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九兒白分之百確信，她在紅鯉面上看到了一閃而過的驚愕，她帶著嘲弄想，看來可青不是照著芽兒排的劇本在走呀！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很多時候，潰敗都是從一丁點不起眼的小處開始的。
長跪讓言九兒的膝蓋一直處于一種疼痛中，這種疼痛，意外的，讓言九兒的思維一直很集中。她將胸往前傾了一點，不會牽引到傷口。
芽兒見言九兒還想說什麼，雖然覺得自己的機會完美無缺，又沒有遺漏，不知為何卻有些心緒不寧，對著茵芸打了個眼色，為了避免夜長夢多，兩人都想快點結束這件事情。
芽兒做出一副有口難言的模樣，大太太看出來了，就叫她有話便說。
芽兒攪了攪汗巾，臉上有些為難，一點也不見平日里見人就笑的和藹模樣，得了大太太鼓勵，這才開口︰「本來這里有太太做主，萬事也輪不到我們這些小的說話。但眼見著日頭漸毒，白讓太太在這里受這暑氣，又攪得一干長輩姐妹們不安寧，芽兒實在是不能再坐視不理了……」
她磨磨唧唧半日，看似說了一堆無用的廢話，其實將話說的滴水不漏，在場的每個人都照顧到了，又顯示出芽兒的特有的「才能」來。
言九兒心里暗嘲，你不作一番會死麼……
看到大家都舒坦了，又滿是求知欲的看著自己，芽兒低了低頭，掩飾住嘴角得意的笑，再抬起頭來依舊是那個乖乖的，誠肯的芽兒︰「大家听了半日，或許還是未听出個來頭來。昨個兒早上，先是可青找到了我，說是二爺屋後的小池塘被人搗了亂，她慌了神，便來找我。我們找了整個府里，都沒發現可疑的人……直到找到了北院子……」
荷葉是纏枝親自從芽兒手里接過的，她當時又對芽兒百般感謝，芽兒此時故意頓了頓，賣了個關子，別人還沒有反應，她首先就紅了臉，心里的感覺很復雜，一時竟說不清了。
早先說過，李嬤嬤人老眼不瞎，看著纏枝紅了臉，只覺得這丫頭穩不住，自己先泄了些底氣，心里不免就有點偏向了芽兒的說法。李嬤嬤又是極其守禮的人，心里想什麼，半點沒有隱瞞，一句「你臉紅什麼」，將纏枝問得手足無措。
這是個小插曲，卻很容易在眾人心目中留下疑慮的種子。芽兒見目的達成，又接口道︰「我們一路找到北院子，其實在門口就聞到了荷葉的香氣，府里的荷塘屈指可數，又都有定數，憑空連片葉子都不少，這里又怎麼會有荷葉呢？」
不等芽兒接著說，可青就插嘴道︰「我們被人拖延時間，等沖進小廚房一看，哪里還見荷葉的影子，只剩幾個燒焦的面坨子和這兩個一臉無辜的死丫頭！」
可青說到「被人拖延時間」，忍不住瞥了一直沉默不言的王媽媽一眼。說到「無辜的死丫頭」，很直接的用手指了跪在地上的言九兒和纏枝兩人。
眾人滿以為會听到芽兒她們親手抓住了兩人，哪知道原來只剩幾個焦黑的面團子，這個，味道一聞就過，北院子聞到荷葉的味道，沒見證物，不能證明兩個丫頭確實去過听雨軒，倒是有幾分麻煩啊……
昨天言九兒燒了荷葉糕的事情，芽兒她們講的並沒有失真，若要是徹底翻盤，不是徹底撇清她倆沒見過什麼荷葉，而是要證明那荷葉是從芽兒手里拿的！
言九兒听到這里，就知道芽兒她們昨天必然發現了些什麼，不然定不會無端端提起這一項的。從房里搜出了硯台，就能讓言九兒她們定了大半的罪，若是昨天小廚房的事情，不能再添一把火，那芽兒她們顯然是在多此一舉，甚至是幫倒忙……
听到可青講完，纏枝不會掩飾情緒，臉上多了兩分驚慌。芽兒又看言九兒，她倒是裝的好，到這時了還不見慌亂。可是……想到那最後要置她們于死地的證據，芽兒內心帶上了些嗜血的殘忍——
芽兒走了兩步，離言九兒她們遠了些，離大太太和李嬤嬤她們又近了些，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樣︰「說到底，荷葉的事情不過也是小事，就算兩個妹妹不小心弄亂了荷塘，二爺那樣好的人，又豈會給你們多大的懲罰？」
李嬤嬤點點頭，李暮菲的品行，她一直覺得是李家這一輩里，再也不可多得的好孩子，芽兒這話簡直說到了她心坎上。
芽兒說道此處，扯了一下汗巾子，聲音拔高了些，一臉正氣加惋惜的表情︰「不過摘幾片荷葉子，你們兩人萬不該見了二爺書房里的古硯，起了貪念，居然盜走了硯台……錢財不過小事，二爺這樣孝順的人，丟了大太太送的硯台，指不定心里怎樣的氣呢！」
丟了硯台那天晚上，老二還來自己房里用過晚飯，他卻一點也沒提，想到這里，大太太嘆了口氣，拉著身邊李嬤嬤的手︰「暮兒一直很好，這才叫我欣慰。」
李嬤嬤點頭，圍觀群眾心里也表示認同。越是覺得二少爺百里挑一，孝順懂事，對于這兩個膽敢盜取二少爺財物的小丫頭，大家自然打從心底里厭惡，看著言九兒她們的目光都頗為不善。
芽兒沉住氣，指著言九兒問道︰「九兒妹妹，此時還叫你一聲妹妹，不過也是為著私情，我們為人奴婢的，自當為太太盡心，為二爺效力，是半點不敢徇私的……你且說說，那荷葉，是不是你們從听雨軒摘的？！」
言九兒面不紅，心不跳，怯生生，而又堅持的說了兩個字——
「不是。」
芽兒一臉悲憐，「好妹妹，都到了這個時候，又如何能在太太面前說假話？你難道不知麼……」
不知什麼，芽兒還沒說出口，大太太被太陽曬得發昏，也想快點審出來，此時言九兒硬繃著說不是，但大太太都看出她們是一片頹勢了。
大太太嘆了口氣，「原是想听听你們的解釋，可青言之確鑿，說是你倆潛進了听雨軒，我還不信，想著兩個小丫頭，哪有這樣大的膽子，此時看來，倒有十之八九是真的了。」
她看李嬤嬤在旁，對茵芸示意了一下，茵芸就從懷里掏出一個手絹，包裹得甚好，在李嬤嬤面前親自揭開了，站得近的下人都發出一口抽氣的聲音。
言九兒因為是跪著，使勁抬了腰才看見，那躺在手帕里的，不正是一小塊兒失了水分的荷葉麼……她剛想著，這難道就是芽兒的底牌，就听見纏枝倒抽一口氣，發出了「啊……」的一聲輕呼。
纏枝捂住了嘴巴，滿臉憋得通紅，更顯慌亂。
她怎麼不吃驚，不心虛，這一塊兒荷葉，正是她昨日親自切得，她切菜慣愛用左手，自己切的東西，一眼就能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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