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書院的第二天。天空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既不若春雨般綿綿不絕,亦不像夏雨般滂沱熱烈,朦朧自我,伴隨著枝葉飄搖,瀟瀟切切,泛起層層涼意。
澤芸推開窗子,望著濕漉漉的地面有些恍惚,單手支著腮就發起呆來,好一會兒,劉舒媛起來洗漱完畢,才拍拍她肩膀。
「芸兒,你又發呆了!」
澤芸回眸一笑,兩頰淺淺的梨渦可愛甜美,「舒媛姐姐,你好了?」
「恩,走吧。」
劉舒媛轉身欲走,想了想,還是先將書袋放下,「反正時間還早,不如吃完早飯再回來拿吧?」
澤芸翹頭看看外面。雨雖不大,可地卻是濕的,雖然有傘,可這樣走出去,難保不會被斜雨沾濕,便也同意了。
兩人一人撐了一把傘出門,原本可以並肩的小道便不得不一前一後的走,于是一路沉默著走到飯堂。劉舒媛收了傘,將之擱在門口的木桶里,澤芸有樣學樣,只是卻刻意將二人的傘繞在了一塊兒。
卓容華還未回來,原先的三人行便又變成了兩人行,澤芸和劉舒媛顯然都沒什麼胃口,一人點了碗豆漿,配上兩個水煮蛋,吃的安安靜靜。
不一會兒,飯堂里的人就多了起來,人聲嘈雜,澤芸和劉舒媛不約而同都皺起了眉頭。
許是因為天氣的關系,不少冒雨前來的學子嘴里都罵罵咧咧的,絲毫風度不講,眉宇間滿是戾氣,人心急躁便容易起爭執,果不其然,很快小吵變成了大吵,大吵又轉成了動手。
澤芸頭疼扶額,她真是厭煩極了脾氣暴躁的男生動不動就吵吵鬧鬧。動手動腳。而且每次踫上又都是用餐時間,妨礙她胃口。(話說回來,除了吃飯,平時還有機會見到這麼多男生嗎?)
劉舒媛又喝了口豆漿,便放下了碗,以眼神示意澤芸,是否要趁早走人,澤芸看看外面陰沉沉的天,沒來由的覺得心頭也沉甸甸的,于是點頭同意,不欲再隔著屏風听戲。
「這鬼天氣,昨兒個還好好的,怎麼今天一早就下起雨來!」
才走到大門附近,便听到一陣熟悉的公鴨嗓子,一個錦衣少年倏地沖了進來,差點撞上正要出門的劉舒媛和澤芸。
「是你?!」趙璉抬頭一眼就瞥見了澤芸,一雙眼楮閃閃發亮。
澤芸奇怪地撇他一眼,有些眼熟,似乎是陳嘉的朋友?果然後面陳嘉和鄧韜並肩而來,鄧韜收了傘放入木桶中,也朝澤芸二人微微一笑。「早!」
「早!」澤芸下意識地點點頭,看向陳嘉,兩個大男人擠一把傘,也難怪兩人的一邊肩頭都淋濕了。
「吃過早飯了?」
陳嘉見澤芸一直盯著他,也不好意思不吭聲,隨便找了個話題問候,澤芸點頭,旁邊劉舒媛悄悄拉了拉她,「芸兒,我們該走了。」
澤芸于是從木桶中拿出傘,想了想,又把自己的傘遞給陳嘉,脆生生道,「之瑞哥哥,這把傘先借你用吧。」
陳嘉訝然,「我有傘!」
澤芸歪著腦袋看著他,微微翹起的嘴唇明顯帶著笑意,陳嘉面上一紅,「那就謝謝澤芸妹妹了。」收下傘又不好再放回木桶中,索性直接踹了旁邊的趙璉一腳,「叫你不帶傘!」
趙璉無辜受累,哀叫一聲,「哎喲,我不是也沒連累你們嗎?瞧瞧剛才,這最後一段路,我可是特意自己沖了過來,沒妨礙你們吧?」
澤芸小大人似的長嘆了口氣,轉身攜上早就等在一邊的劉舒媛,兩人慢慢走入雨中。
陳嘉見人已走。便也不再做戲,低頭審視著手中樸素的油紙傘,若有所思,趙璉好奇地湊過臉來,卻被鄧韜推了一把,「你安分點,這可是飯堂——」最容易無端生事的地方。
一路上劉舒媛倒沒責怪澤芸把傘讓給了別人,畢竟那三個人擠一把傘,的確可憐了些,只是這小妮子,既是暫時借給人家的傘,怎麼卻沒說要什麼時候還呢?
「舒媛姐姐,你說容華姐姐什麼時候回來呢?」
澤芸想的卻是另一件事,上次卓容華似乎負氣離開,這麼多天,也不知道消氣了沒有,她還真是有些擔心呢。
「也許已經回來了吧。」劉舒媛淡然道,「沒準我們回去就見到人了。」
「真的嗎?」。澤芸馬上開心起來,「那我們三人還是像以前一樣!」
劉舒媛垂下眼眸,像以前一樣?或許吧,只是卓容華她——終究還是沒忍心打擊澤芸,劉舒媛淺淺笑了笑,「對。和以前一樣。」
回到芳菲苑,兩人毫不意外地發現人多了許多,看來有不少都是今早才返回書院的,身上的衣服都濕濕的貼著身,偏又忙著到總司報到,光是看看她們蓬頭散發的狼狽模樣,澤芸就忍不住搓搓手臂,一身泛寒。
「下雨天還真是不便,她們都淋濕了呢。」
「恩,所以我們決定昨天就回來還是挺聰明的。」
劉舒媛和澤芸相視一笑,兩人都覺得彼此貼近了許多。比起以前更要好了。
「素嬋,素揚!」
有個人剛剛從總司出來,一樣的濕發貼額,衣裳狼狽,卻使勁朝站在雨中發呆的二人揮手,正是多日不見的卓容華。
「容——素言!」澤芸也甜甜喚了聲,心里卻對彼此要喊表字的做法有些不習慣,不過容華姐姐主動跟她們打招呼,是不是不再生她們氣了?
劉舒媛跟澤芸走到屋檐下,收了傘,對卓容華淡淡一笑,「素言,你回來了。」
「恩。」卓容華重重點點頭,有些懊惱地看著身上,「只是沒想到今天早上會下這麼大的雨,看,都濕透了。」
「是啊,剛剛雨下的的確挺大。」
卓容華狐疑地看了眼身上干淨清爽的兩人,「你們看著倒還好,沒有淋到?」
「我們昨晚就回來啦!」澤芸得意道,沒注意卓容華臉色一黯,「還好昨晚回來,不然今早非得被淋透了不可!」
澤芸還要說什麼,劉舒媛攔下了她,「素言,你先回房換衣服吧,我們等你。」
「哦。」卓容華點點頭,走出幾步又回頭看了眼她們,「我剛回來事情多,你們還是先走吧,不用等我。」
「沒關系!」
澤芸一臉無所謂,只是炯炯地看著卓容華。劉舒媛沒說話,末了還是卓容華自己道,「算了,我跟素問一道。」
回到房間,後知後覺的澤芸越想卓容華,越覺得她態度不對。不由惴惴道,「舒媛姐姐,容華姐姐她,是不是還在生我們氣?」
劉舒媛瞟她一眼,心道,喲,小妮子才看出來哪,不過嘴里卻還是含糊其辭,「別胡思亂想,沒看人家的確是有事忙嗎?」。
澤芸悶悶地點點頭,坐在床前捧著自己的書袋。如果不用等卓容華的話,其實她們兩個現在就可以走了,可她總覺得心里不安,不敢先走。
劉舒媛照了照鏡子,重新整理了衣服頭發,回頭見澤芸又在發呆了,不由無奈,「芸兒,你好了嗎?咱們走吧。」
澤芸似是突然驚醒過來,茫然道,「可是,真的不等容華姐姐了嗎?」。
劉舒媛不說話,只是定定看著澤芸,澤芸被她看的不好意思起來,羞澀地將頭埋到了臂彎里。
「那便再等一會兒吧,就坐屋里等。」劉舒媛將窗子撐開一點,這個角度恰好可以看見窗前經過的任何人。
不知過了多久,澤芸只覺得自己等的都快睡著了,終于听見熟悉的笑聲,連忙歡快地跳起來,正要去開門,卻被劉舒媛拉住,按著她站在窗前。
卓容華跟陶思璇一道,兩人共撐著一把傘,拿著書袋,笑呵呵走出了芳菲苑,自始至終根本沒回頭看一眼澤芸這邊。澤芸有些錯愕,心里微微泛苦,可她仍然道,「容華姐姐是不知道我們在等她呢。」
是啊,門關著,窗戶又開的低,不知道她們仍在屋內也是情有可原。至于她跟陶思璇這麼親密——好歹人家才是正經的舍友,總要搞好關系的嘛。
劉舒媛半晌沒說話,好一會兒才輕輕嘆了口氣,「時間不早了,芸兒,我們也該去上課了。」
一個早上的課,澤芸都是心不在焉,一個勁想著卓容華到底是不是還在生她們氣,她們該想個什麼法子化解。女子班統共才二十個學生,她最要好的只有劉舒媛和她兩個,怎麼都不想再失去一個。
一節課結束,課間休息時,不安分的姚郁兒又來挑釁,「喂,李澤芸,你今兒是焉了還是怎麼的,這麼沒精打采的,是不是昨兒看了一宿的書,沒睡覺啊!」
澤芸想事情想的認真,沒搭理她,姚郁兒便氣得重重拍了拍她的桌子,「李澤芸,我跟你說話呢,你倒是吱個聲啊!」
這回澤芸有反應了,撇她一眼,听話地「吱」了一聲,換姚郁兒傻了。
好半天,姚郁兒才哈哈大笑起來,指著澤芸笑得幾乎喘不過氣,「哎喲,笑死我了,你以為你真是老鼠那,還真‘吱’了一聲!」
說「吱」字的時候,姚郁兒脖子往前一伸,小嘴翹的老高,很形象地學著叫了一聲,不僅動作滑稽,聲音更滑稽,不少原本沒注意這邊的人也紛紛轉頭來看,竊竊私語。
「哈哈,你這人真逗!」
姚郁兒兀自捧著肚子笑得歡,澤芸無奈望天,這傻姑娘,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