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陳嘉在李家廚房用早餐。香軟女敕滑的白粥,配上陸氏自制的蘿卜干和青蛋,竟比他吃過的任何山珍海味都要好吃。
陳嘉一連喝了三大碗白粥,直到開始打飽嗝了,才不好意思的擱下碗筷,訕訕地朝眾人點頭,「味道不錯!」
澤芸撲哧笑出聲來,似笑非笑看著他,「我看倒不是我家的粥菜比別家的更好些,而是你實在餓著了吧?」
說話的時候,澤芸微微偏著頭,眼角斜瞟,再加上嘴角微微向上的弧度,于是顯出幾分嫵媚來,陳嘉看的入迷,只知呆呆點頭。
陸氏在一旁看的分明,微微勾起唇角,輕輕拍了李遠鵬一下,李遠鵬面色稍霽,也無奈地笑了。
「好了好了,若是吃完了就趕緊收拾東西回去吧!」
下一句。澤芸竟然就直接開始下逐客令,毫無準備的陳嘉驚的站起來,「芸兒!」
澤芸故意奇怪地看看他,「你不走,難道還要在我家賴下去?」
「我不是——」原本也算機靈的陳嘉偏偏在澤芸面前一個勁地犯傻,「你不是——」
「什麼‘你不是我不是’的?你當真要留我家過年?那我可得好好算算賬,您這樣一位大少爺住我家,我們得好吃好喝的招待您,得收多少銀子才合適呢——」
「芸兒!」這下連陸氏也看不過去了,嗔怪道,「說什麼混話呢!」
「娘,我說的可不是大實話麼?人家一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在咱們家里哪里能住的安心?」說著偏頭對陳嘉正色道,「我也不留你,你昨兒個那樣貿然跑出來,家里人不見了你,定是要擔心的。若不是昨日見你實在凍的狼狽,便是留你過夜也不該,如今你既已安好,自然該早些回去!」
澤芸這一番話說的在情在理,便是陸氏也連連點頭,「芸兒說的是,陳二少爺,您還是早些回去吧。待會兒讓澤芸她爹送你出門,驛站離這不遠,你晌午時分便應能到家了。」
陳嘉慌忙拱手,「‘少爺’二字不敢當。伯母喊我‘之瑞’便是了。叨擾了一夜,我也著實該回家了。家中父母恐怕已經滿城的找我。只盼不要連累到你們才是。」
「客套話就不必多說了,不過陳二少爺,你既然,既然對我家芸兒有意,就當好好與你爹娘商討這樁婚事。所幸芸兒年紀尚幼,等你幾年也無妨。」
陳嘉點頭,「伯父說的是,回家以後我自當好好勸說家父家母,總之除了李澤芸,我陳嘉的妻子再無別的人選!」
一番話說的李遠鵬和陸氏連連點頭,眼里浮現出一抹贊許之意。
陳嘉來時身無長物,那一身換下來的衣物鞋襪,陸氏早就幫他洗淨烤干,此刻已經重新穿在了他身上。陸氏當心陳嘉路上會餓,又特意包了兩個饅頭讓他帶上,旁的東西卻也沒叫他帶,帶回去也是徒惹陳老爺陳夫人生疑。
末了李遠鵬便領著陳嘉出門,澤芸目送他們走了幾步,還是忍不住追了出去。
「爹爹,驛站的路我也認得。不如我送他去吧?」
李遠鵬四下里看了看,有些擔憂,「可是——」
「統共也沒幾步路,爹爹你還不放心我們嗎?」。
「好吧,早去早回!」李遠鵬不放心地盯著兩個小的看了又看,終于還是妥協,「只送陳二少爺上了馬車就趕緊回來,路上莫要多做逗留!」
「都听爹爹的便是!」
澤芸乖巧一笑,轉身牽住陳嘉的手,慢慢往前走去。
時間尚早,太陽還未出來,于是積雪自然也未化,澤芸雖然穿了一雙小麂皮靴子,卻也不敢隨便在雪上踩,可是旁邊那些冰凍住的路更是不能走,幾乎是一步一滑。
想到之前陳嘉是怎樣冒著寒風雪走了這麼多路來找她,澤芸的眼眶忍不住又濕了。
「你怎麼——」
注意到澤芸時不時抬袖抹眼楮,陳嘉微詫,待看到澤芸微紅的眼眶時,似有了然,「你舍不得我吧,要不,我還是不走了?」
「誰舍不得你!不過是風入眼楮了,難受!」
陳嘉苦笑,從懷里模出一方帕子,作勢要替澤芸擦眼淚,卻被澤芸一把奪過,自己胡亂擦了擦。
「哎,你可小心點。這樣用力,回去變作兔子眼,伯父伯母一定又得怪我!」
澤芸斜睨他一眼,「原來你只擔心我爹娘怪你麼?可是,如果我生氣了,爹娘再怎麼歡喜你也無用的!」
陳嘉無奈,可他還是陪著好,「是我說錯話了,芸兒才是我該捧手心里寵著的姑娘。旁的什麼人誰也及不上芸兒重要!」
「那也不對,沒有爹娘生的我,你現在哪里能這樣快活?爹娘跟我都是一樣重要的!」
怎麼又變了?陳嘉幾乎要哭出來,覺得平時還算伶牙俐齒的他,怎麼總也說不過澤芸一小姑娘呢?
「好芸兒,你莫與我置氣了,總之我什麼都听你的還不成麼?」
見陳嘉討饒,澤芸便得意地點點頭,「好吧,便原諒你了。只是你可得記著今日說過的話。」頓了頓,她偏首看他,「之瑞哥哥,你可是真心待我?」
見澤芸問的認真,陳嘉自然也正色道,「我待芸兒之心。天地可鑒,日月可表!」
「如此,我也願意……」澤芸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陳嘉听不分明,「什麼?」
「之瑞哥哥,你既然真心待我,芸兒自然也不能負你。你爹娘既然不喜我,回去你說什麼怕都是無用的。」
「那怎麼辦!」陳嘉從來沒想過這一節,不由有些慌亂。
「之瑞哥哥別急,既然芸兒說了不負你,那麼這事兒。芸兒自當也要努力。總不能叫你一人為難。」
「芸兒可是已經有什麼主意了?」
「暫時還無,不過——」澤芸忽而笑了,「你且看著吧。總之回去以後,好好待你爹娘,別叫他們看出什麼來。咱們的事,暫且還是先別在他們面前提了,等過一段,你回了書院,咱們自然還有見面的機會。屆時再細說也無妨。」
「都听芸兒的!」
陳嘉舒了口氣,其實先前他雖然在李家父母面前打了包票,心里卻也實在是忐忑的,听澤芸這樣說,他也安心了。
少頃,到了胡同口,澤芸突然止了步。
「前面便是驛站了,你只消與他們說回武川縣陳府,自然會有人送你去的。」
陳嘉微訝,「芸兒你不送我上車麼?」
「人多眼雜,我還是不過去了。」
陳嘉想想也對,既然現在兩人都決定先把這事情壓一壓,自然也不能叫人抓了把柄,驛站的人都是頻繁來往于各處的,難保不會將今日所見泄露出去。于是他重重捏了澤芸的手一把,輕輕放開,「那我便先去了,你,好好保重!」
澤芸粲然一笑,「一路順風!」
見陳嘉緩緩離開,與驛站的人稍作交談後即上了一輛馬車,澤芸才輕輕嘆了口氣,捂住砰砰直跳的胸口,眼中神色莫名。
其實,她雖然想好要與陳嘉一起承擔一起面對,可心里卻實在是沒什麼把握的。她只是在賭人心,賭陳老爺和陳夫人愛極幼子,或許會因為他妥協。而她,也會努力提升自己。讓自己配得上陳嘉。
天下從來沒有免費的餡餅,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要想順利,就只有提高自己這邊的砝碼。
澤芸默默轉身,忽而瞥見旁邊一條小徑,印象中那神秘的書閣似乎就在附近,難得出來,何不趁機去看看?打定主意,澤芸便拐道而行,不幾步,果真就見到了書閣的招牌。
澤芸小心地踮起腳,扣住門環輕輕敲了幾下,凝神靜听,沒有動靜,正打算繼續敲門時,門卻開了。上次那個神色倨傲的小童,見了她卻是一臉歡喜。
「是李家小姐吧,我家公子等你多時,快快請進!」
書閣主人?澤芸不記得與他有什麼交情,甚至于連他姓甚名誰,長相如何都一無所知,如何就讓他等了多時了?
耐不住好奇,澤芸還是隨小童進了書院,卻在堂屋里一青衣公子,散發而坐,手指正緩緩撥著面前的琴弦,閉著雙眼,一副陶然狀。
「公子,李小姐來了。」
「唔。」
那書閣主人隨口應了聲,卻依舊閉著眼楮,信手撥著琴弦,澤芸听來,曲子雜亂無序,竟果真是隨意胡來。
小童很快為澤芸安排了座位,又端了茶上來,只是那書閣主人卻自顧自亂彈琴,絲毫沒有招待客人的意思。澤芸耐著性子坐了一會兒,忽而想到臨出門前爹爹囑咐早些回去,便再也坐不住了。
「我忽然想起家中還有些事,只怕要先回去了。辜負你家公子美意,萬勿見怪!」
說罷,澤芸起身要走,小童待留,那書閣主人卻睜開了雙目,「原來李小姐竟連等曲終的耐心也無麼?」
澤芸最不耐煩別人拿話激她,她隱忍慣了,此時對著這傲慢的書閣主人卻不打算繼續客氣。
「此言差矣,實在是公子信手之作不堪入耳,小女子听不下去,只好告辭!」
小童脹的臉色通紅,「你懂什麼!我家公子的琴曲乃天上之樂,似汝等婦孺,根本不懂其中真諦!」
「天上之樂?莫非是仙樂?那麼仙人們果真也是閑的無聊,才胡亂作出這等擾人之音!」
「你!」小童氣的說不出話來,索性趕她,「你不是要走嗎,趕緊走吧!若不是鐘離少爺,誰耐煩引你進來!」
听到鐘離清的名字,澤芸頓悟,不過也不打算多留,當下福身告辭,「如此,庸俗的小女子便先告辭了。」
「且慢!」
果然不出所料,書閣主人出聲留人,可澤芸顯然不打算理會,依舊疾步往前,直到小童得了授意,飛快的趕在前面攔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