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數日，卓容華不動聲色地疏遠了澤芸和劉舒媛。不需要任何解釋，只是下學後不再等她們，路上見面也不再打招呼，不在一桌吃飯，不再一起游園，漸漸的，澤芸便也接受了這個事實。
雖然她又時候仍會迷惘，究竟自己哪里做錯了，卓容華就不再願意與她們一起？可她也意識到，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有些人疏遠了就是疏遠了，沒有理由。
生活仍然忙碌而充實，原本只是偶爾單獨與陳嘉踫面，教他術數，可隨著孫忻昭和趙璉的先後加入，一對一的學習輔導，直接變成了四人互動。
孫忻昭和趙璉因都是丁班的學生，又都有升入丙班的壓力，兩人一拍即合，互相鼓勵，竟都有些拼命的架勢。相形之下。因為澤芸奇特的術數學習方式而茅塞頓開的陳嘉，因為已經入門，便也不再討厭術數，卻也因此沒了最先那認真學習的勁頭。
殺雞焉用牛刀？何況怎麼看，丙班的陳嘉都比年方七歲又在女子班就讀的澤芸更有資格輔導孫忻昭和趙璉，澤芸的地位被邊緣化，越來越覺得再與這三個男生呆在一處無趣，心生去意。
「以後你們便自己學習吧，我不來了。」
澤芸又寫完了一張大字，擱下筆，很平靜地對另外三人宣布。
「為什麼啊！」
最先跳起來的是孫忻昭，雖然趙璉是他同窗，陳嘉學習不錯，可他心底卻只認同澤芸這樣一個親人，有她在，他心里才安定，也不計較與旁的人一塊兒自習。
「你們三個一起不挺好的麼？」
澤芸蹙眉，不解這還需要什麼理由。明擺著麼，陳嘉用不著她教了，孫忻昭和趙璉進步又很快，這里面可沒她什麼功勞。何況，她為了他們都已經月余沒去書館了，業余時間幾乎都耗在了這間人跡罕至的自習室。
「好什麼！」孫忻昭抱怨了一聲，生怕得罪其他兩人，忙閉了嘴，只是那眼楮瞟著澤芸，眼神里滿是怨憤不滿。
趙璉也不希望澤芸退出。不為別的，就為三個大男人杵在一塊兒別扭！雖然澤芸還是十足一個小姑娘，可偶爾看書看累了，抬頭瞅瞅她兩頰的酒窩，心里也暢快不少。
不過趙璉也不傻，沒笨到把真實想法說出來，只是不住的給旁邊的陳嘉使眼色，示意他說幾句話，把澤芸留下來。
陳嘉尷尬地干咳了幾聲，趙璉那使眼色的模樣，簡直就好像是眼楮抽筋，偏偏他神色古怪，那擠眉弄眼的神情，仿佛他跟澤芸又什麼曖昧似的，叫他渾身都不舒服。
「芸兒，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要走呢？是不是我們惹你不痛快了？」
瞧瞧，這句話說的多溫柔體貼呀，責任全部擔在了自己身上，哪里還有當初橫眉冷眼的小霸王姿態？
澤芸卻沒在意，相處這許久。她早知陳嘉不是以前那個壞人了，所以即使他語氣溫柔，神情和藹，也不能叫她又半分動搖。
「舒媛姐姐說了，我到底是女孩子，不好成天介往外跑——」頓了頓，她偷偷觀察三個男生的臉色，見無異樣，才繼續往下說，「而且她老是一個人悶在房里，太孤單了。」
「那叫她一塊兒來好了！」趙璉這回答的很快，大手一揮，很是豪邁，「咱們一塊兒是學習來著，又沒干壞事！」
孫忻昭也傻乎乎道，「對啊，五個人就更有伴了。」
陳嘉卻听出了澤芸的意思，一時沒吭聲，只是心里也在糾結矛盾，是不是該尊重澤芸的意見，不再強求她每日出來？
「舒媛姐姐才不會來這兒呢。」澤芸嘟起小嘴，「她要自習也一定是在朝暉院！」（朝暉院是女子班的專屬教室，正文第六十七章有提及。）
「以後也許我就陪她一塊兒在朝暉院學習了！」
這下三人都傻眼了，不知道還能以什麼理由勸服澤芸留下。沉默了許久，終于還是陳嘉開口，「我送你出去吧。」
既然不能強求，便好聚好散吧。陳嘉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的境界竟然這麼高了，可是當他觀察到澤芸自從開口說明去意起。一直緊蹙的眉，和不再微笑的臉，就已經確定了她的心意。留不住的，除了放她走，還有什麼辦法呢？
孫忻昭嚷嚷著也要送，被趙璉拍了一巴掌在腦門上，老實了。于是陳嘉單獨送澤芸出門。
澤芸一點也沒覺得有什麼不舍，或是不好意思，她出門的時候腳步輕快，臉上又帶上了笑容，幾乎稱得上歡欣鼓舞，看的原本心情壓抑的陳嘉又好氣又好笑。
「好了，之瑞哥哥，我自己走吧，你還是回去看著他們兩個！」
走去院子，澤芸就停下腳步，瀟灑地揮揮手，轉身就要離開，陳嘉見她當真是一點也不留戀，情不自禁喊了她一生，「澤芸！」
澤芸回頭，納悶地看著陳嘉，「怎麼拉？」
陳嘉憋了半天。心里頭又是火燒又是冰澆的，只覺得渾身都不痛快，「那你以後都不會來了？」
「嗯，應該是吧。」澤芸想了想，很認真的回答，隨即莞爾一笑，「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呢，只是這里，也許不會再來了。」
「哦。」陳嘉悶悶應了聲，不再說話，澤芸朝他擺擺手。便一蹦一跳地跑遠了。
十月既過，整個秋季便也結束了，時光荏苒，轉眼已經到了冬月（農歷十一月）。
新一季的院服早已經發了下來，一套是厚重的直裾，杏紅底配淺灰邊，沉穩壓抑了不少，也是，大冬天的，誰還會像以往一樣活潑外向呢？
另一套則是棗紅的交領上衣配米黃色高腰襦裙，雖比前一套要顯得順眼許多，保暖性能卻也比之不如，通常在外頭的時候還得額外套一件斗篷。
書院是沒有配斗篷或披風的，可誰沒帶幾件？條件好的甚至直接皮裘上陣，即使內里穿的不多，卻一點也不會覺得冷。
只可憐了澤芸，她向來就是怕冷的，在家里還能時時捧著火籠窩在屋里，書院卻不能夠。當然了，在上課的講堂和休息的房間里是配了炭火的，只是也有定量。而且從芳菲苑到飯堂再去朝暉院，這一來一去的路程可實在說不上短，若是有本事不戴斗篷走出去，保準立馬著涼。
澤芸越來越懶得出門，恨不得整日窩在房中，即使沒有炭火，躲在被窩里也好。可實際上，沒有火籠，澤芸根本連被窩都捂不暖。
劉舒媛看在眼里，不僅將自己帶來的兩件斗篷分了她一件，還自掏腰包添了炭火，只可惜床榻太小，不然兩個人擠一塊兒睡，必然暖和許多。
「芸兒，你不是帶了棉衣的麼，何不拿出來穿？」
注意到澤芸這些天穿的似乎一直都是新近才添的新衣，好看是好看。卻始終不夠保暖，劉舒媛才有此一問。澤芸赧赧低了頭，「那都是在鄉下穿的，我怕人笑話。」
這句卻是大實話。
澤芸自認在書院表現不差，可漸漸的，就有了風言風語，說她是全班唯一一個家里既無財也無勢的，搞不好就是從鄉下來的。在書院就讀的哪個不是有頭有臉的大家小姐？听聞自己竟然與一個鄉下姑娘成了同窗，即使嘴上不說，心里難免也有了芥蒂，紛紛避著她，不欲與她交往。
原本沒心沒肺的澤芸，經歷了幾次冷遇，便也曉得了問題關鍵，以往那些太過老土的衣服再也不肯拿出來穿，人也越發沉默。
她自然不會要求家里再給她做幾身時新的漂亮衣裳，唯一能做的，便是努力讀書，盡量少出門，衣裳也保持整潔，不讓人家覺得她太另類。
劉舒媛看著這樣的澤芸，心突然軟了下。關于澤芸的傳言她自然清楚，而且也猜得到是誰傳出來的，可那又怎樣呢？她根本沒任何辦法可以幫到澤芸。
相處了這麼久，她自然知道澤芸是個好孩子，懂事聰穎，雖然偶爾處事天真，也只是她這個年紀的天性。在她身上，她看不到所謂大家閨秀的扭捏作態，也絲毫不見傳言里鄉下小妞又髒又亂的草根本性。除了沒有漂亮衣裳，她跟她們並沒有任何不同。
「芸兒，你把那些棉衣拿出來吧，或者咱們可以試著改改。」
澤芸眨眨眼，听話的拿出了自己的舊棉衣。說是舊棉衣，一點也不差，通常當年的新衣都是要一直穿的，因此布面洗的發白不說，棉花扯來扯去的，也顯舊。
劉舒媛拿著澤芸的幾件舊棉衣看了又看，不由也皺起了眉頭，有些無可奈何。這樣的衣服，她家中連丫鬟都不會穿吧？哪里還有改的必要？
澤芸咬著唇，「舒媛姐姐，以前在家里，如果棉衣穿舊了，娘親都會把棉花扯出來翻新，然後扯上一點新布重新縫在外頭。」
劉舒媛睨她一眼，起身取了自己的包裹來，挑了挑，選出兩件棉衣，「這兩件是新衣，我還沒上身的，不過你穿大了點，我就直接改這兩件，改好了再給你穿！」
「啊？不改我的衣服了嗎？」。
劉舒媛眉頭跳了跳，「你的衣服哪里還能改？改了你也不會穿的！」
澤芸弱弱地低下頭，艷羨地看著劉舒媛手中新衣，「可這是舒媛姐姐的新衣裳呢，要是改了，你自己穿什麼呀。」
劉舒媛失笑，伸手輕輕彈了她的額頭一下，「你當我是你，只有兩套新衣麼？」她低頭審視手上衣服，有些微為難，「只是我還從來沒自己動手改過衣裳，怕改壞了。」
眼見得劉舒媛思考了片刻，便要下剪子，澤芸連忙攔住，「舒媛姐姐，算了，我不要你的衣服！」
劉舒媛挑眉，有些莫名，澤芸眼色一黯，「娘親說了，無功不受祿，我不能隨便收你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