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氏的老家在山東濟寧,曾為齊魯之地。名山秀水,文人輩出,尤以濟南的泰山和大明湖聞名。
山東人俱都好客豪爽,不比南方人的小家子氣,這一點,在馬車剛剛駛入山東境內時,澤芸便已經深刻領會到了。
當然不僅僅是口音上的不同,山東人無論走路姿勢,還是說話的大嗓門,眉飛色舞的神情,無一都不透露出他們的性格,加之山東的建築也不比浙江那樣精致的小門小院,處處透著大氣。
不要奇怪一個七歲女童怎麼就這麼觀察入微,澤芸自離開武招縣,整個人便仿佛開了竅般,性格沉斂,舉止有度,倒頗似當初她落水大病之後的情形。
陸氏本來擔心她又會像當初那般月兌了孩子心性,誰知澤芸該撒嬌時照樣撒嬌,只是卻比以往懂事許多,仿佛是知曉要出遠門,不好給大人添麻煩,進退得宜。
就這樣走走停停,換過數次馬車,到山東境內已經是半個月之後的事。
既入了山東府,再要回家便不遠了。想到這,陸氏便有些興奮,坐也坐不住,不住地跟李遠鵬和澤芸說著她小時候的事兒。
澤芸心不在焉地听著,時不時掀開車簾瞅瞅,她初來乍到,自然對這陌生的一切都感到十分新奇。
李遠鵬的郁悶之情在這時候也已緩解了不少,在他看來,既然已經到了山東境內,再過兩日便能到濟寧,然後隨便住上兩日,便可打道回府,日子便也沒那麼難熬了。
「湘琴,咱們這是到哪兒了?」
看澤芸老是掀開車簾看外面,李遠鵬便也忍不住問了一句,陸氏自己也不確定,便探出身去問車夫,兩人嘰嘰咕咕說了好一會兒話,陸氏才回到車里,「已經是棗莊境內,前面就到薛城了。」
她想了想,又算了算,道,「要不咱們今天就在薛城歇一晚?然後明天早起趕路,差不多晌午時分便能到濟寧了。」
李遠鵬自然沒有意見,澤芸一听停止趕路,可以好好玩一會兒,自然也樂得舉雙手贊同。
薛城,古稱薛國,為歷代注目的戰略要地,光是看那修的高大巍峨的城牆便瞧的出。同樣,歷史上也出過不少名人,如造車鼻祖奚仲,商朝左相仲虺,勇于自薦的毛遂等等。雖然古人已逝,可他們的故事卻由人們口口相傳,流傳至今。
至于薛城名勝,據陸氏說,最有名的便是有「魯南小泰山」之稱的君山,若不是此來匆匆,倒也可以去看一看。
「咦,那是什麼花兒,好漂亮!」澤芸揚手一指,陸氏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街角五步一樹,俱是滿樹紅花,開的如火如荼,燦爛非常。
「傻孩子,那是石榴花果,別看紅艷艷的好似花兒一般,要是站近處仔細瞅瞅,便可察覺不同。」
澤芸眨眨眼,當下便坐不住了,「娘,那我們這便下車吧,我好想仔細看看這石榴花果。」
陸氏按住蠢蠢欲動,急欲下車的澤芸,「這馬上便到客棧了,不急于一時。至于這石榴,薛城到處都是,你若喜歡,到了客棧再好好賞玩,不是更好?」
李遠鵬也敲敲澤芸腦門,「你便安分點吧,呆會到了客棧,就算娘不肯,也有爹陪你去玩,好不好?」
澤芸哪里還有不依的道理?只好姑且安安分分坐在位子上,卻還是忍不住掀開車簾朝外面張望。
馬車終于在一家客棧前面停了,李遠鵬當先下了車,然後分別攙扶著陸氏下來,又抱起澤芸。澤芸眼楮骨碌碌一轉,一眼便瞅到了客棧門上的招牌。
「有——間——客——棧!」澤芸正沾沾自喜,招牌上的字她都認得,轉眼便又扮起了憂郁,急急拉著李遠鵬的衣領,「爹,這是什麼意思啊?」
李遠鵬掃了眼客棧招牌,隨口便道,「此客棧名為‘有間’,倒也湊趣。」
陸氏付了車錢,隨後跟上來,笑道,「這有間客棧在山東可是大大的有名,大約便與你們那兒的悅來客棧差不多,幾乎每城都有。」
「這店家倒是大手筆!」李遠鵬驚嘆了一聲,隨即面露難色,悄聲道,「這客棧房錢不會太貴吧?湘琴,咱們還得回去呢,這錢可得省著點兒花。」
陸氏勸他盡管放寬心,抬腳一步便先邁了進去。馬上便有小二上來招呼,「客官里邊兒起,打尖兒還是住店?」
陸氏等李遠鵬和澤芸進來,才點點頭,「要一間房,不用太好,收拾的齊整些便是。順便先來幾個拿手小菜,五個饅頭。」
小二喏了聲,忙去準備了。
李遠鵬跟著陸氏揀了一張空桌坐下,澤芸也端端正正在陸氏旁邊坐好。這客棧生意不錯,雖不是飯點,可一樓大廳也坐滿了人,就听得旁邊幾桌都在高談闊論,那嗓門亮的,直叫李遠鵬自慚形愧,不敢輕易開口。
「這山東的飲食可不比你們南方,以後吃餅吃饅頭是常有的事兒,真怕你不慣。」
「這有什麼,以往你做的餅不都挺好吃的麼。」
陸氏笑笑,不再說什麼。她這自小長在北方的人嫁去了南方,可是好長一段時間才適應了那邊的飲食。這頓頓白飯,哪里有米面饅頭來的滋味兒?又不養人!相公雖然這時候說沒事,真讓他吃幾天的大餅饅頭,恐怕他就得叫苦了。
三人沒等多久,小二便端上來一大盤饅頭並兩菜一湯。饅頭自不必說,白白胖胖的一大個,哪里像南方那樣的精細小巧?湯是海帶湯,兩菜分別是醬牛肉和煎豆腐,不過小二報菜名的時候說的是「一品豆腐」。
前面因為路過江蘇府,吃食多為甜膩,如今乍一看到這清湯醬肉,倒讓三人胃口大開,也顧不上听小二介紹什麼,埋頭就吃。
只是李遠鵬尚有一個小小的疑問,「這,沒有米飯了?」
陸氏笑著往他手里塞了個饅頭,「有饅頭吃還要什麼米飯啊!吃吧,我看這小二也是機靈人,我只讓他隨便上兩個菜,倒也合我心意。」
李遠鵬輕輕嘆了口氣,舀了勺湯到碗里,咕嚕嚕喝了半碗墊墊肚子,然後才夾牛肉吃豆腐,順便啃兩口饅頭。陸氏自是一派悠閑,很有種回歸故里的知足感。澤芸就有趣了,將饅頭一片片撕下,扔到小碗的海帶湯里,然後用筷子夾了吃,倒是吃的津津有味。
不管怎麼說,一家三口的這一頓飯都吃的有滋有味,倒也沒鬧出什麼笑話來。吃完飯,便有小二來領他們上樓看房間。李遠鵬一步三回頭,心里琢磨著不知剛才那一頓吃掉了多少銀兩。
房間不大,卻收拾的干淨整齊,陸氏進門便先把窗戶打開了,屋內光線頓亮,床褥被衾,衣櫃桌子,還有洗臉架,該有的一樣沒差,多余的一樣沒有,這讓李遠鵬稍稍安心,這房間總不會太貴吧。
陸氏看李遠鵬蹙著眉頭的模樣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麼,「放心吧,絕對不會比咱們之前花的多。咱們這兒啊,開店做生意就圖個人氣!」
「這開門做生意的哪能不賺錢呢。」李遠鵬雖然嘴上這麼說,心里卻著實安定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