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香餑餑（一）
言九兒小心跟在金寧身後，一路上她試圖與金寧攀談，想要套出一點口風來。要是知道了大太太找她是為了什麼事情，言九兒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被動，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不過金寧是同她姐姐完全不同的性子，任憑言九兒套了半天近乎，她一句有用的信息都沒透漏出來。
言九兒心里多少有些挫敗，怎麼這時候的古人，一個比一個難以對付？
她一路同金寧周旋著，時間卻不等人，還是很快來到了大太太的院子。
言九兒以為大太太必然會在偏廳見她，金寧卻領著她一路到了正房。言九兒陡然一驚，這是大太太的臥寢了，金寧居然將她帶到了這里。言九兒腳步一頓，拿不準真是大太太這樣吩咐了，還是有人要設計她，設下這樣一個陷阱來。
金寧回頭望著她，淡淡說道︰「太太說了不必通傳，你且跟我來。」
不知道前路是刀山火海，言九兒一咬牙，跟著金寧踏進了屋子。大不了見機行事，她在心中這樣安慰自己。
言九兒也曾在腦子想過，大太太的房間是個什麼光景，進門卻是一個小套間，側面擺著一個屏風，高低大小，正好將里屋的床幔遮的嚴實。
如果不是在場有人，言九兒實在很想悄悄吐吐舌頭，這屋內古樸大方，雖然說很有大家排場，但作為睡覺的地方，會不會太冷硬了一點？她這樣想著，卻不敢說出來。
金寧也不轉進去，就在屏風前低語數句，大太太的聲音就從屏風後面傳出來︰
「人可是來了？」
不用金寧提醒，言九兒也知道要上前幾步，嘴里回答︰「稟太太，九兒到了。」
一陣窸窸窣窣的起身，大太太扶著銀寧的手轉過屏風。
穿著湖綠色的家常衣裙，並沒有外罩比甲，挽著一個墜馬髻，插著幾根銀質的細釵，怎麼看，也不像是李府長房女主人該有的穿戴。要是不知情的人看到，如何能猜到這是老宅說一不二的大太太，連一個得臉的管事婆子都比不上。
不過主人之所以同婢女有著不一樣的氣質，自然是久居高位的氣場問題。大太太今日哪怕穿的再普通，那同整個環境融為一體的氣質，還是在告訴大家，她才是這個屋子的主人。
言九兒眼見著的一切，都是偷偷打量，直視她人從頭看到腳，其實是非常不禮貌的動作，更別說大太太是主，言九兒是僕。言九兒心思還算縝密，不會讓自己犯這種低級錯誤。
大太太看言九兒的眼光，自然就不必遵守這些「禮節」問題了，規矩本來就是強者制定，叫弱者去遵守的。
有些日子沒見，大太太原本印象中不起眼的小丫頭，居然叫她有些意外了。
還是稱不上美貌，頭發稠密了一些，加上變黑了，不注意看還真沒察覺她發量稀少。臉上退了黃氣，雖然說不上多白皙，卻膚色均勻，像是玉石一樣質地溫潤。五官還是淺談，沒有特別吸引人的驚人美貌，所幸一雙眼楮還生的溫和喜人……等等，這丫頭一轉動眼珠子，怎麼像是黑白相間的玉石中露出一絲光？
因為閃的太快，大太太以為是自己眼花，再仔細看時，眼前還是那個雖然蛻變了一些，但暫時同「美貌」劃不上等號的小丫鬟。
大太太眼楮不過是向著銀寧姐妹一掃，銀寧就懂了意思，同她妹子金寧一起退下了，甚為貼心還帶上了房門。
屋內除了大太太同言九兒，就再無第三人。
想到大太太突然叫她來，還遣去了身邊的親信，言九兒就抑制不住心跳加快——怎麼看，都很詭秘啊！
听見呼吸一進一出的聲音，言九兒覺得自己有點穩不住氣了。
大太太微微一笑︰「好孩子，你且別怕，叫你來，自然有好事情要同你講。」
言九兒略抬頭看大太太，親切的表情如春風拂面，叫人看不出破綻。一聲「好孩子」也叫的情真意切。
只是，我言九兒只是個二等丫鬟，自己有幾斤幾兩還是清楚的，怎麼有資本能叫大太太這樣親密了？
事若反常，必有妖啊比有妖。
言九兒心里想著，還是不得不上前一步，垂首立在大太太身邊，做出恭敬聆听的樣子。
******
銀寧拉著金寧退了出來，一關上門，銀寧就放開了金寧的手，小聲呵斥道︰「死丫頭，好好呆著莊上就好，還嫌這水不夠渾濁？偏要來湊這個熱鬧！」
說到「熱鬧」時，銀寧幾乎是咬牙切齒了。
金寧略微轉動了眼珠，盯著她姐姐的眼光，似乎在看一個陌生人，里面都是冷淡，看不見些許溫度︰「等了這麼些年，一點進展不見……姐姐，再在莊上呆著，娘早晚要把妹子嫁出去的，到時候如何解決這事？」
她已是十三了，尋常姑娘都知道避諱的親事，在金寧口中如同吃飯一樣尋常。這對一個在莊子上長大的丫頭來說，本身就是很不尋常的反應了。
銀寧都有些呆了呆，她怕是有兩年未曾好好打量這個親妹子，此時看著，居然模不準深淺了。
金寧似乎沒有發現姐姐的詫異，自顧自說著︰「娘怕你行事偏差，特意囑咐妹子要將你看牢一些……」不說金寧的態度，就算是單看這話的內容，也有些大逆不道。
哪有妹妹「看牢」姐姐的說法，金寧表情淡然說出這些話，銀寧臉上的笑再也掛不住，精彩萬分，很想說些什麼，又似乎有什麼忌憚，最後居然偃旗息鼓走了。
金寧表情似乎是石頭雕刻出來一般呆板，看著銀寧氣呼呼離開的背影。她突然拉住一個從身邊經過的小丫鬟。
張巧巧提著一籃子鮮花，嬌艷欲滴，是守院子的人剛送來院子，特意孝敬大太太的。她本不想往大太太房里湊，那守院子的偏偏將花籃托付給她，叫張巧巧好生為難。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吧，冷不防在這里被人抓住，將張巧巧嚇了好一跳！
她轉身一看，是個有些面熟的丫鬟，卻想不起來哪里見過。
那丫鬟皺眉︰「怎麼這般晚才送花來，太太抱怨屋內沉悶，已經是說了一下午了，還不快送花去！」(！)