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飯堂果然還早。盡管嬤嬤們早已經新添了幾張桌子，可此時稀稀落落坐著的人加起來卻連一張桌子都還坐不滿。
澤芸四人挑了張桌子坐了，便開始安靜的等著嬤嬤上菜。
林曉芙是初來，不大懂飯堂的規矩，澤芸便一一跟她說了，末了自己也有些好奇，「如今既有新生入讀，飯堂的安排只怕同以前也不一樣了吧？」
卓容華與陶思璇對視了一眼，最後還是卓容華慢慢道，「原本我們女甲班的十三人，倒是正好三桌，新來的女乙班听說也有十五人，就不知道該是怎麼安排了。」
林曉芙默默坐著，眼底有著疑惑和不安，澤芸垂眸，低聲安撫她，「什麼甲班乙班的，若是吃飯，大家隨意坐一桌也無妨的。」
陶思璇也笑道，「師妹不要多想，其實主要甲班與乙班課程安排不同。怕日後趕不上一起吃飯罷了。若是你不介意，日後便與我們一桌坐吧。」
少頃，與她們一桌的幾個同窗也到了，見又多了一人，看著好像還是新生，臉色不免便有些不好。卓容華打著圓場，為彼此做介紹，林曉芙也是一副乖巧的模樣，倒也還算相安無事。
過了一會兒嬤嬤來上菜，澤芸便拉住她問了座位安排的事。
嬤嬤聞言笑道，「姑娘們不用擔心這個，其實原先沒有安排不過是因為姑娘們各自都有伴，擔心安排了座位不但不得歡喜反而惹得你們不高興。」
一桌人紛紛點頭，若當真是硬性規定了誰誰誰坐哪個位置，的確不是什麼值得歡喜的事，萬一就安排到了與平日就不對眼的同窗坐一塊兒呢？
「嬤嬤這麼說，可是已經有了安排？」
嬤嬤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悄悄道，「日後便是四人一桌了，正好兩間宿舍的人坐一桌。」
「這麼大的桌子才坐兩人？」
「自然不是現在這樣的大圓桌，姑娘們且再耐心等幾日，等新桌子送來，就不愁這個了。」
旁人都是好奇不已，澤芸卻默默地想到了上次她回家時跟爹娘提起過的小方桌。
其實這時候吃飯的桌子只有兩種，一種即為最流行的大圓桌，取團圓之意，可坐的人也多；另一種就是八仙桌。是四四方方高高大大的大方桌，通常一般人家里都有。
而澤芸跟爹娘提起的小方桌其實是小長方形的桌子，仿造現代學院食堂的那種，連條凳一塊兒做上，又或者是做成可將凳子翻上收起的，沒別的優點，就是輕巧方便，適合人多的場合坐，省地方。
記得當時李遠鵬整日的愁眉不展，澤芸問了之後才知他剛接了城西劉員外的單子，要用一百兩銀子做出可供五十人吃飯的桌凳。可別以為一百兩銀子是一大筆收入，要知道，劉員外給的一百兩銀子是包括所有的材料和人工了。
澤芸當時就氣跳起來，「爹爹你瘋了，還是趕緊去推了吧。」
明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接了也沒有意義，還不如早些推了的好。
誰知李遠鵬滿面焦慮，「當初簽了工契的！都怪我沒看清楚，以往哪次單子不是先付定金，等做完再算賬的？除了說好的工錢，材料方面若是需要。都自有主人家提供。偏偏劉員外來這一手，這不擺明了欺負老百姓嗎！」
陸氏氣的不行，一個勁的數落李遠鵬敗家，澤芸和陸立青幫著說話也沒用，到最後陸氏竟然氣哭出來，別說這個單子要白干，以前賺的家當還得貼進去不少，不然就會被告官！這對剛剛有些起色的他們家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
澤芸也犯愁不已，最後問李遠鵬要來了工契，細細看了一遍又一遍，琢磨了片刻方才開口，「既然契紙上沒寫要用什麼木頭，爹爹你便挑便宜的木頭來做，漆也用差些的。」
「再便宜的木頭和漆又能省幾個錢？可供五十人吃飯的桌子，少說也有五張，材料實打實的，半分省不下來！」
「那爹爹就沒想過，或許不用做傳統的那些個桌子？」
李遠鵬聞言一愣，陸氏知道這個女兒素來是有心思的，連忙問她有什麼建議。澤芸便回了屋，照著記憶畫了幾張圖紙。
李遠鵬仔細研究過後，又問了澤芸一些細節，再跟陸立青討論了好久，便試著用廢木料造了一張，果然能省不少料，而且材料用的差些也無傷大雅，不影響使用。
「不過這桌凳比一般的矮了不少，劉員外不會挑刺吧？」
「劉員外家並不少宴客的桌凳。倒是听說他家新招了不少下人，想必這訂單里的桌凳便是要做了給那些下人們用的。」澤芸笑道，「招了下人自然就有花錢的地方，偏生劉員外又小氣，不舍得花大價錢，又找到爹爹你。」
李遠鵬臉上一哂，澤芸繼續道，「好在契紙上也沒寫清楚，要用什麼材料，要做成什麼款，咱們偷工減料，只要能交了這份差便好了。」
陸氏連連道好，李遠鵬卻仍有些猶豫，澤芸便安慰他，「劉員外不過也只是想解決下人吃飯的問題，何況咱們的桌子又不是不能用，充其量也就是形狀怪些，分量輕些，劉員外沒準還要感激爹爹您替他解決了一大問題呢。」
李遠鵬還待猶豫，陸氏直接擰了他胳膊一把，哭訴道，「你要是敢把咱家當都賠進去，我就帶著芸兒回娘家。不與你過這沒頭的苦日子了！」
陸氏的威脅果然奏效，李遠鵬二話不說，便跟陸立青埋頭苦干起來。
澤芸在家兩日，李遠鵬和陸立青趕出了五張桌子，都是一溜的長方形，木板並不厚，也不過五分厚度，四個稜角都磨圓了，桌角也是細細的四條，不過撐著並不厚重的桌面已經足夠。與澤芸原先設計不同的只是沒有將條凳做成向上可翻的，因為一時間沒有找到合適的材料。
澤芸表示理解。是自己疏忽了。現代的這種桌子可是用的合成板桌面塑料凳子，還有鐵合金的支架，可古時候哪里有那麼些材料？真要是用鐵做了支架，只怕材料不但沒的省，反而還要超。
這樣的小長方桌配上條凳，一面可做三到四人，一張桌子坐六個大男人是絕對沒問題的，也就是說，趕出十張來便已經足夠。
雖然比一般的桌子都要矮要窄，可是下人們哪里會有擺滿一整桌子菜的時候呢？
旁邊卓容華輕輕踫了踫澤芸的手肘，澤芸拉回思緒，發現菜已經上齊，飯也端上來了，大家都已經安安靜靜的開吃，于是連忙也捧了飯碗開始細嚼慢咽。
吃完飯回去的路上，林曉芙還在好奇四人坐的桌子會是什麼模樣，澤芸卻想，當初沒能實現的鐵支架，是不是會在書院里實現？肥水不流外人田，爹爹若是接了書院的單子，應該也能有些進項吧？
「素揚師姐，書院里果真好新鮮，我從來沒有試過都是一般大小的這麼多姐妹一塊兒坐著吃飯。」
澤芸嘴角輕勾，「哦，怎麼難道你不覺得書院菜式不如家里多，吃的不舒心？」
林曉芙臉色一黯，「其實我在家里是庶女，平日只與娘在小院里吃飯，下人們會看眼色，知道我娘不受寵，菜色也不見得有多好的。」
澤芸了然的點點頭，妾室和妾室生的女兒不受重視，也不足為奇，不過她竟然能來書院上學，倒叫她頗感意外，「你家里可還有兄弟姐妹？」
「有一個嫡出的長姐，今年及笄了。已經定了人家；還有一個庶出的妹妹，年方五歲；幼弟是三姨娘房里的，襁褓之年。」
原來如此，澤芸若有所思，其實不用林曉芙說，她就已經明白其中利害關系了，無非是希望林曉芙在書院里念過學後能長些見識，多認識一些貴族子弟，將來嫁人也多些砝碼。
可憐的孩子，又是被利用的工具。只怕幾個姐姐嫁的好，也都是為了將來弟弟的前程做鋪墊吧。
林曉芙似乎猜出澤芸所想，慢慢道，「不過卻是我自己要求來書院的，為此求了爹爹和大娘好久。」
澤芸詫異，看不出林曉芙竟有這等心思。
「我喜歡念書，想要多學些東西。」林曉芙羞澀一笑，「日後左右都是要嫁人的，若是自己能多學些，沒準與相公更合的來。」
澤芸沉默，更合得來？未必吧。在這個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年代，男人們只希望自己的娘子是個賢妻良母，能夠料理好家里就足夠了。何況，女子念的書多了，難免心氣就高，日後若是嫁的不好，反而更加郁郁難過。
只是這些話，她心里明白就好，不準備說給林曉芙听，這樣一個對未來充滿憧憬的女孩，不該太早打碎了她的夢，遲早她都會自己懂得的。
「你既喜歡看書，我這里還有幾本，便借你翻翻，只是不要帶出去，更不要讓外人瞧見！」
澤芸說著徑自去翻了幾本書出來，有些是劉舒媛給她的，還有些是她出門時自己淘的。
「書院里頭規矩大，但是每逢初七這一天，女學子們便可以去一次書館，你要在里頭看書也好，要借出來慢慢看也罷，都是可以的。」
林曉芙果然欣喜不已，暗道自己堅持來書院念書還真是做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