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紅富樓出來天色尚早,喜來將手里的食盒都遞給春丫,順便將春丫梳得服帖整齊的頭發揉亂,得了春丫牌白眼一枚,笑得心滿意足。
「春丫你先帶飯回去給女乃女乃吃,我再轉轉,看能不能找到差事。」
「哼,瞎折騰。」
喜來笑了笑,她知道春丫為何說她瞎折騰。
早先一品長老就問她要不要在丐幫里當領事,洪楊听得後也過來湊一腳,開出了優厚的待遇留她到紅富樓當管事,她當時笑眯眯地看著雙方為她爭得面紅耳赤,然後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她們。在春丫看來,不說幫里領事一職,也不說洪楊開出的優厚待遇,單是酒樓管事一職,說出去是多大的體面,而她居然不要。
已有兩份不錯的差事擺在她面前了,她偏偏要自己找別的差事,這不是瞎折騰是什麼?
「唉,我這寂寞的心啊,何人能解。」喜來似真似假的感嘆,春丫被她雷習慣了,連白眼都懶得翻了,倒是送她們出來的洪福被她逗樂了,忍不住「撲哧」一笑。
喜來丟給她一個哀怨的眼神,雙手做扇風狀,搖頭晃腦地走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青山依舊綠水恆流,待到有緣時,再會,再會。」
春丫听得直跺腳,「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當下也不再理喜來了,跟洪福道別,提著食盒急沖沖找她女乃女乃去,就怕再晚些洪福幫她們溫過的飯菜又涼了。
盡管現在三餐不缺食,老沖——春丫的女乃女乃——仍舊堅持在里府那蹲點,而喜來,要是不去找差事,也跟著在那蹲點。
「春丫,今天帶的是什麼?我聞著像是有香蔥雞的味道。」
要不喜來怎麼說她們鼻子靈呢,這春丫連盒子都沒掀上,二殘子便叫喚上了,看她那猴急的模樣,估計兩手要是在的話,保不定自個動手掀蓋了。
雖說因著喜來的原因,不論以往的交情如何,眾乞皆對她倆祖孫高看一眼,但春丫並老沖還是跟往常一樣同「姐妹們」相處著,態度沒變一絲一毫。
「是有半只香蔥雞,喜來光顧著吃蛋羹,肚皮裝不下它。」
春丫話音剛落二殘子便笑了起來,「哈哈,那倒便宜了我們。」
當下眾乞圍了過來,一起分食,當然,大伙都極有分寸只拿一些,畢竟這份是春丫擰給老沖的,她們那一份,要晚些才能領。
「喜來那丫頭呢?跑去哪折騰了?」
提到這事春丫便沒好氣起來,「說是找差事去了,哪知她窩在哪一角折騰!」
以前喜來這個路痴到哪都得帶上春丫,經這半個月,來陽縣商業區那一片已被她逛個遍,沒了春丫她照舊能走回來,漸漸地就將春丫撇下,這也是春丫對她不滿的原因之一。
「也不知她到底要找什麼差事,當個管事還不好麼。」不用說,這是春丫頭不滿原因之二。
用腳夾筷子的二殘子用肩膀撞了撞春丫頭,「哈哈,那丫頭是自有思量的人,哪里將這些放在眼里。」
周邊的乞丐听了,就她這話展開一場話題研究會,人多口雜話題說著說著就偏了,但無論怎麼偏,「喜來」這倆字都是中心字眼,所講的話都是跟她沾邊的。
對于喜來,眾乞可說是愛恨摻雜。在她們看來,喜來這丫頭不僅言行舉止古里古怪,脾氣也古里古怪,除了春丫倆祖孫,對誰都一會陰一會晴的,高興不高興都特愛捉弄人,常常弄得她們啼笑皆非。
但總的來說,對喜來的感激佔了大半。
雖說仍舊吃的是剩飯剩菜,也不是餐餐管飽,但總比以前的日子好過些,且听領事們說了,往後,她們還會更好,喜來教了許多法子給她們,只是需要時間籌備,等一切準備好了,漫說她們,就是整個來陽縣的乞兒都能天天吃飽飯,說不定還能削籍呢。
什麼?痴心妄想?看看老鶴她們,不都好幾個進了紅富樓當差了麼?等攢夠了錢,削籍那是遲早的事。
沒看到喜來幾句話就令紅富樓天天給她們送飯送菜?沒看到喜來撓撓頭就讓咱們丐幫大大出了風頭?沒看到洪掌櫃爭著嚷著喜來到她那當管事了麼?喜來要沒那本事洪掌櫃能那樣?告訴你,別看人家年紀小,那本事是大大的有。要沒那本事脾氣能那麼古怪……
喜來老跟這群人混在一起,她不耐煩整日做戲掩飾著,再說掩飾也掩飾不了,言行舉止是一回事,單就從紅富領的飯菜就不好說了,總不能跟人家說是洪楊腦子進水了,所以天天趕著給她送新鮮豐富的飯菜吧?
且單就紅富的剩菜,根本不足以養活來陽縣所有的乞丐,喜來想了想,決定實施她故鄉(她將二十一世紀如此命名)某位名人的政策方針——帶動一部分人先富起來。
經過與丐幫眾頭腦人物商討後,一致將目標人物鎖定在高級住民區的附近的眾乞丐。
之所以選中這些人,是因她們多少有些伶俐勁,說得更白一點,便是滑頭,都快成精了她們,瞞著一兩個還行,將這一整群人精都瞞住那是相當的困難。且喜來她們需要人手,這些人恰巧用得上。
選中的這些人,可以先享有紅富的剩菜,當然,有合適的差事,也優先考慮她們,但同時以後凡叫她們出力時不可推月兌,也要求她們嘴巴要嚴,除了知情人外,不可將事情泄露出去。
其實就算不拿出幫規來壓她們,那些被選中的乞丐也不會將事情泄露出去,傻了嗎你,多嚷嚷幾個來跟你搶數量不多的吃食?
有幾位長老跟領事們的帶頭,知情的乞丐堅信喜來能為她們帶來新的生活,說她們盲目也好,總之,好不容易看到的希望之光,她們願意團結起來一起守護。
于是就算喜來計較第一天她們對她的嘲笑,不時的捉弄她們,也都無所謂,反正皆是無傷大雅的玩笑。
「幼崽,這腿兒給你。」
被老沖叫做幼崽的那個,是個黑黑瘦瘦的小男孩。
按喜來的觀點來看,大周國性別歧視嚴重,奉行的是女子為尊,一旦被安上「大事」,那麼周邊的雄性生物都得退避好幾舍。來陽縣縣城的高級住民區的蹲點地,現算得上機要人物的聚集地,以前僅有的幾個男乞均被打發走了。
幼崽今年不過四歲,跟著剛滿二十的父親一起在里府旁蹲點,本來這次他們也必須要走的,但不知為何喜來竟要求二殘子將幼崽留下。
想著幼崽也不過才四歲,應該不會到處學舌,敲打了他父親幾下,眾乞們也就隨喜來的意思,將幼崽留下,反正一個小兒,能分去幾口飯食?
那肥女敕的雞腿誘得人口水直流,幼崽眼里透露著渴望,握著小拳頭做了幾個吞咽動作後拒絕了,「我不要,大娘你吃。」伴隨女乃聲女乃氣的話音的,還有那咕咕直響的腸鳴。
在大周國,沒有血親關系的晚輩稱呼女性長輩,一般用大嬸或大娘,像喜來這種大啦啦直呼老沖為女乃女乃的,其實已經算是死皮賴臉的認親行為了,沒听春丫當時說的麼,那是我女乃女乃。
這事喜來當然不知道,後來知道了也當不知道,反正她就認準老沖這個女乃女乃了,而春丫不知為什麼也只跟喜來抗議過一次。
春丫听了幼崽的話,白眼一翻,干脆將老沖手里的雞腿塞到幼崽的破碗,「給你你就拿,我女乃女乃還有呢。男人就是麻煩,羅里羅嗦的!」就知道女乃女乃肯定會將雞腿分給別人,好在她將自己那只留了下來,不然女乃女乃吃什麼去?
春丫說完也不去看被她惡聲惡氣嚇住的幼崽,叉腰對著自家女乃女乃說道︰「另外一只女乃女乃要自個吃下。」
老沖仍舊是笑呵呵的,她知道孫女的脾氣,舉著另一只雞腿示意幼崽用食,幼崽怯怯地看著春丫,小口小口咬著,邊吃邊往懷里藏,春丫本來被他看得直冒火,見到他那藏掖的動作「哼」了一聲後熄了去罵他的心思。
一旁的二殘子又笑了,笑春丫那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幼崽才多大,就男人了?」
「春丫是巴不得幼崽快些長大,好將人家娶回家去。」這群不甘寂寞的人啊,什麼話題都不放過。
這是春丫對喜來的第三個不滿。喜來曾對追問她原因的眾人說了,將幼崽留下是為了將他養肥,好給春丫當夫郎。
春丫當場跟她翻臉,娶的是夫郎又不是養豬崽,還要挑肥的?不不不,她都被喜來氣糊涂了,誰說她要娶夫郎了,男人都是麻煩精,最討厭了。
不過春丫後來還是默默背上黑鍋,任由眾人給幼崽打上「春丫家的」標簽。因為有那嘴碎的一直在傳,其實是喜來看上了幼崽那個年輕貌美的爹。
有她春丫在,哪容得別人往喜來身上潑髒水。
春丫瞟了一眼吃得口水滴答的幼崽,再次月復誹︰有男人,就代表有麻煩,真是太討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