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十個錢（一）
先前來喊人的那個男孩兒在院子里帶著妹妹玩，同別的小孩兒起了矛盾，在院子里你追我趕，好不熱鬧。
看後門的陳大娘撿起一塊石頭扔過去，砸得一個淘氣的男孩子哇哇大哭，陳大娘還心有不甘，罵罵咧咧，說些「臭小子」之類的話，又一把拉起了跌在地上哇哇哭的小女兒，幾句罵說的二兒子抬不起頭來，無非是些不保護好妹妹之類的話。
言九兒沒見過看後門的陳大娘，第一眼就看見她拿石頭砸小孩子，實在算不上多好的印象。但是當陳大娘的行為是為了護短時，那種市儈刻薄，就蒙上了一層母性的光輝。
那言氏呢？言九兒拿不準，有些忐忑地走進後門那個會客的小屋子。
言九兒推開門，就看到一個農婦模樣的女人坐在椅子上，袖著手，一臉的謹慎小心。
差不多兩個月沒見，言九兒記憶里匆匆一瞥的言氏，還是那樣一點變化都沒有。三十來歲，臉色蠟黃，眼角都是皺紋，甚至看上去又老了些。
穿的還是言九兒第一眼看見她時候的那身醬紫色衣服，或許是來見女兒的緣故，為了不替女兒丟人，倒是漿洗的很干淨。言九兒一晃神，想起一個可能——言氏可能就沒兩身衣服，這件沒有打補巴，已經算好的了。
言九兒一推開門，言氏陡然站起來，看著剛剛十一歲就被賣給了李府做丫鬟的大女兒，站在原地遲疑著，一時不敢上去認親。
言氏有這反應其實也算正常，自從言九兒升了二等丫鬟，日子好過了很多。首先是吃食上，幾乎不用擔心，除了每日的兩餐，點心上也有她的份例，在充足營養的保障下，言九兒在這兩個月，不但身上有了肉，皮膚開始變白了，就連個子也抽高了一點。
最重要的是，換了一個靈魂，言九兒的眼神清亮，實在不像是老言家那個性格內向，只知道悶頭做活的農家姑娘。
今天因為要做書房最後的工作，涉及一些打掃，言九兒穿的是從紫馨那里得來，改小了的衣服，料子有些舊了，所以看上去並不耀眼，這是言氏還能認識女兒的地方了。
看著言氏不知道如何開口的模樣，言九兒只有主動開口，「您來了。」雖然只是一個稱呼問題，一聲娘，代表的卻是從心底真正的認同，言九兒現在實在叫不出口。
言氏心思還是比較細膩的，自從大女兒昏迷中醒來，對她雖然還是恭敬，卻再也沒叫過一聲娘，這個細節她不是沒注意到，但是她做主賣了女兒，實在是開不了口指責女兒的做法。
言氏似乎想上前模模言九兒，又有些不敢，躊躇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在李府過的好不好？柳婆子說李府是積善的人家，不然娘也不放心你來……」
言氏還是站在原地，但是一打開話匣子，見言九兒並沒有不耐煩的神情，就絮絮叨叨說下了下去。
不過她問的問題，言九兒還真不知道如何回答。
過得好不好？這個問題……言九兒一點也不敢告訴言氏，她經歷的這些看不見明刀實槍，卻一樣很危險的暗戰，那樣復雜的宅門內斗，一定會嚇壞這個沒見過世面的農村女人。
看著言氏一直站著，言九兒上前拉了言氏坐下，又開門叫院子里玩耍的小男孩兒過來。
「你叫什麼名字？」
「虎子！」男孩兒一邊拉著妹妹，一邊回答言九兒。
言九兒笑笑，從懷中數了十個錢出來，叫他去買些零嘴回來。
虎子大方接了，言九兒看他行事還算上的台面，又給了他一些錢，叫他泡兩碗茶來。泡茶的錢自然被陳大娘收了去，言九兒笑笑，也不反對，她本來就沒指望一個小孩兒能泡什麼茶。
謝過了陳大娘，言九兒才又重新進屋，言氏又想站起來，被言九兒一把按住。
兩人坐著相顧無言，最後還是言九兒挑起話題，問起家中弟弟妹妹如何。
言氏臉上先是愁苦，轉而又有了些笑︰「自你走後，你小弟天天哭鬧，哄了好一段時間才不找大姐。老2最近懂事許多，我外出做活，都是她在照看小弟……村里人都說她懂事，村頭的劉大娘，已經說了幾次，要把二妹定給她家兒子……」
說起家中的兒女，言氏就多了許多話，可是言九兒听的滿頭汗，天啊，說親，言二妹才九歲，居然就有人要給她說親了！
言九兒在這一刻還是有些慶幸自己進了李府，雖然失去了自由身，至少暫時不擔心，會被言氏許給別人，隨便就定了自己的終身大事。
想到這里她忍不住插嘴︰「要準備許給劉大娘的哪個兒子？」自己不能接受從小定親，這確是這個時代的人普遍認同的，言九兒還沒自大到要替二妹決定終身。
言氏慈愛笑道︰「傻孩子，這才離了家多久，這都記不清了。劉大娘家只有一個年滿二十的小兒子，哪里還有別人？」
言九兒愕然，二十？？她有沒有听錯，言氏準備把這個剛剛九歲的二妹許給一個二十歲的成年男子做媳婦？
先不說打了十一歲這個年齡的距離，問題是一個年滿二十的男人，在這個年代居然還沒娶親，也沒定親，是不是太不正常了？
她忍不住開口︰「怎麼二十了還沒娶親，家里太窮？」言九兒一點也不嫌棄窮人，可是言家這個情況，要是找個更窮的女婿，真的不知道怎麼辦了，從現實來考慮，不得不由她來當這個「惡人」，說服言氏回絕了這麼親事最好了。
言氏驚訝抬起頭來︰「九兒，劉家老ど你都不記得了？若不是你來了李府，劉大娘本來中意的人就是你啊！」
言九兒聞言打了個抖，果然，如她猜測的那樣，要是不來當丫鬟，她還真的有可能過兩年就出嫁了。只是劉家老ど，言媽媽啊，這可太為難她了，言九兒怎麼會知道言氏口中差點成了他未婚夫的劉家老ど，是哪根蔥還是蒜苗？
言氏只當她的沉默是在害羞，又小聲說起來︰「老劉家也算富裕，就是劉家老ど一只腳不太方便，不然哪能看得上我們言家……」
言氏說著，又正巧虎子端了茶點進來，不好叫外人听去這些家事，她就打住了話頭。一路從家里趕來，又說了這麼多話，言氏口干舌燥，就小心捧著碗喝了幾大口水。
她低頭喝水去了，沒注意到言九兒听了她的話後唰一下就白了的臉。
「劉家富裕」和「腿腳不方便」這些詞語在言九兒腦子里蕩來蕩去，她有些悲哀，這就是這一世自己的「母親」啊，為了錢，能把女兒許配給娶不到媳婦的殘疾人……
言九兒突然就覺得自己所期待的探親，一下子就索然無味了。
（汗，葉子最近在學車，白天都沒時間更新，不過晚上一般都會補上，有時間就兩章，太困了就一章……謝謝大家的支持~粉紅票和訂閱啊，砸死葉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