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香正在做著針線,想著看璃韻身上沒有與衣服搭配的荷包,便要親手做幾個。見流月來喚她,心中先是一驚,以為是自己娘親的事璃韻知道了,認為她真是個傳話的?
「流月姐姐,女乃女乃喚我什麼事啊?」
流月眨巴眨巴眼楮,「我也不知道呢,就是說要姐姐過去一趟。」
梨香心懷忐忑,去見了璃韻。
璃韻細細看著梨香,瓜子臉,黛色的眉,眼楮不大不小,既不撩人也不露怯,嘴唇總是抿著。
「你可知我找你來是為了什麼?」璃韻低聲的問著。
梨香抬頭看璃韻的臉色,跟平常無異,臉上時刻都帶著笑,只是眼楮里太過明亮,像是能直直的看到人心里去。
「梨香不知,還要女乃女乃明示。」
「你娘在太太那里辦事是吧?」
梨香身子一顫,想必是璃韻知道了那天她娘來找的事,暗下一琢磨,便跪了下來。
「女乃女乃自是知道那天的事情了,梨香不敢隱瞞,只是怕女乃女乃誤會。」
璃韻就笑道︰「我已經听說了,只是不知道你娘為何那樣說?難不成她就知道你要跟誰去回話去?」
「不是的,原本我也在太太那里當差,後來大少女乃女乃見我針線做得好,沒事就喚了我過去做些絡子扇墜之類的物件。後來我舅舅從鄉下來投奔我們,我娘去旁敲著問過太太,太太當時為了女乃女乃和五爺的婚事就沒得了空去管,大少女乃女乃知道了,就招了舅舅來做短工,現在又派到莊子上去管事,所以我娘一直對大少女乃女乃很感恩。」
梨香停下來,見璃韻認真的听著,還有些迫切的想要听下面的事情,剛要開口,璃韻就喚她起來,梨香緩緩的站起來,倚靠在璃韻身邊。
「大少女乃女乃原是五品典儀王家的嫡女,可是大少女乃女乃剛嫁過來,王家都被參,還革了職,一家老小都回了福建老家。大少女乃女乃嫁過來9年,太太雖然也疼,但是一直親疏有別,大少爺畢竟不是太太親生的。」
話至此,已然多了。
璃韻已經完全的明白,大少女乃女乃原本也是心高氣傲的,奈何娘家竟然不做臉,沒了強有力的後台,她在崔家想要站穩腳跟就定是費了番功夫。可是9年已過,太太雖然表面上沒有什麼,眾人也都是去捧著大少女乃女乃,但是璃韻一但過門,多年經營下的苦業便就會毀于一旦。
畢竟五少爺才是太太親生的。
老爺現在的正室也是太太。
太太雖為繼室,但也是杭州織造的嫡女,是掌上明珠捧起來的,沒有個什麼緣故又怎麼會願意來給別人做繼室呢?
璃韻看著梨香恭順的站在身邊,也是思忖了一會兒,笑道︰「你的意思是,你娘雖在太太身邊當差,可是卻是給大少女乃女乃回話的?」
梨香就點了點頭。
「那為什麼你不是呢?」
「我自是看不慣這樣的,就算我是當奴才的,可又怎麼能真的讓心性都跟著奴才起來。四處巴結,左右逢源的事我自是做不出來,就算今天太太叫我去大少女乃女乃那里服侍,我也會一心一意的去伺候大少女乃女乃。至于有些話,我自是知道哪些能說哪些不能說。」
好一個颯爽的女子!
璃韻不住的上下打量,她的氣節,她的堅持,每樣都是令人敬佩的。
而那句「怎麼能讓心性都跟著奴才起來」的話,真真的是說的妙。
「你放心吧,就算是太太讓你去,我也不依的。」璃韻拉過了梨香的手,不像錦釧和流月那樣細心的保養過,是干燥樸實的手,有做針線留下的硬繭,此刻卻都是美好的手,是能夠在雪中送炭的手,能夠暖人心的手。
梨香抿著嘴唇笑笑,眼淚就是不爭氣的流下來。
「女乃女乃可能不知,當初五爺去京州,太太不放心就打發我一同陪著去伺候,在秦家見到女乃女乃,我一眼便知道五爺心動了,當時我就在想,這樣如仙月兌俗的女子若是做了五少女乃女乃,我自是甘願做粗使丫頭的。沒想到,事情還真就是成了。」
璃韻就笑道︰「我哪里就舍得你去做粗使的丫頭了。不過你的手確是需要保養了,睡覺之前用粗鹽細細的打磨,再抹上蜂蜜這樣按摩,先是這樣,過了十天半個月自是就會好一番。」
「多謝女乃女乃提醒。」
「你現在都在做什麼?」
梨香拭了淚,笑道︰「我在給女乃女乃繡荷包和帕子,這些東西自是要和衣服搭配的,我見女乃女乃的並不是這樣配著一套來的,就想著按著女乃女乃喜歡的幾套衣服,配著圖案顏色繡出幾件來。」
璃韻听了,喜不言表。
「你的苦心我是明白了,我想要賞你,你卻也不能要,自此以後,你的月例就和流月一樣,每月一兩,我去回明,但你也不要說,也怕月嬋錦釧她們會生疑。」
梨香就跪下來謝恩。
「我如今有件事要托于你去辦。」
「女乃女乃盡管吩咐。」
「沛香你可知道?」
梨香一抬眼,直直和璃韻對上了眼,「女乃女乃想要沛香回來?」
「如今沛香已經分到二少女乃女乃那里去了,你是家生子,我想你和二少女乃女乃那里的丫頭可有熟識的?現在便去,借著機會去挑挑事宜,讓二少女乃女乃那里的人都針對沛香去。」
梨香就愣住了,「女乃女乃,沛香晚我兩年進府,但是品性行事都是極好的,就是因為被五少爺寵了幾年,眼里有些瞧不上人,別人也都是眼紅心妒的,現在被分了走,自是受了不少委屈,若是女乃女乃抬愛,要了過來,梨香也感激不盡,若是不能,也請女乃女乃饒了沛香。」
雖這番話在璃韻听來有些多余,可見梨香是這樣極好的人,她也打心眼里喜歡上來。
「你放心的去辦,我自有策劃,沛香既被分了別處,就有緣故因由,為何被分走的是她而不是錦釧呢?」
提到了錦釧,梨香輕輕的「啊」的一聲,用手捂在上面。
「我需要個萬全的理由來讓沛香回來,既不能讓太太那里生疑,她回了來也不至于太過委屈。」
梨香心里不得就佩服起璃韻的心計來。
她的行事自是和別人不一樣,有大膽之處也有謹慎小心之處,是個心思縝密的厲害人物。梨香自認為自己沒有看走眼,五少女乃女乃絕不是個一般的人。
于是梨香便放下了手里的活計,拽上了個小丫頭就往二少女乃女乃那里串門子去了。
過了小半日回來,怎樣說的,怎樣行事都一一告訴了璃韻。又說暗地里囑咐了沛香幾句,說是怎樣吵鬧都要忍耐些,五少女乃女乃那里自有法子。
過了兩日,沛香在那里受到了在大少女乃女乃那里還要痛苦的待遇。
靜蓮時不時來給璃韻收拾屋子,總是打量不出璃韻的想法,璃韻見了就輕點靜蓮的頭,笑而不語。
初六早上,天氣晴朗,院子里霧氣散去,梨香並著流月都在荷塘那里收集露水,錦釧服侍著璃韻和五爺梳洗。
吃過早飯,璃韻從太太那里回來徑直就去了二少女乃女乃的殿春齋,路上吩咐梨香去把一個粗使的叫嘯兒媳婦的喊了來。
到了二少女乃女乃那里,先是陪著笑,二少女乃女乃自是挑著眉眼,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前幾日听說了二嫂子的事,就奇怪二嫂子怎麼這樣的沉不住氣,妹妹說是要給嫂子派個人來使的,嫂子偏不要,找大嫂子換個人又怎樣的,仍是伶俐的不給使不是?」
二少女乃女乃眉毛細細的,眼楮撇著,說話時總是不時的動著腰肢,坐在那里卻是來回的晃動。
「妹妹也不用勸我了,我自是知道自己的幾斤幾兩了,現在換的人還不如當初的好使,手腳笨不說,還是個嬌氣的主兒,自就認為生了個好模樣眼里就裝不下人了。」
璃韻喝著茶笑道︰「也怪二嫂子,難不成就她一個下人不成,流月,去把嘯兒媳婦喊進來。」
一個穿著粗布線衣的媳婦走了進來,福了身站在門口。
「這是我的粗使媳婦,我看她還好些,歲數不大也不小,不懶也不嬌氣,就留給嫂子使吧。」
二少女乃女乃一怔,隨即輕蔑的笑了,「弟妹打量我這里真沒有個人了,干嘛還巴巴送個人來使,難道我這殿春齋還就擠不出個洗衣服的下人了?」
錦釧在旁邊听著有些咬牙切齒,就是想不明白璃韻干嘛來踫這個釘子。
流月一旁站著,有些無所事事,她自是知道她們女乃女乃有法子,所以也就不多想。
而梨香是個有心的人,立在門口瞧著璃韻的一言一行,佩服的同時,也暗暗記下那些要領。
「瞧嫂子說的,我不過是為嫂子著想,就打量太太那里不知道呢?本就不討好的,為何還要不停的去添磚加瓦呢?好的自是傳不到,壞的卻是這刻辦完了,下刻就傳到別人耳朵里。嫂子自是看不慣那個換來的人,打罵正常,可也要有度不能讓太太那里知道,現在太太那里已經有耳聞了,難不成嫂子就真的什麼都不顧了?」
璃韻見二少女乃女乃已經明白了意思,就又道︰「行了,這個嘯兒媳婦就留給嫂子使吧,那些個精貴衣服確不能洗壞了。至于換來的那個人,要不打發了,要不就分我那里看池子去,在後院里找個清靜地方一放,不出十月八月的,沒準就出家了呢。」說完就掩面而笑。
二少女乃女乃見璃韻都已經說到了這里,就叫人喚來沛香。
沛香已經骨瘦如柴,模樣雖還周正,但已經枯槁得不成樣子。
璃韻小聲的跟著二少女乃女乃說︰「別這樣看這些個丫頭,脾氣氣性可是有的,萬一哪天在嫂子這里抹了脖子上了吊,太太那里,大嫂子那里,可都是說不過去的。」
二少女乃女乃吸了口氣,倒是忘了這個事故,若是真讓這個丫頭在這里出了事,太太和大少女乃女乃那里真就有了可以說嚼的話頭,沒準因著這個事就把自己也攆出去也未可知。所以心里自是不想再留沛香。
「行了,妹妹也要回去了,至于這個沒有眉眼高低的,得了,到我那後院里的池子邊守池子去吧。」
二少女乃女乃笑著送璃韻出了門,看著嘯兒媳婦又看看走了的沛香,心里便是滿意的,坐在大炕上喝起茶來。
璃韻一行人往著倚荷苑走去,回頭瞧了一眼沛香,嘴角掛著一抹勝利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