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太太那里出來,詣塵攜著璃韻的手一起去逛府里的各處景色。
過正德廳往西,依次是二少爺的殿春齋、陸姨娘的景軒閣、鄭姨娘的涵碧苑,而榮姨娘的叢桂軒則和大太太居住的浣芹塢比鄰而居。
先是去了涵碧苑,雖佔地不到一畝,景色卻豐富,雅淡明快,一進院便先是看到一樹芭蕉,數枝翠竹,依窗而栽,綠意宜人。共三進,前面的正屋帶著兩件耳房,是為老爺的內書房。過了花廳,進二進,為鄭姨娘平時起居宴息之所。
鄭姨娘听聞璃韻他們要來,便叫貼身的容唐之家的遠遠迎了過來。
進了堂屋,鄭姨娘穿著艾綠金錠搶線褙子,梳著茴香髻,見著璃韻便笑著走上前來,拉著璃韻一道坐在東屋的大炕上。
「去把老爺前兒帶來的君山銀針沏了來,再去把嫦曦喊來。」
一時容唐之家的去喚了丫頭來沏茶,自己便去三進的二層小樓請七小姐。
璃韻看著鄭姨娘,心里便不住的納罕起來,真是個活色生香的漂亮婦人。
年紀不過30歲,臉上見不著半點紋路,肌膚白皙,一雙丹鳳眼,耳朵生得小巧精致,戴著瑪瑙石墜子,平時總是喜歡用手捻著那塊瑪瑙石。笑得時候,只嘴動臉不動,上半部臉頰幾乎是看不到波動的。
和大太太那種喜上眉梢的笑容不同,鄭姨娘的笑容里看上去就像是帶了些敷衍和假意。
這是老爺的最後一房姨太太,進府已經多年,仍是得老爺的喜愛,連著內書房都一並搬了過來。
只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竟然能夠讓老爺斷了繼續娶妾的念頭。
這才是每個女人都想要知道的秘訣。
「來了這里沒有什麼好能招待的,就老爺前兒帶回了點君山銀針,我也不懂茶,你嘗嘗看。」
璃韻就笑著接過茶盅,詣塵坐在靠牆的太師椅上,品著茶,邊笑道︰「鄭姨娘說笑了,這茶可是宮里進貢的茶,因著內務府來此辦差,給老爺帶了一斤多,太太那里寶貝兒似的,連著我都不讓多踫,來了這里,竟就喝著了。」
鄭姨娘笑著挑了下眉毛,「那是太太知道這茶的貴重,我自是不懂,嘗也嘗不出什麼好壞來,你們既愛吃,連巧,快去給五少爺拿一罐來。」
身邊伺候的丫頭便往著西屋那里去,不多時拿回個五彩瓷青花茶葉罐子來,放在了炕桌上。
璃韻一愣,便看了眼詣塵,詣塵喝著茶,抬頭看了看那罐子,便笑道︰「既然鄭姨娘這樣款待,我們就收了。」
璃韻實有不解,這鄭姨娘顯擺了半天,不過是在炫耀自己得了老爺的寵,縱使五爺是太太的嫡子,也爭不過她在老爺面前的分量。
剛還說太太那里不過拿到了一斤多的君山銀針,這里拿了一罐子出來,足足就有個一斤了。這不就明白著老爺其實並未只拿回一斤,而是從大頭里取出一斤來給了太太那邊,剩下的便都在這里了。
鄭姨娘見璃韻還推搡,就笑道︰「五女乃女乃就收著吧,別人不知,我還不知道,那個鬼油頭,就知道我這里有好東西,頭一遭就帶著你來我這里。每每老爺得了什麼東西,不去管太太要,先要上我這里來搜尋一番,就好像我這里就藏著金山銀山似的寶貝了。」
詣塵不以為然,「鄭姨娘好熱鬧,平時招待起人來都大方,大手大腳的不管貴重輕賤,都拿出來予人,人人都知道鄭姨娘的這毛病,我還不先來佔個先機,免得回頭就沒了,不知就給了誰了。」
鄭姨娘就笑著瞥了一眼,「瞧瞧,得了東西還要編排我,好像我沒給他多少好東西似的。」
璃韻抿著嘴樂,自是知道這是詣塵在故意要鄭姨娘的東西,就叫錦釧把茶葉收了起來。
這時容唐之家的領了七小姐過來,璃韻一看,竟還是個6歲左右的孩子,模樣俊俏可愛,見了詣塵就甩開容唐之家的手,撲進了詣塵懷里。
「五哥哥最近娶了五嫂子,都不來看嫦曦了。」
詣塵仔細的看著七小姐,拍拍她的肩膀,又夾了下她的鼻頭,「長高了不少,最近跟著先生學了什麼?」
璃韻看著他的樣子不覺好笑起來,詣塵不過20歲的年紀,但是在嫦曦面前卻顯得成熟穩重,竟像個長輩,像是溺愛自己的孩子一般瞧著嫦曦。璃韻想到這里,不覺幻想出詣塵會是怎樣抱著自己的孩子時,臉隨即一紅。
嫦曦就嘟起了嘴,「先生還在講《三字經》和《女訓》,別的都不講,只講這兩樣。是個頑固不化的老頭。」
鄭姨娘就喝道︰「不許說先生的不對,你這般年紀就應該學這兩樣,女子無才便是德,你且只懂得這兩樣就已經算是多的了。」
璃韻不知鄭姨娘哪里來的火氣,想要張口勸,卻被錦釧拉住了衣角。
于是勸說的話就哽在了喉嚨里。
嫦曦吐了吐舌頭看著五少爺,說道︰「我可是不說了,不然五哥哥走後,我又要挨娘親的說了。」
璃韻陡然一驚。
嫦曦是庶出,理應養在太太那里,現如今養在涵碧苑里就覺得奇怪了,怎麼還能喊鄭姨娘為「娘親」呢?
于是回頭看了眼錦釧,錦釧只輕微的晃了下頭。
鄭姨娘听了便笑道︰「這個丫頭,真是調皮,我哪里就敢說她了,還不快來見過你五嫂子,眼楮里沒個眉眼高低的。」
嫦曦便蹦蹦跳跳的跑到璃韻身邊,福了禮,盯著璃韻瞧︰「我瞧五嫂子好像是哪里見過的。」
鄭姨娘不禁掩嘴笑道︰「你怎麼會見過你五嫂子呢,她家原本是在京州的,你小小年紀哪里見過。」
嫦曦自是驕縱慣了,便皺著眉頭不理會鄭姨娘的意思,說道︰「不對,我看著五嫂子就是見過的,我想想,啊,是五哥哥那里的仙女采荷圖,上面的仙女像極了五嫂子。」
詣塵就笑道︰「是了,你五嫂子長相確是有幾分像那幅仙女采荷圖。」
嫦曦拉著璃韻的手,「不對,是那仙女像極了我五嫂子,五嫂自是比那仙女還要漂亮。」
「你也不差啊,長大後定是個美人的。來,這個給你。」璃韻說著,手上的翡翠鐲子便撥弄到嫦曦的手上去了,「這是五嫂給你的小禮,什麼時候我們嫦曦遇到了意中人,五嫂就把那另一只配對的鐲子也送你。」
那鐲子中間嵌著一塊金,上面雕著金鳳紋,而另一只上面是雲龍紋。
「謝謝嫂子。」嫦曦樂呵呵的看著手腕上翠綠的鐲子,還沖著鄭姨娘晃了晃。
鄭姨娘一時笑道︰「五女乃女乃總是這樣除身上的東西……」
璃韻馬上厲眼看了下鄭姨娘,看她臉上也一副說錯了話的懊悔表情,就穩著性子笑道︰「鄭姨娘說什麼?」
鄭姨娘見璃韻給了台階下,馬上笑道︰「我是想說五女乃女乃不要慣著她,她不懂東西的貴重,萬一不小心的戴著倒是毀了五女乃女乃的好意。」
「沒事,嫦曦只管戴著,人本應有件從不離身的東西戴著,久了,便通了靈性,算是和自己連為一起了。再說我們這樣的人家難道還戴不起翡翠來不成,自是應該有一兩件體面的東西。」
嫦曦便笑呵呵的又拿予詣塵看。
這時門口傳來史媽媽的聲音,璃韻側頭,正好看到她急急的和流月說著話,便讓錦釧請了進來。
「回女乃女乃,月嬋在廚房不小心滑了腳,臉栽到灶台上……現在人事不省,還請女乃女乃裁奪。」
璃韻「 」的站起身來,沖著史媽媽喊道︰「你個老貨,還來回我什麼,還不快去請大夫!」
詣塵也是猛的站起身來,見史媽媽忙出去請大夫,就看著璃韻,眼神復雜起來。
璃韻深吸了口氣,自是從詣塵的眼楮里看到了懷疑的目光,心里隨即一涼。詣塵和璃韻別了鄭姨娘,匆匆往倚荷苑趕。
「詣塵……」
五爺的神色自是緊張,只管往著前走,璃韻想要急忙的跟上,腳下踩到碎石子身子一歪差點滑倒。
錦釧和流月趕緊攙著,五爺只是回頭看了下,覺得並無大礙,仍是大步的往回趕。
璃韻咬著嘴唇,身子不住的顫抖。
等回了倚荷苑,院子里只剩下兩個小丫頭看院子,璃韻跟著詣塵去到後院的一排廂房,門口自是站著好事的人。見他們回來,都讓開了路。
這時史媽媽也請了大夫來,詣塵便跟著大夫一起進了屋。
璃韻剛想要隨著進去,梨香從屋里出來,看見璃韻,拭了眼角的淚。
「梨香,到底怎麼了?」
「月嬋還在忙著蒸海棠糕,可能是連夜沒睡的緣故,昏昏沉沉的就滑倒了,臉正好栽在了灶台邊上,那灶台的鐵鍋里正燒著水,月嬋的臉,就……」
「就怎麼?」璃韻抓緊了梨香的胳膊,臉色蒼白的問道。
梨香的淚水又不住的流下來,「現在是紅腫了一大片,起了好大的水泡,怕是今後要毀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