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十個錢（二）
言氏尚不知道自己的話觸動了「大女兒」的逆鱗，還在說個不停。
言九兒臉越听越黑，她理智上告訴自己，相比于連飯都吃不起的老言家，把女兒許給身體有殘疾卻家境尚可的劉家老ど，或許就如同把她賣入李府一樣，只要能活下去，這就是言氏這個母親唯一能給她們的了。
但是心里卻有不甘，首先想的是嫁她，後面賣女兒，選的也是她……難道僅僅是因為自己是老大，還是言氏本來就很偏心？
這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就算偏心自己又何必難過呢，言九兒這樣告誡自己，但一想起那個其實已經是絕食死了的正主，心里說不出的可憐。
言氏雙鬢有了幾根白發，見到大女兒過得很好，她那賣了女兒的愧疚就少了一些。
這個一輩子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婦人，不知道這是言九兒自己掏錢才有的待遇，驚訝于李府的富裕，居然連丫鬟的家人來，都有點心瓜子兒和茶水招待，指著這些大路貨的點心問道︰「這些娘都能吃？」
言九兒點頭︰「您自然是能吃的。」
言氏這才拿起一塊千層糕，小口吃了，又喝了一大碗茶，才感覺肚里不是那麼饑。
言九兒見她吃了的快，猜的她餓了，指著剩下的點心說道︰「這些等您走了也沒人會吃，一起吃了吧，不然也是浪費掉了。」她是見言氏餓了，才這樣說，就是想她多吃一些。
誰知道言氏听了喃喃自語︰「倒掉啊……，九兒，娘要是帶了走，不會連累你吧？」言氏雖然沒見過世面，還知道大女兒是在李府當丫鬟，不是當少女乃女乃，拿東西要問問可不可以。
言九兒皺眉︰「您要帶回去？」
言氏不好意思，又理所當然︰「家里還有你妹妹和弟弟……」言氏雙鬢都有了白絲，才三十歲的女人，放在現代正是最有韻味的年齡，卻被生活折磨的，拿點點心都要問過女兒的主意，一點主見都沒有了。
言九兒覺得鼻子堵得厲害，自己心里怪言氏偏心，其實就是她自己，見了言二妹和言家小dd，又怎麼能硬著心腸不管他們？
言氏從心中掏出一個破舊卻很干淨的帕子，小心將桌上的這些點心瓜子都收了起來，拿到最後一塊時，她手頓了一下，抬起頭來對大女兒說到︰「九兒，這些夠了，這個留給你吧。」
言九兒現在在李府的生活，自然不缺這一小塊點心，甚至李府自己做的糕點，要比這外面賣的大路貨精致的多。
但是言氏不知道這些情況，在全部帶走與給大女兒留下之間，她選擇留下一塊，言九兒看著那塊孤零零躺在碟子里的點心，是言氏母愛中留下的唯一一塊……她感覺自己也是那塊被遺下來的點心，孤獨的可怕。
或許是穿越的緣故，一想到這個世界只有自己一個人，同旁的人都不同，言九兒就特別希望得到這些「家人」的親情。
但是她現在擁有的，或者說偷了這個身子正主的親情，也只有這樣的一點點……
「您早些天怎麼沒來，等了您好些日子了。」鬼使神差，言九兒冒出這樣一句話，她有些明白了自己在言氏這個「母親」心目中的地位，心里卻還是有些不死心，期望得到些不同的答案。
言氏听了，回道︰「家里倒是早就得了信，說是你在李府升了二等丫鬟，準許家人來看，那趕車的老王倒是好人，問了許久才找到咱們家……只是見你沒帶錢回來，為娘又不好來看你……誰知道你小弟又病了回，耽擱了好些日子，這才得空來看見……九兒，你怎麼了？」
言氏大概講了些經過，發現大女兒似乎走神了，只有停下來，卻不知道是自己講的不好，還是哪里說錯了，一臉不安。
言九兒面上平靜，心里卻翻江倒海，言氏後面又講了什麼，她全然沒有听見，換了平時，听見言小弟又病了，她也會揪起心來，但是言九兒只听見了那句「只是見你沒帶錢回來，為娘又不好來看你」，她徹底寒了心。
言九兒嘴角溢出一抹嘲笑，這不是早就知道了麼，潛意識不也是覺得言氏不可靠，她才沒有讓趕車的王大叔告訴家里，她現在在李府已經有了月錢，也沒有帶任何東西回去，想要試一試言氏……呵呵，現在果然試了出來，自己為什麼會難過，太不爭氣了啊！
言九兒陡然站起身來，她知道自己聲音很冷，卻一點也控制不住︰「既把我賣給了李府，生死都是李府的人了，您現在來，也是沒有錢的！」
她一點也不想留在這個會客室，走了兩步，又把手里的小包袱塞在言氏懷里，「只有一些破衣裳，您看得上就要，不然扔了也行！」
說完就要往外走，反正她懷里還有錢，不養這家人，以後說不定活的更好，言九兒倔強地想，全當沒看見言氏掩面的臉。
听到大女兒說把她賣給了李府，生死都是李府的人了，言氏一直猶若蟻噬的心，再也不能在女兒面前佯裝無事，掩面痛哭起來。
言九兒正是因為听見了她哭，才又把那包衣服丟在了言氏面前。
她推開了門，看見院里嬉鬧的兩個小孩兒，雖為僕役之後，依然有還算快樂的童年，可不正是因為陳大娘尖酸卻護短的緣故？
她不想叫人知道家里的事情，只開了一個門縫，想要擠出去，冷不防袖子被一只手拉住，她一轉頭，就看見言氏那張滿臉淚痕的臉。
言九兒神情很冷，言氏則更老了一些，神色灰敗。
言氏幾次想開口解釋，這次不是找女兒要錢來的，但又不知如何開口。突然她靈光一閃，想到自己原本準備的東西，一只手拉住大女兒，生怕一放開大女兒就不見了，另一只手卻在懷里模了半天，抓著一把東西放進了言九兒的手里。
言九兒低下頭去，看見了手里的東西，有些驚訝，也有不解。
那是十枚帶著言氏體溫的銅錢，正躺在言九兒手心，散發著微微的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