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涼爽，院子里枝葉抖動，婆娑的枝干，稠密的樹葉，順著院子的牆根，織成一張黑壓壓的大網。
這是听雨軒套著書房起的院子，李府家大業大，生生弄的假山聳立，襯著這樣的荷塘與月色，說不出的詭秘駭人。
冷風一吹，言九兒眯著眼打了個寒顫。
二少爺和紫馨也追了出來，站在言九兒旁邊，看著立于荷塘旁邊的茵芸，不敢妄動。
屋角的八角琉璃燈散發出柔和的茸茸之光，襯托得茵芸缺了半邊袖子的胳膊，白膩縴細，綺麗動人，叫人移不開目光。
言九兒撫了撫跳得很快的心，抓著那半截衣袖的右手因為太用力有些發白。
「茵姑娘，水邊風大呢，快些過來吧……」
言九兒的聲音干澀，又被夜風一吹，支離破碎但是一字一句，這是她最後的冷靜。
茵芸聞言轉過頭來，抬手理順了耳邊的亂發，白膩的手臂，如花的容貌，簡直要晃得人睜不開眼。李暮菲就本著非禮勿看，轉過了頭去。
紫馨動了下腳，想要去勸住茵芸，被李暮菲一把拉住，對她輕輕搖了搖頭。母親身邊的這個大丫頭，眼見著今晚很不正常，萬一一會兒牽連到紫馨……李暮菲不敢叫她過去犯險。
不是三人不知變通，喊了丫鬟婆子來，一通撲到茵芸，也能將她制住……但是這樣一來，人多口雜，今晚發生的事情就再難掩飾了！雖然李暮菲品行端正，但是傳出去，一個大太太身邊的大丫鬟，在听雨軒尋死覓活，李暮菲就是全身都是嘴，也解釋不清楚！
茵芸看著二少爺拉住了紫馨，臉上露出嫉妒，怨恨，以及堅決的混合表情，整個人有些歇斯底里，對言九兒的勸阻，根本听不進去。
「言九兒。」茵芸突然笑起來，叫了一聲言九兒的名字。
言九兒精神高度集中，放軟了語氣，「茵姑娘，九兒在。」
茵芸往塘邊移動了兩步，這一舉動更是讓言九兒的呼吸都慢了一拍，「你且說說，現在是誰贏了？」
言九兒握緊了衣袖，雙目一動不動盯著茵芸，語氣十分誠懇︰「自然是茵姑娘贏了，九兒一個鄉下來的丑丫頭，怎麼能和茵姑娘相比……茵姑娘，先過來再講啊。」
現在關于人命，別說是叫言九兒低頭認輸，就是叫她斟茶認錯都沒問題！她內心強大，並代表心硬如鐵，她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一條人命消失在自己眼前……哪怕同她並沒有直接關系，在日後的漫長歲月中，言九兒卻不能保證，自己能坦然面對良知的拷問。
何況，言九兒並不覺得眼前的這一切，真的和自己毫無關聯……或許，從芽兒被斗敗，茵芸心中就埋了些灰暗的想法，言九兒悔恨，方才不該逞一時之強，小小的設計，卻是導致現在事情幾乎無路可退的誘因。
面對言九兒的哀求，茵芸露出嘲諷的笑容，又摻雜著一絲詭秘，聲音飄渺︰「現在還不算贏啊……」
大家都還在等她的下一句話，茵芸卻毫無預警縱身一跳，水花四濺，有一人深的荷塘，迅速淹沒了茵芸縴細的身影。
李暮菲目瞪口呆，卻又緊緊抓住了要向前去救茵芸的紫馨，口中高聲呵道︰「來人！有人落水了！」李暮菲手勁之大，一時拉住了身量高挑的紫馨……她身子這樣差，怎麼能下水？李暮菲腦中認了這個死理，拽著紫馨死活不放開。
言九兒看了一眼，這里唯一的兩個「大人」，一個是斯文的二少爺，另一個是被二少爺抓緊的紫馨，她跺腳，難不成要叫她一個小姑娘去救人不成？
栗紋揉揉眼，迷迷糊糊中好像听見了二少爺的聲音？等到李暮菲再次高聲呵斥一聲「來人」，栗紋的瞌睡蟲終于飛到了九霄雲外……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卻尖聲叫起來︰「快來人啊！來人！」
小姑娘的聲音在這安靜的夜里，很有穿透力，值夜的婆子，粗使的丫鬟們，都在悉悉索索往書房趕。
但是與此同時的，是小荷塘里，茵芸漸漸撲騰無力的險象環生！
言九兒看著塘水幾乎要淹沒茵芸的頭頂了，顧不得責怪二少爺一個大男人見死不救，沒有擔當，言九兒幾步就跑到塘邊，看準位置縱身跳了下去……
她游泳不錯，雖然是上輩子學的技能，但是這是人求生的基本技能，游泳需要的是放松和肢體語言的協調，言九兒有把握跳下水去，依然能浮起來……其實就算是浮不起來了，或許，就像是她無故穿越而來，閻羅爺見她因為救人而死，網開一面將她送回去就好了……
水迅速灌進了言九兒的口鼻，將她嗆了一下，人也清醒了一點，借著昏黃的燈光照著水面，雖然視野模糊，但是茵芸折騰的動靜實在是太大，水花四濺，水聲撲騰，言九兒奮力向著茵芸那邊游去！
開始還動作生硬，滑動幾下，言九兒的動作就熟練起來，她幾個翻騰，就來到了茵芸身邊。
茵芸在水中上下翻騰，將塘底的淤泥都翻起來，弄得水面渾濁無比，言九兒繞著她游了一圈兒，才找到她的背面。這是總所周知的原因，溺水的人沒有方向感，遇見了來營救的人，就好似抓住了最後一塊兒浮木，會緊緊抓住，有時會弄得兩個人都丟了性命！
言九兒深吸一口氣，一頭扎進水里，從水中抱住了茵芸的腰，將她先拖出了水面，不知道茵芸是不是喝多了水，出奇地沒有反抗，言九兒去拽她，她居然也沒有掙扎，十分順從地被言九兒抱出水面。
院子外面已經有了雜亂的腳步聲，言九兒奮力地抓住茵芸，往岸邊游去，眼看著快到了岸邊，言九兒緊緊揪起的心，有了一絲希望……她終究是身量矮小的小姑娘，不過是憑著一股勇勁拖動茵芸，後者是個玲瓏少女，再是身輕，畢竟是比她還大的人，言九兒其實已經是力竭了，只是在靠著最後的堅持，在做著超出她體能太多的事情。
看見已經有人涌進了院子門，言九兒終于放下了一直擔憂著的心，這麼多人，就算她力有不逮，總不會眼看著她倆活生生被淹死！
只要人不死，只要人不死……言九兒眼前閃過言氏抹淚的樣子，言二妹拖著她衣角不叫她離家，還有言小弟瑟瑟發抖的小身子，然後是纏枝，張巧巧，紅鯉，甚至還有那個「大敵人」芽兒……言九兒苦笑，她跳下來時還想著淹死了穿回去，現在真在水里了，很不願承認，卻不得不面對，原來她已經融入了這個世界很多了……
言九兒被水霧蒙了眼楮，猶自在心里默默計算到岸邊的距離，卻沒看到，原本半昏迷茵芸，幽幽張開了眼楮，眼神清亮，實在不像是一個失去神智的人。
茵芸心里很是震驚，她千算萬算，設計到書房只有二少爺一個男子，紫馨又一直身體不好，言九兒一團孩子氣，最後肯定會是二少爺跳下來就她……男女大防，兩人濕漉漉的樣子被趕來的人看見了，閑話傳了出去，不嫁給二少爺，卻是輿論都不會答應！
可是，這個丫頭，為什麼偏偏是她跳下來？！
她一開始就厭惡言九兒，沒有理由的厭惡……就算到了現在，言九兒跳下水來救她，並沒有減少茵芸心中的恨意，反而在她的怨恨上添了一把柴火……誰叫你來救我，茵芸咬了咬牙，必是這個丫頭多管閑事跳下來，才阻止了二少爺前來救她！
那一刻，仇恨淹沒了茵芸的良知，邪惡的火苗在水中，猶如火油燃燒，順著塘水綿延開來……茵芸陡然掙月兌了言九兒的雙手，在後者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做出一個幅度雖小，卻絕對標準的游泳姿勢。
言九兒目瞪口呆，驚愕到忘了動作，由始至終，言九兒都沒想到過一個可能，那就是茵芸居然會游泳！
不是她井底之蛙的自大，而是在古代，連膀子都不能被人看去，一個養在深宅的姑娘，要學會游泳，無疑是天方夜譚！
在言九兒的驚愕中，茵芸眼神一閃，陡然做出個叫言九兒想掐死她的動作——
她居然在水底，使勁踹了言九兒一腳！
言九兒一個不穩栽倒在水里，她心里這一刻，是無比的悔恨，恨自己居然良知發現要爛好人，下水來救茵芸這個白眼狼……我呸，還是只養不熟的白眼狼！
水迅速淹沒了言九兒頭頂，灌進她的口鼻里，她體力透支，雙腿發軟，已經是沒有力氣再浮上水面。
言九兒一點點失去意識，心中只剩下一個想法，不能白死了……她揮手亂抓，似乎抓住了茵芸的一只腳，便死活不願再放開……
———————————————————————————預告更新的分割線
今晚十二點左右還有一章的說，不算是加更，是補前兩天的更新，淚奔……因為系統抽風，這幾天葉子都是朋友代傳的文，也不能回復書評區，就在這里答親們的問題了~
首先謝謝畫江MM的打賞和長評，謝謝薩灑同學的打賞，另，夏陽童鞋，誰說小受只喜歡男人啦，御姐也是很有愛的，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