去了?」卓湛兩眼閃亮,他還沒正經打過一場戰。

「當然。」

美人在前,妙妙開始胡吹自己在這場戰役中的箭法和飛鏢絕技,在卓湛筒子的強烈要求下,她同意表演飛鏢。

青熙見卓湛興奮的臉都紅了,冷笑一聲︰「真是熱血男兒。這樣吧,你站在那做靶子。」

卓湛聞言不好,竄起來想跑,被那幾個大內高手迎面擋下。

「打落他頭上的簪子。」康親王一聲令下,妙妙朝卓湛同情笑笑。

卓湛端著頭不敢動,哭喪著臉︰「秦大姑女乃女乃,別劃傷我的臉。」

「乖乖別動,動了可怪不得我。」妙妙本想捉弄他,但是想想這位卓統領是個美人,又是個爆碳脾氣,冤家宜解不宜結,還是先應付掉這位親王才是正理。

堪堪站穩,一道白光閃過,「叮」的一聲,玉簪掉落在地斷成兩截,那根飛鏢就正正的插在卓湛的發髻上。他拔下飛鏢,頭發披散下來。飛鏢的鋒刃極利,一把碎發紛紛揚揚的灑下來,卓湛呆住了,突然變臉暴走摔門而去︰「老子不干了。」

也許是他外表過于美麗,所以這位統領大人一口一個「老子」的時候,听得人都會產生一種消化不良的違和感。

「小湛最寶貝他的頭發和臉。」青熙皺眉頭灌下內侍端來的藥,涼涼地看著妙妙。

妙妙嘆口氣,還是得罪了他,她模模匕首告辭︰「反正還會長出來。」

她沒有完全說真話,利用卓湛轉移話題,而心知肚明的青熙惱怒一根筋的卓湛打亂了他的逼供。

事實上是,貨物被搶的時候,阿布就認出了土匪頭子沙朗,正是他們當年要投靠的人。他不動聲色放棄了貨物。馬幫很友好的放棄貨物,土匪就不會想殺傷人命。隨後他們找何渭南聯系莫桐,軍隊剿匪的時候,兩人預知了作戰的計劃,看看差不多了,又將沙朗的那支救出重圍。土匪之間的關系也是劍撥弩張,別的土匪遭殃後,沙朗日漸壯大,在中甸已經是一家獨大,這些年念著舊情和新恩與自己相安無事。不過,妙妙冷笑一下,這家伙根本是一頭喂不熟的白眼狼,而且沒有長遠的眼光,看來要換一家了。她握緊阿布的手,下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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