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芸很淡定,或者她心里是很開心的。可表面上卻是一派平靜,水靈靈的眸子專注地看著正在彈奏的同窗,然後比較,如果是自己,是否能及的上?
蔡姬翹著腿支著腮,听著每一個學生的彈奏,看似有些心不在焉,可每每樂聲停止,她睜開眼評論打分的時候,卻總是能一語中的,分析細微的缺失不足,或是可圈可點之處。
已經通過考察的學生包括澤芸在內,一個也沒有離開,紛紛耐心坐著,聆听其他同窗的樂聲。自張姿之後,陸續自薦上場的幾個雖然分數有高有低,可卻再沒有如澤芸般得到加分的。于是後面的人便也死了心,不再積極自薦。
「下面誰來?」
蔡姬掃了眾人一眼,不意外地得到一片沉默,不過她倒也有耐心,並不急著點名。澤芸于是悄悄捅了捅旁邊的劉舒媛。劉舒媛會意,于是舉起手,「先生,讓學生來吧。」
劉舒媛並沒有選她最擅長的琴,也沒有選可能會很佔優勢的編磬,而是選了笛子。
所謂江南絲竹,笛子作為絲竹類樂器,其實頗得江南人喜歡,在書院中,學了笛子的也不在少數,可是劉舒媛卻是第一個在考察中選了笛子的。
澤芸看著劉舒媛拿起笛子,心里卻不由自主微微輕顫了顫,她很清楚,劉舒媛學笛子也不過是到書院後的事,短短半年,她不信她對笛子的掌握可以超過她擅長的琴。
可是劉舒媛就是吹響了笛子,不慌不忙,從笛子里淌出來的樂聲流暢。《江南吟》,曲如其名,清新流暢,優美動听,很容易就將人帶入了「淡妝濃抹總相宜」的江南美景中。
澤芸並不懂笛,可她也听出來這曲《江南吟》細膩含蓄,流暢舒展,似乎沒有什麼高難度的地方,卻意外的叫人听著很舒服。
曲罷,劉舒媛將笛子放回原處。耐心等著蔡姬的評價。蔡姬難得露出滿意的笑容,溫和地讓劉舒媛回到座位上。
「好一曲《江南吟》!短短半年能有這成績已經很不錯了。八分!」
澤芸和劉舒媛都松了口氣。蔡姬懶懶的打了個哈欠,「時間不早了,還有人要來麼?」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再沒有主動要上的,蔡姬拂了拂袖,「也好,反正還有兩日,今日就到這里吧。」說著起身往外走。
澤芸跟劉舒媛照例是最後出去的,外面天陰沉沉的,二人便沒在路上多做耽擱,直接回了芳菲苑。
屋里生起炭盆,好一會兒才暖和起來。
「這天氣,我估模著大約是要下雪了。」劉舒媛將窗子微微開了一道縫,凜冽的風鑽了進來,讓她情不自禁哆嗦了下。
「恩,下就下吧,反正沒兩日就放假了。」
回家後就可以天天窩在房里,管他多冷呢。
劉舒媛回到床榻邊,看著澤芸拿著布仔細的擦拭著她那件斗篷。「你還有兩門課沒考吧?」
「《論語》和《禮記》。」澤芸停下手,忽而想起什麼似的,莞爾問劉舒媛,「你呢,不會都考完了吧?」
劉舒媛眉毛一挑,不無得意,「那是自然的,《論語》和《禮記》也沒什麼難的,以你平日學習的程度,當不在話下。」
澤芸放下斗篷,笑嘻嘻靠了過來,「好姐姐,你快告訴我,那兩門課考的都是什麼啊。」
劉舒媛故意板起臉,「我可不告訴你。」
「舒媛姐姐!素嬋姐姐!你塊告訴我吧。」澤芸腆著臉晃著劉舒媛的手臂,劉舒媛終于無奈投降。
「好了好了,我說還不行嗎?你別晃我了!」
劉舒媛回憶了一會兒,「其實《論語》和《禮記》的考察方式跟另外兩科也沒有什麼不同,無非是先生抽查一段,或背或默,要麼就是解釋句意。」頓了頓,她笑道,「畢竟這才是第一次考察,太難了我們要都考不出來,先生臉上也沒面子。」
就這樣?澤芸明顯有些失望,說了等于沒說,看來除了多多溫書,她也沒什麼可做的。可是這時候,她也看不進書了。
「真真是無趣。這天冷的,又不想動彈,不然倒還可以去園子里走走。」澤芸月兌了鞋爬上床,拉了被子將自己的大半個身子蓋住,「舒媛姐姐,過年足足有一個多月呢,你可又什麼打算?」
「能有什麼,正月里無非是走親訪友,閑暇時間大約就呆在家里了吧。」說到這里,劉舒媛轉頭看澤芸,「不如芸兒你來我家過年吧?」
「啊?!」澤芸嚇了一跳,「你說什麼?」
劉舒媛來了興致,親熱地拉著澤芸的手,「我家里熱鬧的很,可是我跟她們都合不來,要是你能來陪我就好了!」
澤芸連連搖頭,「這可不行,我要陪爹娘過年的。」她本身在書院上學,與爹娘就是聚少離多,何況過年這麼重要的日子,自然是要在家里的。
劉舒媛雖然有些失望,卻也表示理解,「那你來我家玩幾天總是可以的吧?」她一臉期待。「正好嘗嘗我跟你說過的那些點心,還能看看我的那些收藏。」
澤芸有些心動,「就呆幾天?」
劉舒媛點頭,「是啊,不如就放假後吧,臘月不用拜年,咱們做什麼都比較自在。」
「那好吧。」澤芸終于答應,她覺得整天呆家里一定會很無趣,到劉舒媛家里玩幾天也是好的。兩個人至少還有個伴。
次日,澤芸順利通過了《論語》和《禮記》的考察,果然如劉舒媛所說。沒什麼難度。對認真听課,課後又認真溫習的人而言,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只是,為期為三天的考察,她只花了一天半就全部考完了,剩下的時間可以由她自由支配,想干什麼都行。劉舒媛因為還要負責當先生的助手,上午是沒空的,下午又非得去樂坊看看其她同窗的表現。于是澤芸只能自己安排活動。
這麼長的時間,能做什麼呢?
澤芸想來想去,最後還是去了書館。在夏日里涼爽通風的書館,在此時卻是溫暖如春。書館角落里都擺了炭盆,門開著,卻掛了厚重的門簾,風吹不進。
「余爺爺,芸兒來看書了。」
一進門,澤芸就甜甜地喚上了,誰知卻半天無人響應,奇怪地走到平時余老先生坐鎮的位置,果然也不見人影。奇怪,這個時間,人去哪兒了?
自從入了冬,澤芸這還是第一次來書館,有段時間沒見余老先生了,此刻又不見人,不由有些奇怪。
突然听到有人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澤芸驚喜地回頭,「余爺爺——」一開口,見到的卻不是意料之中的那個人,「咦,怎麼是你?」
鐘離清見到澤芸也很意外,「你來看書?」
澤芸點點頭,有些警惕地看著他,「書館的余老先生現在不在,你要看書的話先來登記吧。」
鐘離清失笑,「這話該我對你說才對。余老先生病了,這幾日都是我替他看著書館。你既是來看書的,便來做個登記吧。」
要是以前余老先生在,從來都不會叫她登記的。澤芸心里暗暗嘆了聲,又有些擔心余老先生的身體,「余爺爺病了嗎?嚴重不嚴重?病了多久了?」
鐘離清已經走到跟前,翻開了平日里記載閱書借書記錄的那本本子,「唔,不是什麼大病,只不過上了年紀,這冬天便不太好過。」
連著翻了幾頁,都沒見到澤芸閱書的記錄,鐘離清不由有些納悶,「你有段時間沒來了吧,這里都沒你的記錄。」
澤芸點點頭,她的確是有段時間沒來了,而且就算來了也沒簽過名,只除了最初那一次。
「這屋子里點了什麼,挺香的。」溫暖淡雅安神的香,形容不出,卻特別好聞,忍不住叫人深深吸了好幾口氣。
「不過是檀香罷了。你沒去過寺廟麼,那里面就常用。」
澤芸「哦」了聲,便不再說話,難怪她覺得熟悉,原來這就是檀香。不過以前余老先生可從沒點過香,不用說,這定是鐘離清自己的意思了。
「好了,來簽個名吧。」鐘離清已經寫好了記錄,讓澤芸簽名。澤芸于是安靜地填上了自己的名字,卻仍站在一旁沒有走,鐘離清抬頭看了她一眼,「你還有事?」
「沒事了。」
澤芸說著轉身就走,在一排排書架前面徘徊。她突然又沒了看書的興致,也不知是否因為鐘離清的關系。哎,真是無趣。澤芸索性找了個地坐下,雙臂環膝,枕著頭發呆。
突然想起家里,小嬸嬸應該生了吧?也不知生的弟弟還是妹妹。最好是妹妹,不然只有爹爹沒兒子,本就偏心的爺爺一定要更偏心了。
澤芸咬著唇,有些想爹娘,上次她提議爹爹做些籃子之類的竹編木質小玩意兒來賣,也不知爹爹都做了沒,賣的好不好?做飲食總是太辛苦,她也心疼爹娘整日拋頭露面的,又賺不到幾個錢。
「你在干什麼!」
鐘離清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旁邊,澤芸驚慌的回頭,拍拍胸口,「沒看我正坐著嗎?」。
「你既然不看書,來書館干什麼?」
「誰說我不看書!」心虛的澤芸馬上順手從旁邊書架上抽出一本,佯作認真的翻看起來。
鐘離清冷笑,「我卻不知,原來你一小姑娘,還對佛家感興趣。」
澤芸一愣,翻過手上書的封皮一看,可不是,《佛家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