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雲來 第一卷 前程盡忘垂髫時 第六章 借書

作者 ︰ 清秋淡落

澤芸自病了一場後,就變的格外安靜了。

小人兒似乎有了無法對人言明的心事,雖然陸氏喊她干活練字都照做不誤,可閑暇時卻不愛跑出去了,總是悶在自個兒屋里發呆。

陸氏看在眼里,幾次問她又都不說,擔心她悶出病來,便只好將家里僅有的幾本書給她看。于是看書便成了澤芸唯一愛做的事,不管字是不是都認得,內容是否都看的懂,總之一書在手,就翻來覆去的看,仿佛不會厭倦。

這絲毫沒有陸氏放寬心,反而越加疑心自家女兒是不是上次生病燒壞了腦子,畢竟比起書呆子,她還是更喜歡以前那個活潑天真的芸兒。

私下里陸氏也把澤芸的變化告訴了李遠鵬,可惜男人對此卻頗不以為意,反而取笑道,「芸兒肯安安靜靜地坐下來看書,這不是好事嗎?你以前總抱怨她頑皮,動不動就溜出門去,現在她安分了,你也少操點心,還有什麼可說的?」

陸氏猶疑再三,「可我總覺得不對勁,你沒見過澤芸看書時的模樣,仿佛痴了似的,真叫人擔心。」

李遠鵬哈哈一笑,「芸兒是我的女兒,可不就是像我?我小時候看書也是這樣,捧起來就舍不得放手了!」

陸氏白他一眼,啐道,「都似你這般木訥老實,我才更擔心呢。」

以前的澤芸雖然任性點,可是活潑好動,像極了陸氏小時候,是以陸氏雖然每每被她折騰的要命,心里卻愛極了她的天真。

可看看澤芸現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叫她往東,她絕不向西,听話是夠听話了,卻真真是無趣。一點垂髫孩童該有的童趣也沒有,老成的像個大人。

李遠鵬把陸氏愁眉苦臉的模樣看在眼里,嘆了口氣,「芸兒愛怎麼做就由著她吧,她既然愛看書,你改天便上去一趟,問爹要幾本書來。畢竟老看這幾本閑書也無大用。」

陸氏雖然心里不大願意,可為了自家女兒,還是點頭同意了。

次日早上,陸氏忙完了家里的活,便將烙好的幾張餅裝在籃子里,帶上換了干淨衣裳的澤芸,一道去上游大屋借書。

一級級石階蜿蜒向上,澤芸低著頭,由著陸氏拉著左胳膊,卻是穩穩地一步一步走著,不多時二人便到了大屋外。

陸氏深吸口氣,彎對澤芸低聲囑咐了幾句,便帶著她跨過門檻,進了大屋。

院子里只有兩個女人在做針線活,听到動靜,兩人一起抬頭,墨綠衣裳的那個便驚喜地喚了一聲,「大嫂!」接著便起身走了過來。

陸氏笑笑,輕輕拉了拉澤芸的袖子,澤芸馬上開口甜甜喚道,「三嬸嬸,小嬸嬸!」

陸氏這才慢慢走了過去,沖墨綠衣裳的女子道,「三弟妹!」然後偏頭看仍端坐著的枚紅外套的女子微微頷首,「五弟妹!」

被喚做五弟妹的女子這才懶懶欠了欠身,「大嫂來了。」

陸氏將籃子交給三弟媳婦沈氏,「剛烙了幾張餅子,便帶上來讓你們嘗嘗!」

「自家人還這麼客氣。」沈氏推托了一番便不好意思地接過,轉身要去屋里拿吃的招待澤芸,陸氏忙阻止了她,並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我是來找爹借幾本書的,爹他在嗎?」。

沈氏搖頭,「這時候爹還在私塾呢。」

「那——」陸氏探頭看了看公爹敞開的房門,「我自己進去揀兩本書,回頭你跟爹說一聲,成不?」

沈氏面露難色,一直愛理不理的五弟媳婦顧氏在旁邊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爹的房間也敢隨便進?大嫂你倒好,拿了書就走,回頭爹回來,責怪的還不是我跟三嫂?」

顧氏說的話倒也在情在理,可她的語氣卻著實叫人听了不舒服,陸氏只作沒听見,看著沈氏,「實在是澤芸愛看書,我這才上來想替她借幾本去,爹要怪罪下來,你只管推到我身上便罷了。」

沈氏猶豫著沒說話,顧氏冷哼了一聲,「果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我說呢,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一年到頭難得見幾回的人,怎麼偏偏這會子帶著笑臉來了!這麼能耐直接上私塾找爹說去啊!」

這事說來的確是自己理虧,陸氏忍了又忍,也不想沈氏為難,笑了笑,道,「也好,左右私塾也不遠,我這便去找爹!」

說罷便帶著澤芸轉身出門了,沈氏蹙眉站了一會兒,回頭瞥了眼一臉冷笑的顧氏,還是不放心地追了出去,「大嫂!大嫂!」

陸氏卻不但不停步,反而猶嫌澤芸走的慢,一把抱起她繼續往上走,沈氏無奈只能喚了她閨名,「湘琴!」

陸氏回頭看了看滿臉焦急之色的沈氏,終于軟了神色,停步等她,「三弟妹要說什麼?」

沈氏舒了口氣,趕上來拉住陸氏不放,「爹的脾氣你還不了解?這時候沖去私塾找他,定是討不了好的,別說借不到書,只怕澤芸也得受連累。」

陸氏挑眉,「就算我這個做媳婦的不地道,好歹澤芸是他親孫女吧?」

沈氏一滯,訥訥的不知說什麼。倒是陸氏自己轉念一想,到底沈氏是與爹一道住的,比她更了解爹的脾性,或者她真該听她一句勸。

「好吧,我听你的,先不去找爹。」

沈氏一喜,彎身模模澤芸的臉蛋,「澤芸好乖,比我家澤昊可是听話多了。」

「對了,說到澤昊,怎麼一直不見他?」

「他呀,皮的緊,連我都管不住他,爹便帶去私塾了。」頓了頓,又補充道,「澤慶在屋里睡著呢。」

澤昊是李家老三李少鵬的兒子,澤慶卻是老五李宣鵬的女兒,陸氏與顧氏合不來,也不關心澤慶如何,只好奇問道,

「澤昊才四歲吧?這麼小,爹便要他做學問了?」

沈氏不好意思地笑笑,「做什麼學問,這小子也就只听他爺爺的,在私塾也只是坐著睡覺罷了。」

她偏頭看了看,大概是覺得兩人站在外面閑聊不妥,便邀請陸氏暫時先回大屋去,陸氏想到一回去又得受顧氏的冷嘲熱諷,便執意不肯回去。

「這時間也不早了,我便腆著臉賴一頓飯,不過我也不白吃,中飯便由我來做!面條如何?」

……

李繁帶著李澤昊回來的時候,廚房里看不到一個人,不過鍋里卻在滾滾煮著什麼。

李澤昊眼楮骨碌碌一轉,輕手輕腳地跑到了灶旁,然後突的一跳,大聲喊道,「娘!」

然而灶後坐著的卻不是沈氏,而是陸氏和澤芸。被突然竄出來的李澤昊這麼一嚇,雙方都呆住了。

這時沈氏手里拿著剛擇來的女敕蔥急匆匆進來,一眼就看到了李繁和李澤昊,忙喚了一聲,「爹!」然後就沖到灶前,揭開鍋蓋,把蔥折成小段扔進去,然後用勺子在鍋里拌了拌。

香氣彌漫開來,李澤昊早忘記了剛才嚇了人家一跳的事,興沖沖趴到灶前張望。

陸氏撤了火,抱著澤芸走出來,撢了撢身上的灰,然後沖李繁福了福,「爹!」

李繁長身而立,淡淡點了點頭,便招呼澤昊回到他身邊。

澤芸看著活蹦亂跳依偎在李繁身邊的澤昊,卻是情不自禁往陸氏身後縮了縮身子,陸氏催了她幾次,她才怯怯地喚了聲,「爺爺。」李繁不知是沒听到還是怎麼的,並沒答應。

陸氏便不再說話,幫著沈氏將面條盛出來,然後在其中一碗上加了兩個煎蛋,親自端去給李繁,另一碗只有一個煎蛋的小碗則捧給澤昊。

澤昊依偎在李繁懷里,看到煎蛋眼楮就亮了,戳著筷子指著蛋笑個不停,李繁便將自己碗里的蛋又夾了一只到澤昊碗里。

顧氏這時也抱著三歲的澤慶過來了,看到陸氏時微微愣了愣,還是面不改色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面條是自家做的,和面時加入鹽,幾番揉捏,再經過醒面,之後手工拉成細條,用長長的特制的竹筷將面條掛在通風處晾曬,想要吃面條時取出來燒制即可。

因著有現成的咸肉和酸菜,陸氏便取了一些,將咸肉切成薄片,又將酸菜切段,下鍋翻炒,同時將另一口鍋里已然燒開的面條盡數撈到這口鍋中,片刻即成。

面條帶著微微的咸味,且勁道十足,咸肉噴香,酸菜開胃,湯頭鮮美,幾個孩子早就讒的不行了……

吃完面條,陸氏又主動張羅著收拾碗筷,忙完一切,才領著澤芸去了大屋。

許是今日陸氏表現謙遜勤快,李繁見到她進屋時便沒給她臉色看,甚至放緩了神色招呼澤芸到他跟前。

澤芸本是有些畏懼的,可陸氏一個勁催她,便也只能慢慢走過去,朝李繁露出甜笑,輕喚一聲,「爺爺!」

李繁神色柔和,從桌上抓了把吃食塞給她,又模模她的腦袋,已經是和善之極了。半晌,他抬頭看陸氏,「可啟蒙了?」

陸氏連連點頭,「教了她一些基本的,也識得不少字了。」

「哦?」李繁聞言來了興致,加水磨墨,並將毛筆遞到澤芸手里,「澤芸,來,寫幾個字給爺爺瞧瞧。」

澤芸手足無措地握著毛筆,懵懂地回頭看陸氏。陸氏一瞧她那握筆姿勢便是渾身一僵,家里並沒有閑錢購置文房四寶,她教澤芸寫字從來都是拿著樹枝在沙地上畫的,在公爹面前怎好獻丑?

李繁顯然也注意到了澤芸的握筆姿勢,卻是不動聲色,直到澤芸像握樹枝一樣握著毛筆,一筆一劃在紙上劃出了幾個方方正正的大字,方才臉色稍霽。

「字雖不好,不過好歹橫是橫,豎是豎,還能認出是什麼字。」這話卻是對著陸氏說的。

陸氏福身道,「這都是媳婦的錯。」

李繁本也是隨口一說,見陸氏這般倒也無話可說了,畢竟女子識字已是難得,他三個媳婦兩個女兒,也就這大兒媳讀過些詩書。

他記得大兒子遠鵬的字卻是不錯的,有心問她為何不讓遠鵬來教?又想到他帶著媳婦女兒獨立住在下游,平日事忙,倒也真怪不到她頭上。

況且看澤芸這握筆姿勢,顯而易見平日里是拿樹枝練的字。

「有空便多讓澤芸上來,私塾里自有筆墨,我得閑了也可指點一二。」

李繁終是開了口,陸氏听了卻又是一喜,趁機將來意言明。

「唔,澤芸愛書也是好事。我這書架上的書,你便隨意挑幾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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