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你。我願意嫁給你。所以我也願意為我們彼此的未來努力。
自從確定了自己的心意。澤芸對陳嘉的態度就來了個大改變,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愛理不理,一味拒絕,反而會設身處地地替他著想,好好跟他說話,也會關心他——當然脾性是不會變的,生起氣來照樣不理人。
可實際上,陳嘉也只在李家呆了一夜而已。
陸氏重新分了房間,讓澤芸跟她睡,又讓李遠鵬和陸立青睡一屋,澤芸的房間留給了陳嘉暫歇,當然,被褥都是新換的,雖然其實澤芸的房間一向挺干淨,可陳嘉怎麼說也是個大少爺,不能隨便。
澤芸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是她的閨房呀,從來沒男子進去過。因此即使陸氏換好了被褥,她還是里里外外重新收拾了一遍,又特意燻了香,是檀香。夏季的時候她就喜歡用點兒,當房間里彌漫了淡淡的香氣,整個人都會清淨下來。
澤芸有些慶幸,自己平日的習慣還好,房間不太亂,布置的也比較中性,那些小女孩兒喜歡的粉色紅色系的東西,在她房里卻很少見。
陳嘉進門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窗前那張大書桌,是一般人家最愛用的赭紅色,可桌面上卻蓋了塊素色條紋的桌布,大小剛夠蓋住整個桌面,四角微微垂下少許。
桌上擺著一只黑檀木的筆架,形狀無甚稀奇,細節卻很精致,上面只掛了一粗一細兩支毛筆;而在筆架旁邊是一只精巧的文具盒,一眼掃過去,陳嘉只能勉強猜出那個小方盒是放印泥的,旁邊的是放印章的,那個立著的筆筒是放筆的,還有個小按夾卻不知是何用——
澤芸見他瞧得認真,主動走過來解釋道,「這是我圖方便讓爹爹給我做的,你不認得也不奇怪。」她一邊說著,一邊打開文具盒最左邊那個小方盒,拿開蓋子,里面赫然是一盒印泥。朱紅的顏色燦爛奪目;而在旁邊那個印章大小的盒子果然就是放印章的,蓋子要從側面抽去。
「這個筆筒,只是方便我放鉛筆尺子什麼的,隨手插取方便。至于這個小按夾——」澤芸故意頓了頓,斜眼撇他,「我諒你想破腦袋也想不著!」
陳嘉果然是想不著,只能等澤芸主動給他解釋,澤芸卻不說話,只是隨意從旁邊抽了張素箋,然後拉起小按夾,將素箋夾了進去。
「竟然是這樣!」
陳嘉很是意外,抬頭看看窗子,若是風大,不用鎮紙壓住,桌上的紙張倒的確是很容易被吹走,不過——「為何有現成的鎮紙不用,卻要用這個?」
澤芸白他一眼,「我只是做了讓自己方便而已。若是宣紙什麼的,自然還是用鎮紙的好,我桌上也不是沒有鎮紙啊。但諸如臨時起意寫的小字,我就喜歡隨意夾在這里。」澤芸說著將那張素箋抽出。裁成了好幾頁小張,晃了晃,重新夾了回去,果然是小巧方便,陳嘉不得不嘆服。
這會子工夫,陳嘉又瞟到了旁邊的一只青花瓷的樹葉形筆舌忝,不過一般的粗瓷,並不珍貴,可擱在這桌上就格外有味道;還有同樣黑檀木制的鎮紙,粗一看沒什麼,不過方方正正一塊,可靠近了才發現,鎮紙一端雕了一只伏背的獅子,若是手握上去,正好握在它弓起的背上,與手心的弧度貼合。
至于旁邊同樣青花瓷的水丞,佛手樣的黑石硯,都是平平無奇的東西,甚至與嗜好精美文具的文人小姐家的收藏相比,還略顯粗糙了些。卻獨獨頗合澤芸的性子。
澤芸在一旁見陳嘉一個勁的打量她的屋子,一邊得意一邊抱怨,「我的房間只是借你睡一晚,可別亂踫我的東西!」
陳嘉于是眼楮一轉,瞄到了澤芸的床上。被褥都是干干淨淨的,疊的整整齊齊,床倒是不小,是標準成人的尺寸,也不知澤芸這樣小身板,在床上若是縮起來睡覺。會不會只佔了這大床的三分之一?
還有旁的衣櫃書架,也都是干干淨淨一塵不染,澤芸還巧心思的鋪了些布在上頭,既是防塵又是裝飾,尤其在這大冬天的,好歹讓人感覺不是那麼冷。可如果鋪的是毛皮,應該會更暖吧?陳嘉暗自想著,卻不知毛皮這等奢侈物,如何是澤芸這樣的人家能拿來隨意鋪蓋的。
「好了好了,今兒你恐怕是凍慘了,這個麂皮袋子便先借你用用。」澤芸不知什麼時候出門過,灌了熱水袋回來,將之一把塞到陳嘉懷里。「你睡之前把它放被窩里,一會兒就暖和了。若是還怕冷,就抱著睡吧。被子都是新彈的,前些日子娘還特意拿出去曬過太陽,軟和的很。雖不比你家高床軟枕,總能讓你安寢的就是。」
「那你呢?」
陳嘉接過麂皮袋子,暖的他手也熱乎乎的,于是下意識便是一問,澤芸得意回頭,「今晚我跟娘一起睡,娘自然會把被窩睡暖和的!」
澤芸揚眉輕笑的樣子讓陳嘉也忍不住揚起嘴角。「好的,多謝!」
「謝什麼啊。」澤芸低聲嘟囔了句,轉身告辭,「你睡吧,不早了。昨夜那樣辛苦,我擔心你明兒起不來呢。」
陳嘉目送著澤芸離開並帶上了門,才慢慢將被子攤開,將麂皮袋子放進被窩里,然後呆呆坐了一會兒,借著燭光,繼續打量著這個屋子。
這是他一心喜歡。並且一直想要娶回家的姑娘的房間。明明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卻將房間布置的這樣清雅舒適。若不是看著陸氏不像這樣品味的人,他當真會以為其實都是陸氏幫她布置的。
想到白天,澤芸哇的一聲痛哭出聲後接下來的表現,陳嘉不由又是心里一暖。來之前未嘗不是忐忑的,畢竟未經父母允許,便貿然遣了媒人來,是他的不對,亦是對澤芸,對李家的不敬。可是他當時一心只想著生米煮成熟飯,等到一切成了定局,父母無從反對之後便不會再反對了。
章媒人送回來的訊息在他意料之中,雖然失望,他卻迅速做了決定,要親自,去一趟李家,再見見澤芸,他並不甘心,就這樣放棄。
白天母親有事沒事總是繞過來看他,看的死緊,無甚機會。他便只能等到夜半,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悄從後門溜了出來。當時天還在下雪,北方夾著雪花飄,他又是逆風而行,深一腳淺一腳的,明明看似棉花一樣的雪花,卻像刀子一樣刮過臉頰。可就是這樣,他也沒想過回頭,既然出來了,就一直走下去吧。
一路上除了觀察路況,注意不要走錯方向,他全副心力都用來回憶澤芸。初見時她哇哇大罵;再見時她嗚嗚哭泣;及至以後的淺笑回眸,撅嘴生氣。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這樣一個小女孩子,可他就是喜歡看她笑,看她怒,看她睜著眼楮罵人的樣子。
若真要說她身上究竟有什麼吸引他。或許就是那份真吧?在他面前從不加掩飾的真。不,或許她也有過掩飾的,比如當年他送了她禮物,她卻冷淡拒絕的時候。
陳嘉自以為是的認為,澤芸當時一定是身不由己,故意用冷面孔氣走了他,也才讓他幾乎錯失她。
咚咚咚,有人敲門,坐在床沿的陳嘉立馬站了起來,打開門,卻是陸立青站在門外。這個人,陳嘉一直當他是陸氏的什麼子佷,見他並不怎麼說話,便也沒有與他多談。
見這麼快有人開門,陸立青卻是一愣,他探頭看了眼床鋪的位置,見被子已然打開,知道陳嘉已經準備睡覺,便打算告辭。
「呃,我只是看燈還亮著,過來看看。你還是早些安歇吧。」
陳嘉見他蹙眉遲疑的模樣,便邀他進來,「澤芸剛給了我一只麂皮袋子暖被窩,這會兒我還沒睡呢,進來坐吧。」
陸立青于是也不客氣,進來後拉了凳子坐在了陳嘉對面。
「其實,之前我听過你的名字。」
陳嘉並不意外,僅點頭示意。陸立青嘆了口氣,「你一定好奇我是李家什麼人,什麼身份吧。其實我不過是個外人,得李家收留,還教我手藝。」
陳嘉微詫,眼里是真真實實的意外。他怎麼能夠理解,本就清苦的李家,怎麼還會平白無故收留外人?
「可是,伯父伯母待我卻是極好的。我也真把澤芸當做了嫡親的妹妹。」
陸立青寥寥數語,便將前因後果交代清楚,陳嘉听完,緩緩道,「其實你不必與我說這些。」
陸立青一笑,「如今的情勢,你儼然已是李家的姑爺,應當知道。何況,我此來也並不是為了別的,只是跟你說說芸妹妹的事。」
「澤芸?」陳嘉果然眼楮一亮,「你要與我說什麼?」
「也沒什麼,只一句話,我是真心拿澤芸當妹妹看待的,她又聰穎懂事,值得你用心待她!」
陳嘉听完,若有所思,片刻後抬起頭來,盯著陸立青看了半晌,「我觀你氣度,當不是普通百姓出身吧?」
陸立青苦笑,「什麼百姓不百姓的,除了皇帝,天底下的人不都是一樣嗎?何況你看我現在,寄人籬下,簡直連普通百姓都不如。」
這一句話卻是承認了他身世本非凡,陳嘉暗自起了戒心,心道定要早些娶了澤芸回去。
「不早了,我也該睡了,伯父半天不見我回去,怕是要出來找的。」陸立青說完起身,朝陳嘉拱了拱手,頓了頓,又重復了一遍,「日後定要好好待我妹妹!」
陳嘉鄭重點頭,亦是一拱手。待陸立青離開以後,才關上門,插上門拴,又吹熄了燈,上了床。這一夜,他睡得分外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