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丫月復誹著男人麻煩討厭之類的,喜來這廂卻眼直直地看著街上的男子,面上一本正經,心里卻有個小人正捧著肚皮翻滾爆笑。
大周國舉國上下不分男女老幼皆以「深衣」為服。不僅名字像,就連款式都像極了喜來那故鄉的漢服深衣。
不過尋常人家都把深衣當成吉服,在重要場合才著穿,平日里的常服為短褐,畢竟勞作時還是短褐方便耐磨。
女人以盤頭或束發(喜來吐槽︰我就算結婚了也不盤那頭,像個女道士似的,老氣死了,我一輩子都扎馬尾)來辨別是否已婚。男人皆扎半發,但以留不留流海來辨別是否婚嫁。而喜來游魂到里府看到的那些道士發型的男孩,經她自己揣測,覺得那些應是大戶人家里的小廝,當然,在這要稱為「侍從」。
男人外出皆需戴上面紗,因為講究男人的臉面只許妻主及其父母見到。幼崽跟他父親那是例外,都乞丐了,也就沒那講究了不是?
引得喜來此刻暴笑的正是這面紗。
說來也巧,喜來竟在街上遇到了幼崽的爹。喜來走路屬于東張西望神思不屬的那種,幼崽爹看沒看到喜來不知,但喜來肯定是沒看到他的,就在倆人差不多擦肩而過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某路人大叔的面紗突然掉了,大叔當下尖叫一聲,一手以袖遮臉,一手緊緊攥著幼崽爹不放,說是幼崽爹將他的面紗給踫掉了,強烈要求賠一條新的面紗給他。
喜來被那尖刺的男高聲震得耳鳴,喜來一邊挖耳一邊感嘆這具身體的耳朵太不經嚇了,就在這時,抬眼看到了急得淚眼汪汪的幼崽爹。
喜來揚揚眉,咧嘴說了聲,「嗨,真巧,下午好。」
自從與幼崽爹傳出緋聞後,春丫就警告喜來沒事別跟他說話,恰巧那話被幼崽爹听個正著,那之後,這個年輕的鰥夫對喜來是能避就避。不能避就像現在這樣,低垂著頭看都不敢看喜來一眼。
路人大叔可不管他們之間是否有什麼曖昧,一個勁躲在袖子後面叫嚷著他的做工精細的面紗啊,被個下賤的丐夫踩髒了,這讓他如何見人啊,不好好交待怎能了事啊。
幼崽爹眼淚直掉,看得喜來暗暗咋舌。女人是水做的?錯啦,大周國水做的是男人,懂伐?看人家哭得多梨花帶雨惹人憐吶。
如果不是路人大叔的聲音太煞風景,喜來搞不好會跟眾路人一起閑閑抱臂看熱鬧。男人嬌弱掉淚呢,在她故鄉可是稀罕事。
「奴……奴沒錢……不是奴,不是奴弄掉的。」
顫顫巍巍的聲音听得喜來直搖頭,這話怎能這般說捏,應該先說面紗不是他弄掉的,至于沒錢的那一句完全可以省略的嘛。
「不是你還有誰!賠我面紗來。」大叔跺腳尖叫,腳腳落在他做工精細的面紗上,那「嬌姿」讓喜來將他跟人妖聯系了起來,喜來看戲的心情終于被他雷走了大半。
接下來是大叔不停的尖叫,幼崽爹的低泣和哭求,喜來長嘆一口氣,怎麼一點都不精彩呢,沒法看了這戲。
「大叔啊,他都說沒錢了,你要他怎麼賠呢。」
大叔劇抖了一下,從袖子露出半邊臉,從他的語氣上可以猜測得出他是咬著牙說話的,「你……叫我什麼!」
眾人眼楮齊刷刷的將視線齊聚在喜來身上,連幼崽爹都忘了哭了,微張著嘴看著喜來。
只見身著淡青短曲深衣的少女困惑地歪著頭,皺著眉頭低喃,「難道又叫錯了?」復又對著男人上上下下,看得那男人渾身的不自在,才面現恍然,「還真是叫錯了,對不起了,大伯。」
不知是誰先笑了出來,傾刻笑聲連成片,笑得那男人更是羞憤,當下連臉都忘了遮了,手指著喜來抖啊抖,話都說不利索了,「叫……叫誰大伯呢你!誰是你大伯!」
當下人群里便有人忍著笑對喜來道,「這位姑娘,你確實是叫錯了,這位夫郎勉強算得上跟你同輩,你應當叫他一聲‘大哥’」。
喜來在心里忍笑,勉強算得上同輩,那就不是同輩,她叫大叔哪里叫錯了,可有的人偏偏要跟自己過不去,自找辱怪得了誰。
喜來這番自我辯駁倒不算上狡辯,像在她故鄉那會,十幾歲的女孩可以叫二十幾三十的女人為大姐,也可以叫她阿姨,端看雙方怎麼看待。
而顯然,這位路人大叔是極看重自個年齡的人,接受不來「大叔」一稱,讓喜來有機會再辱他一次。
喜來知不知大周國的男人跟她故鄉的女人一樣,極忌諱別人說大自己的年齡?單看她現在一臉略帶無措的乖小孩表情,還真不好下定論。
喜來先謝過指點她的那名戴著學子方巾的女子,後對著路人大叔深深一揖,讓人充分感受到她的歉意,這讓大叔好受了些,但他顯然高興得太早了,喜來又說出令他幾欲吐血的話。
「無意間冒犯,還望見諒!只因某天生膽怯,但凡得見天生老成的容顏,便不能自在的稱其大……哥……」後兩個字憋得長長的,好像不這樣不足以表達她的痛苦。
眾人仿佛看到她哭喪著臉說,啊啊啊,你長得蒼老可是還逼我叫你大哥,這種無言的苦痛你了解不了解。
又是一陣哄笑,只有幼崽爹擔憂的看著她,不敢放肆。
大叔脹紅了臉,心里更添一口氣,惡狠狠瞪了幼崽爹好幾眼,才松開拽著他的手,上前一步,對喜來喝道,「他沒錢,你來賠!」
喜來在心中感嘆一句,這什麼智商吶,到現在才說這話。臉上作出一副吃驚的樣子,「怎的要我賠?」
「你們是相識的,別以為我不知,你方才還同他打招呼,我听得一清二楚。」
喜來幾乎快喜極而泣,大叔,恭喜你,大腦超長的反射弧終于是反應過來了,你要早說這話,我就不用站在這強忍著惡心看後半場的戲了。
幼崽爹也反應過來了,急急說︰「不,奴同這位姑娘……」後面的話在喜來似笑非笑注視下強吞下肚。
不知為什麼,就是被喜來看得心虛,幼崽爹再次濕了眼眶,揪著衣角,一副怯生生地小媳婦,咳,錯了,小兒郎的模樣瞅著喜來,結結巴巴解釋,「奴……沒有……不是奴。」
突然間,喜來認同了春丫老掛在嘴邊的話,男人,都是麻煩的,起碼大周國的男人,起碼面前這名男人就很麻煩。
要早這樣說,別一副寧願被屈解也不向她求救的模樣,事早解決了。挺簡單的一件事,偏偏浪費她許多寶貴時間,要知道,她還急著找差事呢。
對周遭好奇的在她和幼崽爹身上打轉的視線視而不見,喜來轉而盯著路人大叔,一副便秘的模樣喊出兩字,「大……哥……」再長長吁了口氣,又引起一陣哄笑。
路人大叔再次被氣得渾身直抖抖,連要說的話都忘了,喜來見此接著說道,「這位夫郎說了不是他,您看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稱呼他就是不甘不願的一聲大哥,還在「您」字里咬重了,而稱幼崽爹就是一句極自然的「夫郎」,這是什麼意思?大叔氣紅了眼,恨不得撲上去重重咬上喜來一口,「誤會,什麼誤會,難道是我自個把面紗月兌落的不成?」
「不不不,」喜來直搖手,一付急著解釋的樣子,「哪能呢,一看您就不是那種在大庭廣眾不知羞恥拋頭露面的夫道人家,出門絕不會忘了將面紗系緊,也絕不會因為這個被風掀落了面紗,」講到這里,喜來頓了頓,指著大叔的臉說道,「這不是大叔的錯,也非這丐夫的錯,要怪只能怪老天作弄人,教這三枚大痣將大叔的面紗頂落。」
早在喜來說出前半截的時候,路人大叔便驚了一驚,忙用袖子將臉重新擋了起來,他居然被氣得忘了將臉遮了起來,還在大街上被這許多人瞧見,這要讓妻主知道打死他都不為過?待到喜來說出後半截,他連死了的心都有,除了那不入流的下賤小倌,哪個好人家的男兒會被人當眾品頭論相!
喜來的話恰恰說完,路人大叔便「嗷」的一聲,雙袖遮臉,路都不看的跌跌撞撞沖出人群。
幼崽爹來不及躲閃,要不喜來眼尖拉了他一把,定被撞個正著。看著絕塵而去的大叔,再看看驚魂未定的幼崽爹,喜來聳聳肩,看吧,明明是很容易解決的事。
男人果真麻煩,春丫,你是對的,我蔥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