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爺,看在我打小服侍你的份上,請您去求求太太吧……」
錦釧的聲音里多少帶了些聲嘶力竭,而站在耳房門口的璃韻,心里已是翻江倒海。
「我雖為房里人,不過是五爺抬舉我們,瞧著是打小一起長起來的,太太的意不敢違抗,就純當是給我們長點月錢。但如今和我同日里伺候五爺的,死的死,走的走,現在五女乃女乃過門了,月嬋也是那樣的樣子,我心里自是不好過啊。」
璃韻的唇緊緊咬著,冷顫接不住的打。
流月上前來拉了璃韻的手,臉上也是布滿凝重。
「她們的事和你有什麼相干,你只管做你的便是,也不該這樣胡想。」五爺的語氣柔和中帶著強硬。
于是璃韻的心便那樣的漏掉了兩拍,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五爺,我求求你,不看在我伺候你多年的份上,也不看女乃女乃太太的份上,您只看留香的份上,您就允了我吧。」
屋內傳來大口的呼吸聲。
「我自是知道你苦些,你女乃女乃進門後事情總是不斷,我也無法找個合適的機會為你辯白,如今你執意要這樣,我要如何去回你女乃女乃呢?」
「爺,女乃女乃自是菩薩心腸的人,如今院子里的人大多都知道我的處境,雖也敬我幾分,倒不如像沛香那樣直接應對,看人家的臉色,听人家的耳語,我就算是鐵做的心腸,此刻也禁不住了呀。」
「你還是打消這樣的念頭吧,不說我怎樣,璃韻也不會答應的。你既然知道她是菩薩心腸的人,就該知道她是斷不會同意的。」
錦釧便再次哭出了聲,淒楚婉轉,繞梁三絕。讓璃韻的心都痛苦起來。
這就是古代,能夠認同丈夫娶妾便是賢良的古代。
璃韻跌坐在門前的台階上,不能自已的搖頭。流月蹲下來握緊璃韻的手也無濟于事,璃韻抬頭看著流月,模樣都模糊起來,這才發現眼楮被淚水浸濕了,淌出的都是一顆顆悲傷的水滴。
掙扎著起來,自有逃不掉的命運,也有躲不開的糾纏。璃韻看看遠處的荷塘,綿延數里卻帶不走惆悵。
竟自苦笑起來。
扶著窗欞一步步回去,身子似有千斤重似的,又想到那日成親,詣塵細心的為自己上藥,又想到那些纏綿悱惻,眼淚就再次奔涌出來。
感情本就是這樣的,一次次的付出真心之後,換來的不過是幾日的纏綿,激情過後,仍需自己舌忝舐自己的傷口。
寂寞,一直都是無法替代的,以為可以用感情填補這空隙,卻發現到頭來不過又是一段寂寞。
這樣慌神的走了幾步,卻仍沒有走出听覺的範圍,仍是在窗欞下徘徊,像一個孤單寂寞的游魂。
「五爺,錦釧伺候您這幾年,不說錦衣玉食,權當我們是小姐一樣待著,我們自知這是前世修來的福氣。如今女乃女乃過了門,太太那邊只留了我伺候爺,我心里自是知道的,今後不過是個姨娘的命,便也是好的了。不說女乃女乃是否同意,就是爺也會善待了我。只是我並沒有這樣的福氣,我也只恨自己的察言觀色,若我是個榆木腦袋倒也罷了,偏又能瞧出人們臉上想些什麼。我雖為房里人,不過是個虛名,可是太太那邊自是不知道,又如何能讓把我外聘出去。縱使在府里配個小廝,哪個又不知道我的事,又怎能真心待我。我哥哥五爺也是見過的,是那樣一個混賬,我家去了,免不得要被他賣去換幾個酒錢。五爺,今日我來求您,不過是求您發個慈悲,替我跟太太求情,我留在甘月寺也能時常的回來看看。」
「你最好打消這樣的念頭吧,你也知我的脾氣,我是斷不會應允的。」
「五爺,蘇州城內寺廟上千座,若是我不得在甘月寺為尼,也會有別的寺能收我……」
五爺就已走到門口,聲音中有顫抖,有憤怒,鼻音很重,「蘇州雖有寺廟上千,只要我能找到,就會把你抓回來。」
說完詣塵已是打開了門,卻看見流月慌張的臉,隨即便瞧見了扶著窗欞的璃韻,上前扶住了她。
「你女乃女乃已然這樣,怎麼還不上來扶著?」
流月呆呆的,似乎還不能回過神來,瞧著璃韻梨花帶雨的模樣,便又對五爺帶了幾分埋怨。
這時錦釧走到了門口,見到璃韻,臉變得煞白,低下頭不敢再看她。
璃韻回過頭來,錦釧雖還沒有到形容枯槁的地步,倒也是精神不濟,本就凹陷的眼窩,如今一哭,便更加紅腫憔悴起來。
錦釧便隨即跪在了台階上。
用帕子拭了拭淚,璃韻看著錦釧,聲音中帶了惋惜,「錦釧,你一個伶俐丫頭,為何就這樣看不起我,你願出家為尼,也不願留在我身邊。你既知道我錯怪了你不來和我講明,如今鬧到這步田地,你讓我情何以堪?」
「女乃女乃,錦釧也不說那些繞彎子的話,我能留在倚荷苑,不過是因為我是房里人,房里人的下場我自是知道的,女乃女乃也是聰明人,我也能瞧出女乃女乃和爺的感情來,我是萬萬插不得的呀。」
璃韻便掙月兌開詣塵的手,挪著步子走到錦釧跟前,伸手在錦釧的背上狠狠的拍了兩下。
「你既這樣聰明,卻不了我的心,我那樣費盡周折的把沛香要回來,就是不願你們在外面受委屈。如今你執意要走,讓府里的人怎麼看我。我雖誤會你,薄待了你,倒也不能做出過格之事,你卻這樣想我。」
錦釧霍然抬起頭,對上璃韻的眼,眼淚便也再次涌了出來。
璃韻伸手就要沖錦釧的臉摑下去,被流月拽住了胳膊,詣塵便也順勢跑了過來,牽制住璃韻。
「如今你要削發為尼留在甘月寺,倒也了不去俗世俗情,還要去禍害佛門重地。你只管去為尼,你到哪里我便把你抓回來,就是那寺廟,我也不會輕饒了他們。」
說完,再次甩開詣塵的手,看著詣塵眼中閃爍的目光,也是沒來由的苦笑起來。
轉身要走,錦釧便跪著爬了過來拽住璃韻的裙角。
「女乃女乃,我再也不說這樣的混賬話了,今後只一心一意伺候女乃女乃。」
璃韻抹了下眼淚,說道︰「你起來吧,回去換件衣裳梳洗一下。」說完便走,身子逞能似的越過詣塵。
詣塵會心一笑,沖錦釧擺擺手,便追上了璃韻,「身子還是沒有好利索啊,這樣單薄。」
竟自回了堂屋,打發了屋內的丫頭婆子,璃韻坐在臥房的婚床上忍不住的掉淚。詣塵便輕手輕腳走過去,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坐在璃韻身邊等待受罰。
「錦釧的事你為何不早說,她不過是個有名無實的,你卻不認真告訴我,害我這樣冤枉人家。」
詣塵便撥弄著璃韻的宮絛穗子,努努嘴,「我以為你把沛香要了回來就已知這里面的緣故了呢。」
「你是榆木腦袋啊,沛香自是被派了出去,如今我把又不是大大方方的要回來,自是從那日起我便沒見過沛香,又哪里知道這里頭的緣故。我只得听沛香說她是房里人……」
璃韻說著突然恍然大悟。
沛香見自己時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房里人,太太不喜她,把她派到大少女乃女乃那里。但如今看來,詣塵不過是怕太太責罰她們,也是看多年主僕情分上,所以算是默許了房里人這樣一個說法,但到底沒有實在。沛香這樣說,自己便信了,所以也認為錦釧自是房里人,早與詣塵……如今看來,不過是沛香心里對錦釧有所怨恨,在自己和錦釧之間燃了個火把,到底能不能燒起來,還要看兩人心里有多少的承受。
不禁啞言失色,這府里自是人才輩出啊。
「行了,如今錦釧已然听命于你,對你來說,也是個幫手。」詣塵把玩宮絛穗子的手邊順勢摟住了璃韻,「水桃那里自是調查不清的,不如錦釧能夠知曉府里的事情。」
璃韻便笑道︰「水桃那丫頭如今都不歸我管了呢,自是有她的五爺吩咐事情給她。不過話又要說回來,好像你自己也知道這府里人心叵測的道理。」
「哪里還來了道理,不過自小長大,耳濡目染。」詣塵環著那盈盈一握的腰肢,把璃韻攬進懷里,「你若是早先來了這里,老爺娶鄭姨娘時才真真是長學問的事情。」
「你怎麼還打趣起來老爺了?」璃韻淺笑出聲,詣塵撫了撫她臉頰,便也舒了口氣。
「我自答應了你,便不能失信于言,我今生有你便夠了。」
璃韻從懷里抬了眉眼,心里又漏掉的兩拍,估模著是找剛才的那兩拍作伴去了。
「老爺那里找你所為何事?」
「不過是織染局那里少了顏色,太後壽辰,皇上自然下了旨來,說是要七色彩錦二十匹,工匠們調顏色時出了岔子,送了樣子來卻只出來了四色,老爺為此生氣,叫我過去,讓我明日一早趕緊到織造局里監察去。」
璃韻便嘆口氣,「男兒志在四方,先成家後立業,如今我們剛拜完堂,你這就要立業去了。」
詣塵便刮了下璃韻的鼻頭,「你如今不也是立業去了?」
「今日不過幫太太理了婆子上夜的事由,還有月嬋的事,替她找了個干娘。」
詣塵身子一怔,「說起月嬋,我總覺有所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