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雲來 第一卷 前程盡忘垂髫時 第二十五章 夢魘

作者 ︰ 清秋淡落

正月的好天氣並沒有維持幾天,初二剛過,天氣便驟然冷了下來,初三下午,天空竟飄起了雪花,初時還只是小小的一顆,而後越飄越大,大如鵝毛,村子里很快覆上了一層雪白。

相比其他孩子的興奮雀躍,澤芸的表現就顯得有些另類了,她將自己緊緊裹在棉襖里,縮在床上,攏著火籠,一動不動。

「吱呀——」門被推開了,一股子冷風鑽了進來。澤芸馬上大叫起來,「快關門!快關門!」

陸氏反手掩上房門,走到床前,蹙眉看著澤芸,「芸兒,你這樣可不行。」

澤芸不說話,只是又縮緊了身子,陸氏無奈地在床邊坐下,「這都什麼時辰了,你還賴在床上?沒的叫人看了笑話。」

澤芸委屈地聳了聳鼻子,抬頭看了陸氏一眼,小聲道,「娘,我冷!」

陸氏于是伸手來探澤芸的額,果然是涼涼的,再模她的手,因為一直有火籠烘著,倒也不顯得多冷。

「這樣還冷?」

陸氏于是疑惑地問了一句,澤芸拼命點頭,「總覺得手腳暖不起來。」

「可見是身子虛了!」陸氏嘆了聲,愛憐地模模澤芸的小臉蛋,「娘不是讓你多吃紅棗嗎?總不記得吃!」她站起身往門口去,望了望,又折回身來,「你小叔叔今日就要趕去城里準備赴考了。本來合計著全家人都送送他,瞧你這樣,怎麼是好?」

澤芸眨眨眼,「那我不去便是了,又不差我一個。」反正我也不願意去送他!

陸氏是知道自家女兒心里對她那舉人小叔叔的那點抵觸之意的,如今澤芸這樣,不去也好。

「湘琴,芸兒還沒起床嗎?」。

說話間,房門又被推開了,這次是李遠鵬,顯然是在外面等了一會兒了,卻遲遲不見陸氏帶著澤芸出去。

「芸兒身子怕是不爽利,直喊冷呢。」陸氏憂心忡忡替澤芸掩了掩被角,將她搭在肩頭的棉衣也拉了拉,「這外頭又下著大雪,不如就不叫她去了吧?」

李遠鵬看著自家女兒蒼白的小臉,也有些心疼,卻還是猶豫道,「這,不好吧?爹可是說全家人都去送宣鵬的,說是多沾點兒祝福,好考個狀元回來!」

「有顧佑在,狀元哪輪的到他!」陸氏臉色馬上就沉了下來,「女兒是你的,你不心疼還有誰管?」

「你看你看!你又來了!」李遠鵬頭痛,「好吧,不去便不去。」他說著也走到床邊,探了探澤芸的額頭,「芸兒,告訴爹,還哪里不舒服?」

澤芸搖搖頭,「爹,您還是趕緊跟娘去送小叔叔吧,我沒事兒。」聲音輕輕的,透著那麼股兒可憐勁,饒是立場堅定的李遠鵬,這時候也有些邁不開腿了。放澤芸一個人在家,真的沒事兒?

「真沒事兒,我就是有點冷。你們把窗子都關好就行了。」澤芸說著咧嘴一笑,「而且送小叔叔應該也用不了多長時間,你們早點回來便是。」

听澤芸說的在理,李遠鵬和陸氏這才披上簑衣,急匆匆出門了。李家其他人此刻應該都已經到了村口,他們也得趕緊過去。

外面風雪肆虐,埋頭趕路的兩人一心想著趕緊去送了五弟,回來照看澤芸,卻不知,這間陰暗的屋里,澤芸已經又昏沉沉睡了過去,做起了噩夢……

雪白的牆,雪白的床,雪白的被單下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再往上看,手腕的主人是個年輕女子,散亂著長發,閉著眼,悄無聲息,仿佛死了一般。

突然,虛掩著的門被推開,走進來一個穿著奇怪的白大褂的年輕女子,臉上蒙著塊白布,只露出一雙眼楮,她手里還捧著一個托盤,里面也不知放了什麼。

「陸西雲,量體溫了!」

于是床上那個女子的手動了動,睫毛也微微顫了顫,似乎馬上就要睜開——

「芸兒!芸兒!」

澤芸被大力晃醒,她迷迷糊糊睜開雙眼,迷蒙地看著眼前急的好象要哭出來的陸氏,「嗯——」她的神思有瞬間的迷茫,好半天才清醒過來,「娘!」當她發現自己竟然穿著棉襖躺在被窩里時,不由有些奇怪,「娘,怎麼不先幫我月兌了衣服再讓我睡。」

陸氏剛剛松了口氣,聞言臉色又顯得有些難看,她沙啞著聲音問道,「芸兒,你一點兒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睡過去的嗎?」。

澤芸一愣,蹙著眉頭反問,「我自己睡著了?」她滿臉疑惑,伸手捶捶腦袋,「記不得了!」

「紀郎中來了!紀郎中來了!」

這時,院子里突然傳來李遠鵬的大嗓門,他一把推開房門就沖了進來,「芸兒怎麼樣了——」眼見得陸氏坐在床頭正跟已然清醒過來的澤芸說話,他愣了愣,隨即喜出望外,「芸兒醒了啊!」

被遺忘的紀郎中于是只好自己月兌去簑衣竹笠,再大步走過來,「不是說沒氣兒了嗎?讓我瞅瞅!」

陸氏和李遠鵬連忙讓開身子,請紀郎中坐下給澤芸把脈。

澤芸早把剛剛紀郎中的話听到了耳里,此刻雖然乖乖伸出胳膊讓他把脈,嘴里卻還是好奇道,「什麼沒氣兒拉?娘,是說我嗎?」。

陸氏不說話,只是緊張地關注著紀郎中,紀郎中翹著二郎腿,閉上眼認真听了片刻,才睜眼道,「體弱氣虛,血氣不旺,卻並無大礙。」

「並無大礙?」陸氏忍不住重復了一遍,「可是剛剛,明明就沒氣兒了啊!」

「方才癥狀我並無親眼見到,只是單從此刻脈象上看確實無事。」

「可是——」陸氏焦急地還要說什麼,李遠鵬一把拉住她。

「既然大夫都說沒事兒了,那就是沒事。興許剛剛芸兒只是魘著了!」

陸氏將信將疑,卻還是忍不住又追問了一句,「大夫,澤芸她,真的沒事兒吧?」

紀郎中點點頭,順便觀察了一下門窗緊閉的屋子,「不過這火籠還是不要用的太勤了,孩童體弱,經不住熱,另外,這門窗也不可關緊,總得留著點兒透氣的縫!」

頓了頓,他看了眼憂心忡忡的陸氏,「此番我便不開藥了,小小年紀,吃多了藥總是不好,你既懂一些藥理,便作些湯羹食補。」

陸氏連連點頭,听聞紀郎中此番又不收診費,更是感動地無以復加,「這大過年的,卻還要您奔忙,實在過意不去。」

紀郎中謙遜笑笑,臨出門前又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澤芸,對陸氏道,「小姑娘是有福之人啊,也虧了有你這樣的母親。」

陸氏只當紀郎中是說客氣話,並沒在意,親自送他出了院門,才折回屋里看澤芸。

澤芸此時已經完全清醒了,眨巴眨巴著眼,盯著陸氏的身影,目不轉楮的,竟顯得有些貪婪。

陸氏只當她剛剛真是被夢魘著了,此刻心里害怕,便月兌了鞋上了床,將她整個地攏在懷里,像兒時那般念著兒歌輕拍著她的背哄她。

「芸兒乖乖,不怕不怕。娘在這兒陪著你呢。」

澤芸感受著背上傳來的不輕不重的力道,沒來由的覺得十分安心,眼楮慢慢合上,竟是又睡過去了。

好一會兒,陸氏才輕輕將她放平在床上,自己下了床,重新為她掖好被角,又沖剛剛燒了水回來的李遠鵬搖了搖手指,示意他出去說話。

「睡著了?」

即使出了門,李遠鵬還是不敢大聲說話,他伸手指了指房門,陸氏點點頭,嘆口氣,「你說,芸兒真是被夢魘著了嗎?我怎麼瞧著不對勁啊。」

「可紀大夫不都說了嗎,無大礙。」

「剛剛的情形你也是見著了的,那小臉蛋兒冰冰的,叫她也不應,也不見她吸氣兒!」

「也許,剛剛你是急壞了,沒看清?」李遠鵬剛剛說出這個猜測,見陸氏臉色不對,連忙改口,「不過我也有听老人說過,這人有時候都沒氣兒了,可過一會兒又活回來的。」

陸氏被他說的心里一跳一跳的,更加不安穩,「不行,我還是回屋守著芸兒,今兒個你做飯。」她轉身正要回屋,又想起什麼,「大姐和霞兒呢?怎麼還沒回來。」

「哦,爹留霞兒說話呢,大姐便也先在大院呆會兒,晚飯該是不回來吃了,不過大院也沒處睡,夜里該還是睡咱家。」

陸氏唔了聲,不再說話。

夜里李雁珍和聶君霞果然回來了,這動靜正好吵醒了澤芸,陸氏便喂她喝了碗紅棗粥,然後便自己上chuang陪澤芸睡覺,沒怎麼搭理那二人。

李雁珍听李遠鵬說了澤芸的事兒,心里也滲的慌,草草敷衍了幾句,便帶著聶君霞回自己屋了。

「瞧見沒,這就是你大姐,芸兒的大姑姑!」

等李遠鵬也上了床,陸氏忍不住便冷哼了聲,眼里盡是不悅。李遠鵬皺皺眉頭,看了看已然熟睡的澤芸,只低聲斥了句,「別瞎想,睡覺!」

于是一夜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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