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並不順當。道上的人比來時足足多了一倍,可不是麼,來的時候總還是分撥來的,可現在卻都擠在一塊兒趕著回去,人能不多麼?
陸氏在紋絲不動的馬車里坐了半天,幾次掀開車簾往外看,人潮洶涌,竟是沒有的削減的勢頭。這樣下去,何時才能回到府里?怕是下了馬車自己走還快一點兒吧?
澤芸也覺得馬車里面挺悶的,可一瞧外頭那人擠人的陣勢,也不敢說什麼下車自己走的話。
一行人在馬車里耗了半天,終于等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車夫才重新駕著馬車飛速往濟寧城里趕。同樣遭遇的不僅僅是她們,澤芸就看見好幾輛馬車都是趁這個時間在趕路。
也不知道婉君是不是也在某輛馬車上。
澤芸咬著唇,趴在窗口看著一輛輛疾弛而過的馬車。她心里還是挺惦記那個剛剛認識的好朋友的。
「想什麼呢?」細心的陸氏注意到了女兒的不對勁,不由溫柔地模模她的頭發,輕聲詢問。
澤芸搖搖頭,臉色卻是一派沉靜,她看著陸氏,「娘,咱們什麼時候回家?」
陸氏當然知道澤芸口中的「回家」是指回浙江,她笑著將澤芸攬入懷中,「怎麼,芸兒想家了?」
澤芸悶悶點頭,「可是我也有些舍不得這兒的朋友。」
朋友?陸氏可不覺得澤芸口中的朋友會是陸家那些表哥麼,那麼,就只有今日才踫見的那位江二小姐了?孩子的心思真是難猜,不過短短幾刻鐘的相處,就已經產生深厚的友誼了麼?
「芸兒是不是挺喜歡那位江婉君小姐的?」
澤芸認真地點點頭,把她們如何聊天,如何互贈荷包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說了,末了還拿出江婉君給她的那只荷包,「喏,娘您看,這就是婉君送給我的。」
不過是一只桃形荷包,在山東並不稀罕,不過南方似乎的確少見這樣的款式。想當初李雁珍和聶君霞趕制了各式各樣的香囊荷包,的確沒有這樣的。
陸氏捏著荷包出了神,澤芸連喚她幾聲才回過神來,「哦,的確是挺好看的,芸兒很喜歡?」
澤芸微微翹起唇角,「因為以前沒見過啊。」
因為沒見過所以愛不釋手?唔,這倒的確是人之常情——陸氏沉吟著,突然冒出一個想法,或者她可以在山東采買一些當地特產回去南方,想必應該有好銷路。
「怎麼,四妹你這就打算回去了?」
一直在旁默不作聲的寧氏終于開口相問,語氣里只有探詢,沒有其他。
「唔,原本是這麼打算的,只是突然想到點兒事,或許還得多留幾天。」陸氏將荷包給澤芸系上,回頭看寧氏,「嫂子不會嫌棄我吧?」
「哪兒的話!」寧氏釋然一笑,其實她也不是不識好歹,這段日子的相處,她對這位原本怎麼都看不順眼的小姑已經有了新的認識。畢竟相處時間有限,哪里就能嫉恨一輩子?相形之下,那個心心念念要納妾的男人才真叫她寒心。
「娘,快看!是爹爹!」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一直關注著車外動靜的陸歡這時突然高興地嚷嚷起來,寧氏探頭一看,外面騎著馬的一行人,可不就是陸襄他們。
「他們倒是早!」
寧氏沒好氣地哼了聲,拉下陸歡的胳膊,放下車簾,不許她再喊爹爹,陸歡不高興了,嘴唇翹的老高,氣呼呼背過身去,不肯再與寧氏說話。
不過陸襄卻顯然已經認出了自家的馬車,率眾人停了下來,馬車夫見是男主人到了,不用吩咐也停下了馬車。
陸氏好笑地看著窩在馬車里生悶氣的寧氏,只好自己探出身去,掀開車簾,「哥哥,你們回來了?」
「恩,你們也才回來?」
陸氏含笑點點頭,見陸襄的視線一個勁往她身後瞄,就曉得他是想問問嫂子和孩子怎麼樣了,便主動回答道,「嫂嫂跟歡兒都好,只是坐了許久的馬車,有些悶壞了。」
被妹妹看出心意,陸襄面上不由微微一紅,匆匆應道,「反正也快到了,悶不壞!」說著急忙扯過旁邊的李遠鵬,「我們也都好,只是四妹夫竟然不會騎馬,可頗費了一番工夫教。」
陸氏訝然,她之前竟然沒想到李遠鵬跟著陸襄,也該當是騎馬的。想到從未騎過馬的人要在短短時間內學會騎馬,並往返于濟寧城與微山縣之間,她不由有些心疼,嗔怪地瞪了眼陸襄,為自家男人打抱不平。
「哥哥,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早知今日要騎馬,該早些教會相公才是。南方哪里能見著幾匹馬?他便是想學也無處去學啊。」
「呵呵,我沒事。」李遠鵬小心翼翼拉著韁繩,縱馬往馬車前面走了幾步,讓陸氏能夠看到他,「新鮮倒是挺新鮮,不過受罪。我倒是挺羨慕二哥的,人在馬上就跟在平路上走一般,哪里像我,四肢僵硬,馬兒也不听使喚!」
「哈哈哈!」陸襄朗聲大笑,拍拍李遠鵬肩膀,「初次騎馬的人能有這般能耐已經了不得了!」他眯眼笑看著陸氏,「你們夫妻恩愛,也別老在哥哥面前,倒叫我心里酸溜溜的,不是個滋味兒!」
「哥哥你自與嫂嫂如膠似漆,倒是嫉妒我們作甚?」
陸氏答的飛快,見陸襄面色微變,不由有些懊惱自己嘴太快了,畢竟納妾的事還沒解決,哥哥跟嫂嫂之間的刺兒還在呢。
「行了,哥哥,相公,你們還是先走吧。」
陸氏說著就要縮回車內,陸襄松了口氣,一拱手便掉轉了馬頭,同樣的動作,李遠鵬卻費了好大工夫,最後還是下了馬才完成的。
目送著他們策馬離開後,陸氏方叫車夫上路,自己縮回了車內。
方才陸襄說的話,寧氏並未听見,因此看陸氏坐好,便忍不住問了幾句,陸氏自然如實作答,末了看著她笑道,「嫂嫂明明關心哥哥的緊,怎麼方才就不肯露個面呢?」
寧氏語塞,支支吾吾了半天,終于還是咬牙道,「四妹你不是不知道如今家里的情形。我辛辛苦苦操持家務,養育歡兒,可你哥哥呢?竟然要納妾!他對的住我麼?」
陸氏默然,她如今最怕談到這個,哥哥有哥哥的難處,嫂嫂有嫂嫂的可憐,她幫那一頭都討不得好。
「嫂嫂,同為女人,我自然是站在您這一邊的。這生不了兒子又不是咱們的錯!」
「可不是!想當初我生了兩個——」寧氏正要憤然將最初夭折的兩個女兒拿出來講,猛然意識到車內還坐著陸歡和澤芸,不由急急住了口,含糊道,「我為陸家可算是盡心盡力了,你哥哥怎麼能這麼對我?」
陸氏只覺得頭大如斗,只能勸慰道,「哥哥也有哥哥的難處。」
「什麼難處能大過了天去?我看他就是動了心思。納妾,哼,說的好听是為了陸家子息著想,我看壓根就是他迷上了年輕的小姑娘,嫌我年老色衰了!」
果然是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等家事不是自己插的了手的,陸氏頭疼撫額,放棄再與寧氏溝通,只是听她胡亂發泄一通,心里卻在慶幸,還好夫家有兄弟三人,如今孫輩兒又有了澤昊,自己該不會面對這樣的處境。
澤芸和陸歡雖然听不太懂,可寧氏那咬牙切齒、義憤填膺的模樣也實在叫人害怕,不由都往旁邊縮了縮,捂著耳朵只作听不見。
就這樣,一路就在寧氏的訴苦中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